作者:月关
“你个混账东西!你不要名声,人家鹿溪姑娘还要呢!”杨澈满面涨红,劈头盖脸地拍打着杨沅。
“这要是毁了人家鹿溪姑娘的清白名声,你叫鹿溪可怎么活呀!”杨澈越说越怒,胳膊抡得呼呼作响。
虽然……抽在杨沅身上的动静小了一些。但,看着还挺吓人的。
不知道宋老爹有没有被他唬住,反正鹿溪是吓哭了。
杨澈似乎是打累了,“呼哧呼哧”地站在杨沅面前。
杨沅一抬头,就见大哥把手藏在腹前,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然后,杨澈就转过身子,走到宋老爹面前,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宋老爹,这事儿怪我,是我教弟不严,对不住鹿溪姑娘,对不住你呀。”
宋老爹坐在椅子上,胸膛跟拉风箱似的,呼嗒嗒呼嗒嗒地起伏着。
杨沅和鹿溪,双双跪在他的面前,小鹿溪已经哭得泪人儿似的。
杨澈来回地踱了两步,又停住,对宋老爹道:“宋老爹,这事儿,得想个万全的善后之策才是。要不……”
他看看宋老爹脸色,试探地道:“要不,就成全了他们算了,你说呢?”
鹿溪一下子不哭了,因为气儿收的太急,忍不住打了个哭嗝儿。
宋老爹沉着脸色不说话。
杨澈凑到宋老爹面前,赔着笑脸儿低声劝说:“老爹,真要张扬起来,不就坏了你家鹿溪姑娘的名声么?
再说我这兄弟,性子虽然有些顽劣,可人品倒也不差。他现在又是皇商杭绣家的学徒,将来前程是稳稳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澈说着,脚后跟向后面的杨沅轻轻磕了几下,催他说话。
杨沅连忙道:“老爹,我是真心喜欢鹿溪的,如果老爹把鹿溪嫁给我,我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绝不叫她受委屈。”
鹿溪见状,忙也怯生生地唤了一声:“爹~”
宋老爹看看满脸赔笑的杨澈,又看看双双跪在面前的杨沅和鹿溪,张了张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宋老爹无奈地对杨澈道:“大郎啊,我才刚托了太平坊的刘妈妈给你兄弟保媒呢,结果……,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
杨澈一听宋老爹松了口风,忙道:“这怕什么,明儿一早,我先告个假,然后就去找刘妈妈。
我就说我兄弟相中了鹿溪姑娘,这现成的好姻缘摆在那儿,都不用刘妈妈费力撮合,她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罢了,女大不中留啊……”
宋老爹叹了口气,满面悲凉地仰起了脸儿来。
杨澈马上回头瞪了杨沅一眼:“臭小子,还不叫爹。”
杨沅立刻磕头:“小婿杨沅,叩见岳……”
“可别!”
宋老爹立马打断,没好气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占我便宜,叫什么爹!
给我滚出去,老夫现在看见你就烦。这要是当年的我,早一刀把你劈成两半!”
杨澈马上帮腔:“你岳父叫你滚出去呢,没听见吗,快滚。”
杨沅爬起来就走,跑到门外,站在天井里,还跟没睡醒似的,脑袋雾纱纱的。亲事……这就定了?
房里,杨澈笑容可掬地对鹿溪道:“鹿溪呀,你先上楼,我陪宋老爹说说话。”
“嗳!”
鹿溪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最牵挂的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她强绷着小脸儿。不让自己露出笑来,一脸悲戚地爬上楼去。
杨澈拖过一张条凳,笑容可掬地坐到了宋老爹面前。
杨沅这臭小子,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我怎么没看出他早把鹿溪姑娘哄到手了呢?嘿嘿嘿,这还真是灯下黑。
鹿溪是他看着长大的,勤快、善良、会过日子。如果能把鹿溪娶做杨家妇,杨澈心里一万个满意。
只是他以前真是一点也没察觉二弟和鹿溪有情,再加上宋老爹一直对他兄弟没有好脸色,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可能。
这下好了!
杨澈绷着笑,一脸沉重地继续开导起了宋老爹。
……
鹿溪回了阁楼,马上打开了窗子。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对面窗前,也出现了杨沅。
隔着雨幕,两两相望。
鹿溪顿时红了脸儿,羞喜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他,害自己在爹爹面前丢脸。
杨沅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鹿溪,无声地说出“娘子“,口型非常的标准。
鹿溪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宋人对女子,一般都称娘子。熟识的,便可以加上一个姓氏,或者叫什么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姐一类的。
但杨沅此时这句无声的“娘子“,显然不是常用的那个含义。
鹿溪羞了,敛着眉,就把窗子关了起来。
杨沅趴在窗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窗子上映出的鹿溪的剪影。
她依旧鸭子坐地坐在榻上,忽然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一道剪影,仿佛映窗的一支小桃花。
杨沅无声地笑了。
他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突然,忽然之间,名份就定了。
那窗里的女孩儿,将会是他的妻了!
此景,难以描画,
此情,妙不可言……
第47章 人生如寄
翌日清晨,新雨后。
宋家小食店又是忙碌的一天。
只不过,今天走进宋家小食店的每个客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气氛。
抱着劈柴走进厨房的杨沅,总是咧着嘴,露出八颗标准的大白牙,就没合上过。
系着小围裙的鹿溪姑娘,眉梢眼角都含着喜气,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一向笑脸迎人,一团和气的宋老爹,今天板着脸,翻白眼儿的频率特别高。
杨澈昨天刚升了官,没有头一天就点卯不到的道理。
所以,他一早先去了皇城司,点卯之后,马上就找到寇黑衣告假。
寇黑衣听说他是要去托人给自己兄弟保媒,不禁笑道:“这事儿我还能不答应你么?不过我就纳闷了,你这当哥的还没成亲,先给自己兄弟找媳妇儿,这是什么道理?”
杨澈道:“什么道理?就凭我兄弟流落北国这么多年,我这做大哥的没尽到一点照顾他的责任,这道理够不够?”
寇黑衣摇头笑道:“打从你找回兄弟,还真是变了个样儿。
巾子巷的春风楼,你有一年多没去过了吧?
我昨夜宿在春风楼,遇到蝉翼姑娘,她还骂你是负心人呢。”
杨澈撇了撇嘴:“风流场上的逢场作戏,谁当真?”
寇黑衣打个哈哈,道:“我可听说‘春风楼’如今出了一个‘玉腰奴’,已经是头牌了。还是清倌人呢,你要不要一起去见识见识。”
“不去!我要攒钱。对了,你可别把钱都花了,我回头可能得跟你借点儿。”
寇黑衣傲然道:“我怎么就花钱了?寇某人逛青楼,从来不花钱,都是姑娘们倒贴我的好吧?”
姐儿爱俏,而寇黑衣很俏。
欢场上还真就有不少姑娘,这边赚着男人的钱,那边为了男人去花钱。
杨澈笑道:“那成,帮我攒着,我先去太平坊找刘妈妈。”
说到这里,杨澈压低了声音,又道:“等我回来,找你商议一件大事。”
寇黑衣神色一正,也低声道:“公事?”
杨澈神秘地一笑:“稍安勿躁,等我回来再说。总之,弄好了就是咱们俩的大功一件!”
……
杨沅今早劈柴显得格外精神,似乎打通了奇经八脉似的。
等他洗漱完毕,到了前堂,屁股刚挨上凳子,鹿溪就把早餐送到了他的面前。
但,杨沅还没开动,宋老爹就跟鬼影儿似的飘了过来。
宋老爹板着一张臭脸,生硬地道:“快点吃,吃完就去上工!当徒弟的,在师父面前要殷勤一些,嘴巴要甜,要不谁肯把真本事教给你?”
杨沅笑道:“宋老……爹,你放心好了,我嘴巴甜着呢,师父那里,一哄一个开心。”
鹿溪哪能听不出杨沅是故意这么断句。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怕父亲骂她,赶紧绷起小脸儿,逃回了厨房。
宋老爹哼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只是,他的心头,却悄悄升起一抹愁绪。
倒不是不舍得嫁女儿,女儿早晚都要嫁人的,能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杨沅那小子正学刺绣呢,一旦成了刺绣师傅,收入是极高的,以后也不怕闺女会受苦。
只是,要嫁女儿,那就得准备嫁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