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许风点头盛赞雷鸣惊的厨艺，他抬起手，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
“是吗？那我下次招待你的时候菜里得少放点盐，争取和你胃口。”
雷鸣惊看向许风的脸庞，温和笑道。他没有放下对于许风暴走的提防，甚至可以说加深了对他的提防，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忍再压迫许风千疮百孔的精神。
他愿意安抚朋友伤痕累累的心。
第113节 EPISODE112 防线
饭后，许风才想起来自己的书包里带着毛巾、牙具和睡衣，他从梦境中取出书包，洗漱干净换好睡衣，上床睡觉，睡觉前听到了雷鸣惊关闭换气扇的声音。
当晚，许风睡床，雷鸣惊睡沙发。
雷鸣惊的单人床实在是挤不下两个人，更何况在雷鸣惊看来许风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他旧伤未愈，身躯又相对脆弱，这要是和许风太过接近他暴走起来能否一爪子抓死自己都未可知，速度与武器是他战胜许风的关键，他不可能自缚手脚。
雷鸣惊甚至没有去亡灵之路，他维持着浅度睡眠，时刻准备翻身跃起把许风削做人棍。但许风却一夜无梦，踏踏实实地睡到上午十点才起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起太晚了。”
“没关系，本来今天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许风羞赧至极，对着雷鸣惊点头哈腰。雷鸣惊则打量他两眼，随后继续挑选讲课要用到的习题，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在心里暗自思量。
许风的精神状态很好，看来是昨晚已经成功建立心理防线，将那些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阻隔到意识深处去了。
但他又能骗自己多久呢？
雷鸣惊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在许风暴走时制止他，要在许风杀人后处决他，要在许风还能骗过他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引导他。
哪怕在心理防线决堤之后，许风也绝对不许伤及无辜，就算本性觉醒也得去找作恶的妖怪发泄，要么证明自己无害，要么死。
“你今天和父母说的是几点回家？”
“我妈让我中午在外面吃，这样她能少做一顿饭。”
“那就午饭后回去吧，到时候我送你，正好还要跟严尚汇报昨天的情况。我手头有些工作要处理，马上搞定，你可以先玩会电脑，电脑里有扫雷和自带的三维弹球，没有开机密码。”
“呃，谢谢。不过你说工作？你现在就有工作了吗？”
许风坐到雷鸣惊身旁，没开电脑，而是好奇地询问道。
“严尚所属的公司雇佣我为道具测试员，这是正经工作。除此之外我的母亲还找我去给她的继女补课，算是兼职，我现在就是在为接下来的教学做准备，地址就在兴和小区里面，我们说不定平日里也会碰面。”
许风尴尬地笑笑，让被抛弃的孩子去和自己美满的崭新家庭互动，真亏雷鸣惊的母亲能做出来。在许风心中，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情商估计小于等于零。他贴心地没有深究这件事，把话题转移到别的方向上。
“道具测试？你是说援护蜘蛛？”
“没错，我能获得老板的技术以及资金支援，老板也能借此测试道具的功效，双赢。”
雷鸣惊心分二用，手上动作不停，许风则颦起眉头，目光略显担忧。
“这是和试飞员差不多的工作吧？不是很危险吗？”
“我有分寸。更何况，猎杀妖怪本来就很危险，老板的道具在很多时候能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利要远远大于弊。昨天晚上若非援护蜘蛛将空间封锁，我们的猎杀绝不会那么顺利。妖怪的梦境通路让他们极易溜走，而逃跑的食人妖怪还会犯下更多案件，可以说，哪怕老板突然毁约，单单凭借援护蜘蛛就是我赚，它解决了铲除食人妖怪过程中的一个重大难题，把最为棘手的追杀环节消弭于无形之中。”
“可是这些道具只是借给你使用的吧？如果毁约的话，你不是应该把援护蜘蛛还给他吗？”
雷鸣惊像是觉得许风十分奇怪似的看了他一眼。
“他能毁约，我就不能？没有合同约束，到了我手里当然就是我的，这么有用的东西怎么可能还给他。”
“呃……”
雷鸣惊的形象在许风心中更鲜活了一点，说实话，他本以为雷鸣惊会是个机器般刚正不阿、死板严肃的人。但现在看来，他除去在金钱方面精打细算外，思维也很灵活。只要不触及底线，雷鸣惊说不定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有人味。
“当然，前提是老板毁约，但我觉得他不会。严尚极为看重契约精神，他能与严尚签订合同，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许风笑道：“这是信任的链条？”
“可以这么说。”
客厅里一时间沉寂下来，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微沙沙声连绵不绝。许风在旁边干坐着，觉得异常尴尬，他与雷鸣惊虽然是只隔着一堵墙的同学，但此前没有任何交集，也没什么共同语言。雷鸣惊不在乎别人的态度，再加上连日来都和疑似社恐的张心竹小妹妹待在一起，他对身边就有个大活人却从不说话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但许风不是这样的，在他看来这尴尬的气氛简直要把自己的尴尬癌诱发出来了。他搜肠刮肚地去找能够讨论的话题，甚至忽略了雷鸣惊现在正处于工作之中，理论上自己不该打扰他。
“那什么，雷鸣惊，你好像非常重视封锁妖怪逃跑的手段，你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雷鸣惊书写的动作不停，随意开口：
“我曾经让一只食人妖怪逃跑过。虽然在严尚的帮助下当天晚上便找到他的梦境所在将其诛杀，但换个角度来说就是如果没有严尚的帮助我便会彻底束手无策。剑鬼豆娘不挑猎物，没有必须要把某个特定目标吞吃到肚子里的习性，它们只是把遇到的所有敌人都当场砍死，所以我不具备追猎的本能。”
他停顿片刻，继续补充道：“而就是那个差点逃脱的妖怪杀害了与我相熟的老者，所以，我非常感谢严尚。”
许风想到了雷鸣惊梦境中的那个冰淇淋小摊。
雷鸣惊停笔，转过头极度认真地看向许风，让他下意识挺直腰板。
“那妖怪原本的目标是我，他不知道我也是妖怪，杀害老人后伪装成老人的模样试图将我麻痹带走。”
“只是为此，无辜的老人就失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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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EPISODE113 我们
“而我之前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却并未深究，只想着敌人来袭时再斩杀他，这是我的疏忽，因此造就我的遗憾与耻辱。所以我再次告诫你，务必警惕，务必果决，无论何时都不要让自己有留下遗憾的可能。我们拥有战斗的力量，但我们身边的人却未必。我不会要求你为陌生人拼上性命，只要你不伤害无辜就算成功。但如果你也觉得这不合理的话，如果你也觉得这不公平的话，还请你继续战斗下去。”
许风在雷鸣惊认真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好，我会仔细考虑的。”
他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过去的雷鸣惊或许并非是如今这个样子，相熟之人的死去让他成长，更坚定了他的信念。雷鸣惊胸膛中那颗强大的心灵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历经重重磨难后产生的蜕变。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想让其他人也遭受他曾受过的苦痛，哪怕是有可能暴走的自己。
或许在将来的某天，自己也能像他那样独立而刚强。
雷鸣惊盖上笔帽合拢书本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里翻找起来。
“活干完了，现在吃饭还太早，我们找点东西玩吧。”
五分钟后，许风和雷鸣惊并排坐在沙发上，人手一个手柄。手柄背后的黑色连线连接到方方正正的DVD机上，许风看向那个甚至非液晶的大脑袋电视，稍显迷茫。
“这是房东特意留给我的手柄和四百合一游戏碟，囊括了几乎所有的经典红白机游戏，《乒乓》、《冒险岛》、《忍龙》、《合金装备》、《恶魔城》、《沙罗曼蛇》全都有，光是《打砖块》就有三个版本。你想玩什么？《敲冰块》还是《魂斗罗》？”
在家里几乎玩不到电脑，更不知晓红白机为何物的许风怔愣道：“啊……你挑就行，我都可以。”
“那就《坦克大战》吧，没《魂斗罗》那么硬核。”
雷鸣惊轻车熟路地用遥控器选择游戏后放到一旁，拿起手柄选择双人模式，随后对许风贴心地提醒：
“上下左右移动，按A键攻击。注意保护那个雄鹰标识，被破坏就输了。”
“哦、哦！”
许风略显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
“有攻击星，来吃。”“好的，马上！”
“你现在能打破钢砖了，直接狙他。”
“雷鸣惊！草丛里有敌人！”“仔细看，敌方坦克动起来的时候草丛的像素点会不一样。”
“你快吃秒表定他们！好！”
因为父母不让，所以许风没玩过太多游戏，他倒是经常在视频网站上看别人玩游戏。其实在刚玩这款《坦克大战》的时候许风是很有些失望的，这和他印象中那些光鲜亮丽的三A大作实在是天上地下。但经典就是经典，即便它的年龄比他们要大上整整十一年，但它依然能为他们带来纯粹而又简单的快乐，尤其是在身旁有朋友陪伴的时候那快乐会更胜一筹。
在第76关，他们的老家终于因许风不熟悉刷怪点而雷鸣惊来不及救火被打爆。
许风在满足中略带遗憾地放下手柄，他发自真心地笑着看向雷鸣惊，发现对方此刻也并非是往日里那副冷静淡然的模样，少年嘴角微勾，眉眼柔和，因注意到许风的视线而看向对方，目光友善。他也觉得很开心，雷鸣惊的心强大到不会被孤独所影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喜欢孤独，有兴趣相投的人陪伴在身旁，总是要比形影相吊快乐得多。
幼虫立刻在心中抗议，明明它无论何时都陪伴在雷鸣惊身旁。
好好好，我是在说过去，有你在心中，我怎么会感到孤独呢？
幼虫这才满意地安分下来。
许风的目光凝固在雷鸣惊脸上，他的笑容僵硬片刻，变成了略显为难的欲言又止。
“两个人玩感觉更好玩……你怎么了？”
“呃，雷鸣惊，那个，我说件事你别生气啊。”
“如果是事实那我就不会生气，说吧。”
许风关注着雷鸣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有点漂亮的不像男人。”
雷鸣惊果真没有生气，只是露出无奈的苦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这是幼虫寄生在我身上之后产生的改变，剑鬼豆娘是孤雌生殖的怪物，这让我的外表也难以避免的逐渐趋向中性化。有时我自己在洗漱时无意中瞥见镜子，也会觉得镜子里映照出的是一个没有性别，或者说超越性别的精致人偶，而非过去那个‘雷鸣惊’。”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是我自夸，原来的我颜值也相当不错，如果正常长大的话将来肯定是个阳刚英俊的爷们，长得帅是有特权的，这点我早就明白了。所以，本来我给自己计划的人生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在大学里和心仪的女生谈一场恋爱，毕业后努力工作同时结婚，然后把父母这些年来给我的抚养费还给他们，幸福又安稳地生活下去。如果没有喜欢的对象就不谈恋爱也不结婚，父母失败的婚姻对我来说是个极佳的反面教材，只要自己的生活充实且快乐爱人就并非是必要的存在……可惜这些准备现在看来都毫无意义。”
和他的能力比起来，雷鸣惊曾经的梦想出乎意料的朴实。或许是人生中经历了太多变乱的缘故，一个独立安稳的生活就是他最大的奢求。
“我的人生被彻彻底底地改变了，你的也是。如果你问我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感觉如何，那我只能说自己并不满意，但无可奈何。这具身体已经不仅仅属于我，而是我与幼虫的共有物，在我身上发生的改变就是幼虫存在的证明。这么想的话我就能够接受了，现在这副不够阳刚的模样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幼虫。”
雷鸣惊右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之上，笑容温和。
“‘我’的部分和‘它’的部分相加起来，才造就了这具躯壳。”
“这不是我，而是我们。”
第115节 EPISODE114 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