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飞蝗和绷带都没有指责少女胆怯，她刚刚才经历了可能是这辈子最恐怖的经历，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飞蝗都会觉得那种命运完全交由他人掌控的感觉尤为恐怖骇人。
“他是妖怪，不是怪物。你有看到他的真身或是本相吗？这或许会是有用的情报。”
“哎？没、没有，我就是眼前一黑就被关在水缸里了，抱歉啊。”
少女对绷带似乎存在某种敬畏之心，她也清楚这位造型吊诡的怪人绝对不是坏人，他也毫不犹豫地放血拯救自己了，但或许是因为对方总是表现得冷漠无情，她还是会感到些许恐惧。
“没关系，反正真见了面也是各凭实力。”
飞蝗稍微回护少女两句，他其实也不喜欢少女动乱军心的举动，但毕竟无法对这个年纪的受害者苛求什么。
“而且如果我们失败的话你也就死定了，说不定还会被抓回去再利用，既然无犯非义总喜欢挑英雄下手，那么新来者也会尝试去救你，可凭你的身体又能抗住几次？下次？下下次？如果他们没注意到无犯非义的陷阱怎么办？就算他们注意到了，被钢刀刺穿脚背就不痛吗？”
绷带的话很难让人分辨出是鼓励还是打击，是劝诱还是威胁，总之能够确认的是少女的脸色越发苍白，整个人都蜷缩在飞蝗背上，默不作声了。
让少女意识到从水箱中脱困只是短暂安全后绷带便收回目光，他并不是为了恐吓小姑娘才这么说的，他没有这种爱好，只是在阐述事实。随着休息至今，绷带的状态也在逐渐恢复，虽然他的造血功能尚未强大到弥补先前那些损失的地步，但至少步伐稳健许多。
或许是无犯非义也觉得他们休息够久了，在三人面前，第二道关卡出现了。
钢铁地面折叠开启，有支架支撑的喇叭再度出现，对他们发出充满恶意的做作声音。
【二位好啊，看起来你们过得很愉快嘛，真不错。】
【不说话吗？那就让我来说吧。叔叔我啊，刚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你们和那些拿到力量之后模仿着漫画书或是动画片，可是一旦要自己付出什么就会立刻大哭大闹的小屁孩不同，真的能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纯度真高啊，完全碾压那些劣等品，这样折起来才会更有趣……扯远了。】
【我非常清楚你们能够牺牲自己，那么，如果要做出牺牲的不是你们自己，又该如何呢？】
迷雾散去，至少是散去了一部分。撞入视野中的庞大造物让他们下意识抬起头来，仰望从天空中垂下的两个铁笼。
那被链子吊住的铁笼足有航运集装箱大小，实为天平两端的盛物盘，其中挤满了惊慌失措的人们，男女老幼各不相同，他们都是纯粹的人类，在高空中遥遥传来嘈杂哭喊。
绷带似是皱了皱眉。
【你们看，现在这个天平两侧人数相等——我多么体贴，甚至不会让你们体验“救多救少”的道德难题——而你们的选择将成为砝码，将其中一侧的人放下，英雄的意见重过黄金！但是，嘿嘿，没错，另一端的人们将会被甩上天空，然后像高空坠物那样掉下来，噼里啪啦摔碎一地，嗯，还挺好看的。】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两边装着的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犯罪者甚至精神异常者，朝九晚五，浑浑噩噩，最普通，最无趣，最大众的大众，两边绝对相等，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两个按钮，选择吧。】
地面上升起了对应着天平左右的两个按钮，恰巧停留在飞蝗与绷带面前。然而他们只是仰望着铁笼一动不动，寂静之中仅有哭喊、哀求与咒骂越发响亮，二人的不配合让无犯非义不得不出言催促。
【动动手指的事情而已嘛，不要这么冷淡啊。仔细想想，你们选择的其实并非让谁去死，而是让谁活下来啊？如果没有你们的话他们都会死！你们做出选择还能救下来一半，这是多么悲壮的终极牺牲——说真的，反正这些人每个都没什么差别，丢到棋盘上甚至是清一色的小卒子，死哪边都一样，随心情挑个按钮按一下就好啦，否则他们就都要被甩飞出去，体验一下无绳蹦极的快乐咯！】
无犯非义的喇叭声音不算太大，却能让铁笼中的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比原先更甚的声浪随之爆发，有人在求神拜佛，有人在博取同情，有人在指摘另一个笼子里的人不配活下去，还有人甚至在辱骂绷带与飞蝗，而这些人很快就被身边的人控制住，强制他们闭上了嘴。
【听到没？看到没？这就是你们拼命也要保护的普通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你们还是会保护他们对吧？谁让你们是英雄呢？】
“老套。”【嘎？】
绷带仰望着那巨大的铁质天平，鄙夷地摇了摇头。
“老套且毫无美感，你干脆在笼子周围装上尖刺和刀刃怎么样？反正再怎么改装也是三流恐怖片里的不入流道具，你的想象力也就仅此而已了。说什么普通无趣的大众，结果你自己不是个最无趣的人吗？正因你是这种人，所以才会有这种感想吧。”
喇叭诡异地沉寂片刻，随后阴沉而愤怒的声音自其中传出。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废物。”
绷带毫无惧色，一字一顿地如上说道。
“考验人性是蠢到不能再蠢的事情，固然人们在绝境中可能情绪崩溃，也可能爆发出本人都未曾意料到的美德，但归根究底——人性就不是什么应该被考验的东西，你只是将他们放到自己预制的困境中，诱导他们展露出最不堪的那面罢了。‘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生物为了活下去本就什么都做的出来，这一套对我行不通，蠢货。”
他早已经过尝试，这梦境中的“物质”的确坚不可摧，但“结构”却存在改变拆解的可能，之前对喇叭支架的刺击并非泄愤，而是为了实验。
旁观的飞蝗，自然也明白这点。
“你惹错人了，废物——飞蝗，拆了这座天平！”“好！！”
有着金黄双拳的战士一跃而起，扑向那直冲天际的铁质天平。
第834节 EPISODE149 解救
那天平的结构与现实中的天平相仿，梦境世界中物质的不可损毁导致它无需考虑什么结构力学，只需等比放大，而足够庞大的体积也意味着它的结构清晰可辨。
在“已完成”的梦境世界中，即便是造物者本人也要遵循世界的规则，无犯非义没办法在不暴露本体的情况下阻止这一切——而他也不想这么做，这和他“摧毁英雄”的目标背道而驰。
这座天平的款式相当老旧，横置于支点上的庞大铁杆凭借底部钻开的凹槽限定活动范围，飞蝗不清楚对方做成这种构造的目的，是真觉得没人能够撼动这座天平，还是又一个陷阱？
那些事情稍后再想，现在还是专注于手头的活计吧。
他一拳打在铁杆侧面，令其微微摇晃起来，继而伸手以无形之线拉扯身躯自下而上再度袭来，高抬右腿。
风雷电！
黄金胫甲与灰色钢铁相碰撞，两种金属俱是坚不可摧，那么决定结果的就是单纯的力量。
铁杆与飞蝗的体积差着实骇人，飞蝗此举宛如蚍蜉撼树。然而这记蹴击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铁杆随着飞蝗共同飞上天空，在空中剧烈震颤起来，缀在两侧的笼子里传出越发刺耳的惊恐哭喊。
飞蝗似乎早有所料，他落回到天平的支柱上，沿着柱身往下奔跑的同时向左右伸出双手，然后猛力回拉。
被无形之线锁定的两个铁笼随即被飞蝗牵引而来，他在踢飞铁杆时错开了些许角度，并非直上直下，让铁杆擦着支柱坠落，他则以支柱为落脚点提着两个笼子奔跑，像是一场决定生死的竞速。
被飞蝗留在原地的少女先前已经悄悄爬到了绷带身旁，毕竟只有靠近这两人才能体会到些许安全感。她目瞪口呆地仰视着飞蝗这一系列的壮举，在庞大的铁质天平上飞蝗显得渺小无比，可渺小的飞蝗却能将天平拆解，像是蚂蚁绊倒了人类那般不可思议。
“这……他……？”
少女语无伦次，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与混乱之中。虽说绷带解释过这个世界的物质都坚不可摧，但飞蝗和绷带二人先前连玻璃都无法打破的印象深入人心，她本以为这两人只是模样古怪的普通好人，却不曾想与人相近的身躯中蕴含着这般伟力。
“许多昆虫的力量都是以自身数倍乃至数十倍计算的，飞蝗的倍率或许更高些，也只是如此罢了，没必要惊讶什么。”
双手交叠撑在伞柄上的绷带见怪不怪，他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等级的强者。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飞蝗以45°角向大地狂奔的画面，下意识说道：
“你也这么厉害的话倒是去帮帮他啊。”“我被剥夺了力量，他被剥夺了记忆，所以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绷带同样看着飞蝗，只是他的语气神态都格外平静，似乎在思索什么，却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们这么厉害都被幕后黑手阴了，幕后黑手岂不是更厉害？”“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据我推测主犯本体的强度可能相当一般，他只是在梦境世界中制定了对受害者极端不利的规则并加以利用，否则表现欲如此强盛的话痨不至于连出现都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真的吗？”“状况决定思维模式，如果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们，亲自下场不比这般隔靴搔痒爽快得多——”
在二人谈话时，铁笼已经抢先一步落地，飞蝗却仍旧没有松开链条，而是稍作等待。
铁杆坠落，两根链条掀起浪涛似的波动，却在一双金黄的手掌前折戟沉沙，消弭于无形之间。
飞蝗这才从支柱上跳下来，若有所思地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绑带没有理会身旁无法动弹的少女，缓缓走上前来。
“怎么，被震伤了？”
“啊，没有。只是在想，我原来这么厉害吗？”
“或许吧，无论原来如何，现在能派上用场就够了，我去检查看看有没有受伤的人，你呢？”
“我也去。”
由于飞蝗的体格毕竟与常人相仿，就算他竭力伸展手臂，两个铁笼仍旧难免抵在一起，有所磕碰。笼子本身自然毫无问题，然而其中装着的人类非常脆弱，说不定就会因此受伤。
绷带走到最近的铁笼面前，绕着笼子缓缓走了半圈。刚才飞蝗的行为显然震慑了他们，除去某些被吓破胆的人仍在哭泣外，所有人都向他们投来希冀与讨好的目光。绷带注意到有小部分老人因为刚才的刺激而昏厥过去，有些人正在对他们进行急救，于是也不再耽搁。
他停在被大锁和铁链锁住的门扉旁边，看向飞蝗。
“去帮我从那姑娘身上拿个发卡过来。”“好的。”
飞蝗很快就背着少女回到绷带身旁，将朴实的黑色发卡递给他。
“谢谢。”
绷带接过发卡，将其拆为两段稍微捻了捻，开始撬锁。
“你连这都会？”
“我没学过，但是这种结构简单的机械锁很容易就能打开，我也只是模仿着看过的方法依葫芦画瓢……打开了，我去下一个。”
伴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大锁在谈话间轻松开启，绷带的实际行为和他说的话显然相当不符。
他没有动锁的意思，直接转身走向第二个笼子，把链条和大门都留给飞蝗处理。飞蝗扯掉那条铁链，本想随手扔掉，却在思索片刻后将其缠在了左手小臂上，随后一把拉开铁笼的大门。
“出来吧，我们安全了……暂时。”
绷带低着头，看似在专注开锁，实则正于心中沉思。
是因为难得做出了“物质不可破坏”的规则所以想要炫耀吗？目前见到的机关其结构都相当原始，甚至可以说是老旧而简陋，不排除无犯非义本人工程知识极其有限，只能凭借材料上的优越性这个可能，但再怎么说这也太顺利了点，简直就像专门为了让人拆解而做出来的一样。
被我那么嘲讽，明明自己都非常愤怒了，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破坏游戏规则？这不符合无犯非义的人格模型，这种自以为是的反社会分子往往睚眦必报，除非……
除非“解救这些人质”本身就是个更大的陷阱。
他在谋划什么？
有些不安，却也没什么所谓。反正无论如何，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变。
战胜所有的难关，揪出无犯非义，把他殴打至死，挫骨扬灰。
第二个笼子也如法炮制，没过多久，绷带便带着人群与飞蝗会合。
“你在烦恼什么？”
“你那边搞定了……呃，你这是怎么回事？”
单手托着下颌低头思考的飞蝗听到了绷带的声音，然而当他看向来者时，却被对方的造型所震慑。
绷带仍旧以伞作杖缓步前行，可握住黑伞的右手上搭着一条铁链，左手则攥着一个成年男人的头发把他像拖死狗一样地拖了过来，男人的颌骨挂钩被卸掉，四肢软趴趴地耷拉下来，正不断流泪的双眼中投射出惊恐与痛苦的光。
而绷带身后的人们全都噤若寒蝉，臊眉耷目地跟随着他。
“嗯？哦，奇怪的蠢货总有些奇怪的想法，听了也破坏心情。我们没必要去思考他们的逻辑，只要及时处理掉就好。这个给你，我看你之前拿了另一条。”
绷带将男人丢垃圾似的随手丢到一旁，取下手臂上的锁链递给飞蝗。
“好的，谢谢。”
飞蝗接过那条锁链缠在右手小臂上，而在此过程中感到无聊的绷带对着地上那个男人在下巴和肋侧随意地踢了几脚，每一脚都能听到沉闷的声音，甚至颌骨直接被绷带所踢碎，牙齿崩飞，痛得他满地打滚，却因手脚都被打折而只能像条蛆似的扭来扭去。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在烦恼什么？”
其实是如何处理这群解放后的人们让飞蝗有些头疼，他们虽说的确是无辜的受害者，却也同样是乌合之众。两个铁笼中加起来约有六百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算先前被飞蝗展现出的实力所震慑，想让这六百人勠力同心令行禁止也着实困难。
“我在想怎么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