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我来。”
绷带提起当作拐杖使用的黑伞，走上前来，用铁针般的锐利伞尖向着玻璃用力戳去，险些因反震力道而摔倒。
他踉跄两步，在跌倒前被飞蝗所搀扶住，随后推开飞蝗，双手握住伞柄挥舞起黑伞，从飞蝗的角度来看，那似乎是极为凌厉的剑术，可惜毫无作用，甚至未能在玻璃上留下划痕。
即便是绷带最终也不得不放弃，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时，水箱旁边的钢铁地面打开了三十公分见方的小格，一个末端放着老式电喇叭的折叠支架缓缓升起。
【喂？喂喂？能听到吗？】
带着病态狂热的男性声音从喇叭中传出，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你们好啊，“绷带”和“飞蝗”？你们是这么称呼自己的，那我也姑且这么称呼你们好了。为表诚意，我也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九言一语”的“无犯非义”，嗯，真讽刺是吧？我很喜欢这个小组织里每个人称号对各自所作所为的反讽，至少坏得堂堂正正……】
“有屁快放。”
绷带非常不客气地打断了无犯非义。
【别这么急躁嘛，年轻人。我非常清楚在场的二位都是英雄，那么，你们想看到这位少女——我随手抓来的可怜又无辜的少女——被救下，没错吧？】
飞蝗和绷带都没有回话，飞蝗只是听到这男人油腻的声音就觉得恶心，而绷带似乎在分辨他话语中透露出的情报。
【没关系，就算不回答我也知道你们心中的答案，否则你们刚才就能离开，毕竟我没有在这周围放置任何多余的机关，可你们仍旧被看不见的锁链束缚住了步伐，没错吧？英雄们总是这样，不管是斗士、妖怪还是怪物，哈哈哈，就是这样才有趣。】
【很明显，你们希望她得救，我也想，我也想，我们大家都想。那么……】
“喀铛！”
水箱前方的地面上突然弹出两条金属软管，直径约为五公分，像是家庭用淋浴喷头下方的输水部分，然而末端却是锐利的针头，从口径来看完全是给牲畜所用。
【想要获得，哪能不付出？在这个水箱中的水完全变成色号＃fe3509的朱红色时，水箱就会解除，而给水染色的颜料大家也都清楚，对吧？】
【顺便一提，每过五分钟，这小姑娘脚上的镣铐就会缩短一截，如果动作不够快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很难说她会因溺水而亡还是失血过多而死，不过她受伤也会流血，说不定没有你们她也能自救呢？反正最后都会解放，就算离开也没什么所谓，这就交由二位自己定夺了，我会在外面津津有味地看着的。】
“他在说谎。”
那两条金属软管在弹向二人时就被他们各自握在手中，绷带将黑伞夹在腋下，将左手手腕上的布条拉开一道缝隙，露出血肉模糊的体表。
“即便是成年女性体内的血液总量也不到五升，把她放干水箱都不会开启，必须要凭借我们的恢复能力才行。”
无论本相为何，妖怪的身体素质都会比普通人优秀许多，其中同样包括自愈能力。对常人而言是死亡等级的失血率妖怪只会头晕眼花，甚至有些妖怪的造血机能完全能够追平损失率，想要将水染成朱红色，绷带和飞蝗必须做出牺牲。
“我来吧，你已经在失血了——”“你是我们之中真正具备战斗能力的那个，如果你也失去了战斗力，这反而得不偿失。”
绷带冷漠地将针头刺入手腕动脉。
“但如果由我一个人来供给血液的话，死亡的可能又太高了，所以你也得一起来。”
“好。”
飞蝗拿起针头，看了看自己金黄色的臂甲，有些手足无措。
“这，我好像没办法……”
绷带从飞蝗手中抢过针头，抬手将其刺进飞蝗的颈部动脉。
针头轻易穿透软甲，深入血管，随后在某种机关的作用下开始抽吸血液。
“你的臂甲胫甲都很难破坏，但这个梦境里的造物本身都具备‘不可破坏’属性，他应当是花了很多功夫加固自己的梦境世界。”
绷带没有责问飞蝗为何不解除变身，虽说此地主人似乎是想要通过各种方法折磨他们，但保持着警惕与战力依然非常重要，不能寄希望于对手的仁慈。哪怕飞蝗要主动解除变身，绷带都会制止他。
血色自密集的尖刀下方氤氲而出，如浓墨入水般晕散开来，带着猩红的美感。
那少女也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再看向身上插着铁管的二人时便会流露出些许安心。
然而精神上的慰藉并不能改变困窘的现实。
被水浸湿的校服贴在少女身上，将她缺乏锻炼的事实暴露无遗，飞蝗与绷带不清楚在他们抵达这里前少女究竟挣扎了多久，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体能正肉眼可见地消耗着，动作越发迟缓，再加上逐渐缩短的锁链，已经有数次险些被尖刀刺中脚心，除此之外的细小伤口也在稳步增长，她本人似乎也有所察觉。
氧气、脚镣、尖刀、夺去体温的冰冷清水，被限制了血液流量的针管……飞蝗不由得越发焦急，他越发怀疑敌人是否真的给这道难题留出了解法。
“放心，按照计算来看，受害者没有性命之忧。”
“你确定吗，绷带？”
“确定，最坏的情况下，她可能被刺穿脚板，可这总比死了要好。”
飞蝗觉得绷带有时过于冷漠了，但这份冷漠又让绷带给出的判断可信度逐渐上升，敌人说“在场二位都是英雄”，更何况绷带也毫不犹豫地献出血液，他愿意相信这位神秘的同盟者。
不过除此之外……我原来是英雄吗？
“英雄”又要做些什么呢？
随着时间推移，飞蝗逐渐觉得体内泛起凉意，而本就在持续失血的绷带更是将大半重量都倚靠在黑伞上，状况显然不容乐观。水箱中的少女几乎要将那份小小的希望消耗殆尽，眼眸中甚至开始流露出绝望。
飞蝗于心不忍地挪开视线，这杀人机关最可憎的部分就是只能让人逐渐看着情况恶化却无能为力，一切都只能按照对方的规则进行。
可是飞蝗看到绷带始终都不曾移开目光，即便精神萎靡，那双猩红眼眸也在盯着拼命挣扎的少女。
“绷带，你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我要记住这些。”
男人平静地回答：“这就是我在揪出主使后把他挫骨扬灰的理由。”
【很精神嘛，二位，有志气，我喜欢！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我来为你们提供一个选项吧！特殊服务哦！】
那喇叭伸到他们面前，旋转180°，露出背后的红色按钮。
【你们眼看这就要成功了，那么就让我来为你们的成功加速。这个按钮每按动一次，锁链就会缩短五公分，但相应的，血泵的抽力也会提高一档，是有利有弊的双刃剑。怎么样，你们要如何抉择啊？】
绷带毫不犹豫地按动按钮，他思索片刻，感受着抽力的提升比率，随后对水箱中的少女提高声音。
“深呼吸，做好憋气准备。”
第833节 EPISODE148 天平
在飞蝗尚未来得及阻拦他时，绷带便像高桥名人那样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在按钮上极速连点，让锁链如蛇信般回缩一大截。
少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被拖入水中，冰冷的钢铁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缩短后的锁链其最长距离也小于尖刀的最短距离，于是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入少女双脚，透出脚背，令受害者痛苦地挣扎起来。
而绷带却猛地厉声暴喝：
“不许挣扎！保留体力等待脱困！”
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足以震慑少女，甚至能够盖过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下意识停止挣扎。
约三十秒后，充满了朱红的水箱开启，那些尖刀也回缩到底部。
玻璃转眼间消失不见，混杂着浓厚血腥味的水以泄洪般的气势流淌而出，飞蝗拔掉脖子上的针头快步前进，将少女从血水中抱起。
绷带丢掉针管，从黑袍上撕下两条布丢给飞蝗。
“拿这个给她包扎一下，免得失血过多。”
“好，不过你最后为什么那么做？”
绷带稍微看了他两眼，轻声叹息。
“所以你是真的只管放血，嗯？凭我们的当时的状况，直到她被淹死前都不可能达成目标，要么她受伤，要么她领死，就这么简单。倒不如说如果以为‘放血就够了’的话最后她必死无疑，说起这个，小姑娘，你觉得现在比较好，还是死了比较好？”
死里逃生的少女先前正在大口喘息，直到现在才有说话的余地。她因痛苦与惊吓而啜泣起来，不敢看绷带的面容。
“活、活着比较好……”
“很好，至少不蠢。出去之后你的脚我会找人治疗，少哭两声，多省点力气逃命吧。”
【恭喜你们，二位，竟然发现了这个小小的陷阱，亏我还很期待你们发觉自己的“拯救”不过是自我满足这点呢，这次的目标太聪明了，可惜可惜。】
飞蝗没有过去的记忆，但他仍旧觉得这个声音令人作呕，反倒是绷带能够与对方稍作交流，尽管这“交流”用“讽刺”来描述或许会更好些。
“再怎么自我满足也比你这种拿无辜者生命做游戏玩的渣滓更像个人，藏头露尾的鼠辈。”
【哦哦~好怕好怕~没关系！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英雄人物信念崩溃的样子，骨头越硬敲碎的时候就越爽，加油，继续保持，我看好你们！】
【毕竟这次算是新手福利，下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咯。】
喇叭支架折叠起来，重新收纳进地面之中。绷带突然抬起黑伞刺向支架，伞尖精确无比地命中了折叠支架的钢轴，令其被钉出半寸，但最终还是消失不见。
这次未竟全功的刺击让绷带险些摔倒，幸好及时用黑伞支撑住了自己，亦是让喇叭在消失前发出了刺耳的嘲笑声。
失去大多皮肤的他本就在持续失血，在这道关卡中受创最为严重的甚至并非那少女，而是绷带，飞蝗才刚刚包扎好少女的双脚——令他感到惊异的这是黑布竟然相当整洁，几乎没有沾染血渍，男人看似随意，其实仔细挑选了布料位置——就看到绷带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昏倒的样子，不由得略感手足无措。
“绷带，你还能正常行动吗？”
“头晕眼花，视野黑暗，但是死不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绷带摇了摇头，他用黑伞支撑身体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从刚才那些话里也能推测出来，无犯非义的目的是用各种预设出来的道德困境对我们施压，直到最后让我们心灵溃败，而且对于被他称为‘英雄’的人格外执着，这种病态心理决定了他不会让我们轻易死去，毕竟他想看到的是我们崩溃的样子，死人显然无法满足他的变态癖好。”
失血过多的男人仍旧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而这份冷漠如今看起来甚至会显得相当可靠。
“能被称之为‘英雄’的人，大多是杀死比打倒更简单的。可他就是要打倒别人，那么接下来的题目只会越来越过分，这只是道开胃小菜，我们走吧。”
男人稍显困难地迈开步伐。
“还有更多难关等着我们去闯呢。”
飞蝗将少女背在背上，对方伤到的是双脚而非两臂，这是最不会影响行动能力的携带方式，关键时刻可以让少女自己抱住飞蝗的脖子好腾出手来战斗。
“绷带，你这是推测出了我们接下来的前进方向？”“不，我随便选的。反正无论我们朝哪走都会遇见无犯非义的‘考验’，他始终都在关注我们，那么朝哪个方向前进其实没有太多区别。”
绷带如今每说几句话都要喘息片刻，但他的身体状况的确在逐渐恢复。
“我们想要离开这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堂堂正正跨过对方给出的所有难题，和他面对面，然后杀死他。”
“你这么确定他最后一定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是丢掉了记忆，但不是丢掉了脑子，请动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对方专门将梦境制作成这种并无必要的人性拷问机，很明显在遵循自己的某种逻辑，而在这个逻辑中‘摧毁英雄’是最优先的事情，远比‘杀死敌人’更重要，否则失去力量和失去记忆的我们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绷带轻声叹息。
“我们表现的越优秀他就越可能想让我们陪他永远玩下去，但无犯非义也并非什么坚毅的好对手，只是头性情卑劣的妖怪罢了。随着‘失败’不断累积，他必定会变得焦急，不满，恼羞成怒，甚至无需寻找就会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
“到了那时候，就轮到你金黄色的拳头展现自我了，你觉得呢？”
“有道理。”
“喂、喂？你们两个想要反抗那只怪物的吗？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