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第76节 EPISODE76 臂环
槐安守看向雷鸣惊：“小友，你有给这病毒起名字吗？”
雷鸣惊点点头：“有，‘骇人恶兽’。”
“骇人恶兽……”槐安守咀嚼着这个名字，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还真是相当贴切。”
许风看着谈笑风生的槐安守与雷鸣惊，浑身发寒，即便刚刚补充过能量亦是如此。他仿佛能看到槐安守描绘的景象，那由自己造就的地狱栩栩如生，而野兽在监牢中发出期待的嘶吼，这正是它渴求的世界，它将在那样的世界中爬上顶峰！
“雷鸣惊！！”
许风猛地大声呼唤雷鸣惊的名字，让少年收敛笑容，扭头看向他。
“我在，有事吗？”
“你、你……”
许风面无血色，惨白如纸，他神情惶恐而决绝，眼眶含泪，咬着牙坚决地说道：
“你杀了我吧。”
雷鸣惊不置可否。
“哦？你为什么要让我杀了你？”
“我赢不过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又会跑出来，万一它真的散播病毒，把世界变成地狱的话……”
许风两眼发直，目无焦距，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劫后余生的喜悦尚未成长，令人绝望的事实便将其扼杀。他想要握住雷鸣惊的肩膀，却被对方抬手格开。
“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雷鸣惊打量他片刻，似乎是没想到这个自见面以来始终显得懦弱顺从的同龄人竟然有这样一面。少年点点头，似乎是在思考许风的建议，然后断然开口：
“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你没杀过人。”
许风用力眨眨模糊泪眼，以便能看清雷鸣惊。雷鸣惊此时满脸理所当然，态度也不像最开始那么恶劣，他现在和许风说话就像是在和正常的同龄人说话，只是不如过去那么客气。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雷鸣惊也就懒得再去照顾陌生人的情绪。
许风没搞懂这句“没杀过人”是什么意思，而雷鸣惊似乎也察觉到这点，抿一口热可可耐心解释。
“你要是真杀过人，那么槐先生不可能让你落座喝茶，早就让我把你当场诛杀。当然，先生自己应当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他只是在照顾我而已。”
雷鸣惊说到这里，扭头对槐安守颔首致谢，槐安守则笑意盈盈地举杯致意，二人默契十足。
“既然你没杀过人，那么最多也只能算是杀人未遂。再加上蜥蜴显然不具备你自身的理智，量刑还能再轻一些，所以我不会杀你，你没有需要用生命去偿还的罪孽。”
“不、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会……”
“你有可能会颠覆世界，这个我知道，但可能终究也只不过是可能。你并不清楚这个世界上到底潜藏着何等庞大的力量，我虽然也不清楚，但我至少略知一二，想要凭借你区区一个连本相都无法掌控的妖怪就毁灭世界，这实在是夸大了你的危害性。更何况‘骇人恶兽’我早已解析过，被感染的患者本身几乎不会二度散播病毒，也就是说只有你是最大的感染源。如果想达到世界规模，估计得把你扔到水循环里放上几百年的血。”
雷鸣惊难得和缓语气，伸手拍拍许风僵硬的肩膀。
“我敬佩你敢于为世界而献身的勇气，但世界还没脆弱到会被你毁灭的地步，就算哪天世界真要变成人们彰显武力的可怜靶子，你前面至少也还排着七个人。”
槐安守举杯喝茶，以此遮掩自己略显心虚的表情。雷鸣惊则停顿片刻，严谨地纠正上一句话。
“不对，八个人。你之前才被我揍到变回人形。”
“说了这么多，我想你已经明白我的态度了。我不会因为可能发生的，即将发生的，说不定会发生的问题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它就是没有发生。更何况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那么自然可以准备好应对之法。”
“我最瞧不起那些遇到问题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偏偏却想着如何把罪责推到别人身上，让无辜者为之奉献的家伙。既然你心忧天下，那我就把话敞开了说：如果全天下人都解决不了一个问题，要无辜者为之丧命的话，那这全天下的废物干脆就在浩劫中死干净吧。”
许风愣愣地注视着雷鸣惊，这位同龄的少年五官精致俊秀，甚至可以说带点女性的柔美，纤细皮囊下却藏着一身极端阳刚的傲骨，他的心灵强大而坚毅，行事风格虽然稍显冷酷，但绝对恪守自己的准则，有明确的道德底线。
与生活始终都在遭受他人摆布的自己……截然相反。
许风突然觉得自惭形秽起来，他不知道这是许多人与雷鸣惊相处时都会产生的感受。雷鸣惊就像是一轮冰冷的金色太阳，他会照耀旁人，为旁人指引方向，高悬天际普度众生，却无法带来温暖，可望而不可即。
至少对那些他不熟悉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虽说如此，你依旧是重点嫌疑犯。”
来不及擦干眼泪的许风呆滞地张大嘴。
“为、为什么啊……”
“对世界而言你不算什么，但万一蜥蜴暴走，你显然会危害到身边的人。”
雷鸣惊冷漠的像是尊精雕细琢的钢铁人偶，他目光平淡，不近人情。
“距离我消失最乐观估计还有三年时间，你必须要在这三年时间里证明自己的无害性，驯服心中的野兽，杜绝所有可能的隐患。否则的话，我只能把你丢到某个荒芜的梦境世界里去，让你孤独终老了。”
“说到这个，作为提供了有趣样本的感谢，也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许风小朋友。”
还没等许风询问这“三年时间”是怎么回事，槐安守就笑眯眯地加入了对话。他伸手从西服衣兜中摸出来一枚银色暗哑的铸铁手环，手环内侧密密麻麻布满尖刺，正面是一个很有印第安风格的古怪面具，似鸟非鸟，似人非人，双眼湛蓝。
“这枚臂环能够压制你血液中的‘骇人恶兽’。”
第77节 EPISODE77 千兆
“这东西叫千兆臂环（GiGa Armlet），是我解析你体内病毒特质后创造的抑制器。和小友用以确保环境不被污染的抗体不同，千兆臂环只要接触到你的身体就可以将骇人恶兽彻底压制，你可以尽情厮杀，不用担心流出的血会感染他人。”
许风盯着千兆臂环内侧密密麻麻的锐利尖刺，发自心底由内而外的抗拒起来。
“不，那个，槐安守先生，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您管这个叫……臂环？难道是要戴在我的胳膊上吗？”
“正是如此。”
槐安守的笑容和蔼依旧，但许风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笑里藏刀。
“啊，不，那什么，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刚才听你们的描述，我在人类形态下似乎不会散播病毒，而且我也没打算和谁厮杀之类的……”
“那可由不得你。”
雷鸣惊从槐安守那里接过臂环，反手拽住许风的左臂。
“我之前说过你在接下来的三年里需要证明自己的无害性，除此之外，为了避免你再次暴走伤害无辜的人，你得尽可能和我一起行动，好让我在你失控时及时制止，而我经常会和食人的妖怪战斗。”
许风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也就是说？”
“恭喜你，你可以有限度地解放自身的野性本能，尤其是接下来我们就要面对一场恶战。”
“我能拒绝吗？”
“不能。”
雷鸣惊补充道：“以及，我是不会允许你啃食妖怪的尸体的。虽然他们罪有应得，尸身被如何对待都无所谓，但我必须给你树立起底线。妖怪也是人，我无法保证当我消失后习惯啃食妖怪的你是否会进一步堕落，转而狩猎常人。”
“妖怪？吃人？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你说的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痛——！！”
就在许风喋喋不休时，雷鸣惊直接把千兆臂环扣在了许风的左手大臂上，那些能够轻松触发密集恐惧症的尖刺统统埋进许风的手臂之中，扎根于此，带来深入骨髓的痛苦。
然而痛苦仅仅持续了一瞬，许风很快便恢复如初，他把手臂凑近面前观摩着这枚双眼散发幽幽蓝光的臂环，满脸无奈。
“带着这个东西我以后连地铁安检都过不了啊。”
“毋需担心，孩子。常人是察觉不到千兆臂环的，包括各种仪器。”
槐安守站起身，向一旁走去。
“正好你尚且不了解我们所处的世界，小友，就劳烦你帮他解释了，我去取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好的，先生。”
雷鸣惊目送槐安守走向始终都在充当背景的洛可可风格城堡，随后扭头看向许风。
“看来你的确是首次觉醒，没有酿成惨祸，实属幸运。不过我非常好奇，你平日里究竟是过着怎样压抑的生活才会连完成了本相都一无所觉，直到它彻底爆发。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你需要学习如何舒缓自己的情绪。堵不如疏，愤怒、痛苦、悲伤这些情绪都可以通过最简单的行为来解放，那就是战斗。”
“在没有敌人的情况下，你可以与我战斗，正好我也需要磨砺自身，你作为不论受到任何伤害都能痊愈的对手非常合适。而当有敌人的时候，我们可以并肩作战。”
雷鸣惊与许风四目相对，目光平淡中隐含喜悦：“坦白来讲，我最近正为人手不足而发愁，你的到来也算是帮我解了燃眉之急。”
许风连连摆手：“雷鸣惊，我很感激你制止了它，但我并没有去和谁厮杀的想法……”
而雷鸣惊只用一句话就让许风闭口不言。
“你能保证蜥蜴不会再度出现吗？”
“你现在身负先生赠予的千兆臂环，不用再担心散布毒血将生物感染，可蜥蜴依旧潜藏在你体内，你能保证它不再作乱吗？你能确定自己可以驯服它吗？假如你某日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狼藉的家中，双手与嘴边都沾满了碎肉骨血，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你真以为蜥蜴这次被我打败就是结局了？你就能安心回到过去的生活中？不，不可能。你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
“顺便，假如你真的啃食了无辜者，不用你考虑接下来该如何自处，我会找到你，然后杀死你。而你与我一起行动的话，至少我能够监管你，你也在为了保护无辜者而奋斗，一举多得。”
许风沉默了很久很久，雷鸣惊也不催促他做出回答，而是怡然自得地喝着热可可。槐安守用以招待的饮料能量充沛，现在多喝一口，回家少吃一碗。
“我……我知道了。”
许风神情郁郁，但终究还是理解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来和我讲讲吧，我是什么，你是什么，妖怪是什么，为什么要吃人，还有，你的‘三年时间’是怎么回事。”
雷鸣惊嘴角微勾，他知道许风也会习惯，因为活着的人只能习惯。
“很好，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会倾囊相授。”
当槐安守拎着一个颇为眼熟的金属箱回来的时候，许风满脸都是三观被颠覆的呆滞表情。
雷鸣惊对槐安守展露笑颜：“先生，您回来了。”
“是的，小友。这位许风小朋友怎么了？”
“突然知道太多过去闻所未闻的事情，有些惊讶罢了。”
“原来如此。”槐安守把箱子放在许风面前，然后回到首座。
“既然他也要和你一起战斗，那么完全凭借兽性本能战斗可不行。这原本是为你准备的东西，不过后来发现你和你心中的怪物相处融洽，就更换了礼物。现在交给许风使用倒是正好。”
“先生高瞻远瞩。”
许风没有参与雷鸣惊和槐安守的谈笑风生，他好不容易把这些知识理解完毕，铭刻在脑袋里，目光复杂地看向雷鸣惊。
“你自己的生命都只剩下三年不到，为什么还要去拼命帮助那些无关的人？”
“因为这是正确的事情。”
雷鸣惊的表情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