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第74节 EPISODE74 拘捕
许风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龟裂般痕迹，眉宇间隐含抗拒。有晦暗的迷雾被裂隙吞吐，时隐时现，它们无法离开裂隙太远，翻涌不停像是毒蛇试探外界的信子，而裂隙本身就是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雷鸣惊站在他身后，他脸上的伤口正在缓缓修复，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而较为精细的复眼则稍慢一些。
“进去，否则我就要把你捆起来拎进去了。”
许风无奈地苦笑起来，这位能战胜蜥蜴的雷鸣惊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不过他也能理解，只要看到雷鸣惊脸上那五道深邃的伤口，他就明白雷鸣惊的态度事出有因。
毕竟在雷鸣惊看来，自己和野兽应当是同一人。
可就算如此，他也在同学面前帮自己打了掩护，这是为什么呢？
许风一边迈开步伐，一边谨慎地问道：
“那个……雷鸣惊先生对吧，你为什么要帮我掩盖真相呢？”
“因为目前不能确定你究竟有没有杀过人，那位女同学虽然跌坐在地，但本身毫发无伤，她的尖叫也可能只是被现实中出现的狰狞怪兽惊吓所致。在确定你的罪行之前，我要保证不会有人错怪无辜。”
雷鸣惊略微停顿。
“虽然根据蜥蜴展露出的攻击性来看，这种可能性极低。应当是那位同学本身有些问题。”
但现在不急，她的天赋依旧没有真正转化为能力，回头再与她接触就好。
是的，因为同样有着昆虫特征，雷鸣惊的触须早在最初就捕捉到了空气中蕴含着“恐惧”与“求助”意味的信息素，战斗时幼虫也在提醒他有人在干扰房间内声音向外传播的过程，中心位置只有女同学和眼镜同学，眼镜是纯粹的普通人，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救下人蝉的真身，这倒算是意外弥补了曾经的过错。
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接受林茜的谢意。
得到答复的许风略感安心，从雷鸣惊的种种举动来看他并非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杀手。少年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步入裂隙中，走向未知的命运。
只是穿过裂隙后看到的东西和想象中有着很大的不同，空旷、静谧、死气沉沉，只有一个老旧的冰淇淋小摊，桌子上放着做工精细的黑铁羊头，羊头面朝这个方向，栩栩如生的双眼仿佛活物，让少年毛骨悚然，声音发颤。
“你把我带到这里，是要处决我吗？献祭给那个羊头什么的……”
雷鸣惊紧随其后回到自己的梦境，闻言不禁对许风那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感到哑然。
“不，这里是我的梦境，只是个中转站而已。继续前进。”
身后就是切金断玉的长剑，许风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随着逐渐接近那黑铁羊首像，他心中的不安与恐惧也越发膨胀，被殴打至奄奄一息的蜥蜴正在心之监牢里惶恐咆哮，野兽的敏锐直觉使它无论如何都不想接触羊首，这份情感也影响到了许风，令其踟蹰难行。
直到蛇腹剑的剑刃搭在他脖颈上为止。
“好、好，我知道了，我往前走就是。”
许风举起双手连连告饶，雷鸣惊先前说过不会错怪无辜，可许风也清楚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就是重大嫌疑犯，要是再敢拒绝调查，估计脑袋就要当场搬家。
他可没有头掉了捡起来拍拍灰安回去还能继续活着的自信。
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缓解内心的惶恐，少年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还有为什么这会有个冰淇淋摊？”
“这是我的梦境，而这个小摊……”
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有问必答的雷鸣惊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口。
“是我的遗憾与耻辱。”
雷鸣惊不再言语，许风也不是眼镜同学那样情商负数的家伙，他心思细腻，能够听出雷鸣惊声音中的落寞，于是迅速闭嘴，心中甚至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虫人把蛇腹剑从许风脖子上拿开，将其吸附在腰带左侧的金属部件上，左手攥着许风的肩膀走到他身旁，伸手按动雕像的额头。
山羊的眼中亮起白光，刺得许风不得不抬起手遮挡脸庞。
“我们到了。”
许风身旁突然响起清朗悦耳的男中音，与先前那混杂着金属铿锵的沉闷声音截然不同。许风不敢置信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身旁的高挑虫人不知何时变成了只比自己高上数公分的俊美少年，他们甚至穿着一样的校服。
“你、你、你是我的同学？”
雷鸣惊松开许风的肩膀，不再戒备，蜥蜴不可能在亡灵之路掀起半点风浪。他用左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指腹触及到的皮肤触感一致，没有疤痕抑或伤口，幼虫为了不见槐安守甚至肯大幅消耗力量催促腰带修补肌肉组织，雷鸣惊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转头看向许风，轻轻颔首。
“对，我是。天和中学高二六班雷鸣惊，很高兴认识你。”
“以及，我说很高兴是假的，其实并不。”
许风从这令人震惊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心中反而涌现出些许喜悦。不是只有他自己在与怪物打交道，这事实令他倍感欣慰，有种找到同伴的安心感。
“你、你好，我是高二七班的许风，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说真的！真的很高兴！”
“我不在乎，跟我走。”
然而雷鸣惊对许风的示好无动于衷，依旧面无表情向不远处的长桌走去。许风稍显迟疑，他从来到这里之后心中的警兆就从未停止过，但雷鸣惊是在这段光怪陆离的经历中唯一能够引领他的人，于是咬咬牙，快步追上。
“先生，我回来了。”
羊头男人笑意盈盈：“欢迎回来，小友。我注意到你身后有位同龄的年轻人，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是嫌疑人。”
雷鸣惊无情地把许风推到前方，许风看着槐安守的羊头，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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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EPISODE75 病毒
“那么，你想让我判断他是否有罪吗？”
“不，这种情况我将来只会遇到更多，不能事事都麻烦先生。”雷鸣惊摇摇头。“只是他的本相血液中蕴含着某种与‘机械升华’性质相近的模因病毒，我想这东西或许具备一定的价值，说不定能帮到先生。”
“感谢你的好意，小友。”
槐安守的笑容加深，他将目光转向许风，明明黄晶色的眼眸平静温和，但许风的心脏却像是要跳出胸膛那样剧烈跳动着，他感觉自己就是被猫叼到主人面前邀功的猎物，雷鸣惊是那牙尖爪利的捕食者，自己就是可怜的小老鼠，槐安守则是能对老鼠生杀夺予的无情人类。
许风不知道雷鸣惊为什么能对槐安守言笑晏晏，在他看来槐安守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异质感。他极为高大，身体比例优秀，穿着丧服般的黑色西装，皮肤苍白，掌宽指长，每一枚指甲都圆润整齐，肩膀上的那颗羊头初看滑稽，再看可怖。槐安守的躯壳过于完美，以至于人类部分并没有正常人类会有的特征或瑕疵，太不像人；他的羊头也能完美地表现出主人的丰富情感，太过像人；这名存在似人而非人，仿佛难以言喻的某物在竭力模仿人类，无意间流露出的僵硬与生疏散播着恐怖的种子，难以察觉，潜移默化。
雷鸣惊自顾自地坐下，一边端起饮料一边看向浑身僵硬牙齿打架的许风，略感诧异。
他莫不是把槐先生当成什么酷爱血祭，享受疯狂的邪神了吧。
少年眨眨眼，不感兴趣地喝下饮料。
管他呢，杞人忧天。
许风被恐惧夺取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槐安守向自己伸出苍白的食指。他和心中的野兽首次达成一致，想要咆哮想要逃跑想要离开，但全都无济于事。
这根令人浑身战栗的冰冷食指点在他的眉心，一触即离，许风与野兽同时感受到了些许刺痛，但也就仅此而已。
我、我还活着？没疯没傻没变成肉块？
许风低头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松了口气。
槐安守凝视着指尖上悬浮的血滴，若有所思地缓缓挑起右侧眉头。
“有趣。”
雷鸣惊放下杯子：“先生，您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很有价值的东西。”
槐安守先是回答雷鸣惊的问题，随后对许风温和道：“孩子，很抱歉我让你感到害怕了。我毕竟是个许久不曾与人交流的老古董，最近总是前来拜访我的只有雷鸣惊小友，还请你多多谅解。找个喜欢的位子坐下吧，我们来聊聊关于你的事情。”
“好的，谢谢您……”
许风满心迷茫，他对槐安守的恐惧依旧，但看到对方这副做派也稍微放下心来。他对槐安守点点头，然后迅速跑到雷鸣惊所在的下一个顺位落座，佝偻肩膀微低着头，两腿并拢，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就好像有雷鸣惊作间隔，槐安守就能够忽视他似的。
“喝点甜的，舒缓一下心情。”
槐安守面前的茶壶随着他的话语而自发飞起，在许风面前那不知何时变为大号玻璃杯的杯子中倒满焦糖奶茶。
“你需要补充能量与蛋白质。”
那颗羊头笑眯眯的，如同和蔼可亲的圣诞老人。
许风略感无措，他将视线投向雷鸣惊，然而雷鸣惊视若无睹，稳坐钓鱼台。许风沐浴着槐安守的温暖目光，感觉就像是生啖活人的恶魔在轻拍自己肩膀一样，能够感受到好意，却无法遏制恐惧。最后只能翕动嘴唇，艰难开口。
“感、感谢您的关心……”
“不客气，孩子。”
许风十分抗拒地将那杯温热的褐色奶茶捧到嘴旁，浓郁的奶香味钻入鼻腔，让他下意识吞咽口水。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始终被恐惧与惊慌镇压的辘辘饥肠，他现在回想，便意识到从自己被莫名其妙的自心之监牢中释放后，他的胃部就始终都空空如也，急需饮食。
更何况此时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槐安守的好意他拒绝不起，于是把心一横，仰脖将奶茶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味道如何？”
许风意犹未尽地放下杯子，舔舔嘴唇。
“真香。”
“这就对了。你的本相虽然具备堪称不死的生命力与相当优秀的运动能力，但这并非没有代价。你需要大量摄入能量与物质以弥补缺口，维持身体运转，这也是你为什么会如此饥饿，为什么想要捕食他人。高性能意味着高消耗，这种性质同样会发生在被你感染的个体身上，你要谨记。”
许风闻言不禁一愣：“被我……感染？”
槐安守依旧笑意盈盈：“对，被你感染。在你展露本相时，你的血液中蕴含着某种传染性极强的‘概念’，或者我们可以叫它‘模因病毒’。它会将接触到的一切转变为理智匮乏，满腔原始野性与狂暴怒火的个体，它将赋予个体爬虫类的表征，优秀的身体素质与高强度的新陈代谢，当然，由于我之前提到过的原因，这些个体同样会拥有旺盛的食欲。而且不只是活物，就连无机环境、思维模式、能量形态都会被感染，这可真是何其有趣的东西。就和‘机械升华’一样，稍有不慎，便会颠覆世界。”
羊头男人两眼放光，兴致勃勃。
“想象一下，孩子，想象你的血液流入水源，参与循环，感染生命，那么世界将会变成爬虫们的养蛊场。无数生命形态迥异的爬虫丧尸——他们其实都是活物，称其为丧尸只是便于描述与理解——彼此猎杀，互相撕咬，被无尽的饥饿促使，抉择出最后的赢家，战胜一切的蛊王！立于食物链顶点的真龙！这将是多么壮丽，多么雄伟的狂野史诗，光是想象就让我无比期待亲眼目睹它的那一天。”
槐安守看向许风的目光仿佛在凝视未经雕琢的璞玉。
“孩子，你是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