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这样啊……这是很重要的情报，非常感谢你，严尚先生。”
“您客气了。不过他暴露之后应该会安分一段时间，如果有更多消息的话我会告诉您。”
严尚为雷鸣惊打开感应门，点头告别。
雷鸣惊决定明天要给严尚带来些卤味作为谢礼。
接下来的一周，雷鸣惊照常去给张心竹补习，他已经确信窥视自己的是妖怪，从那令人不适的目光来看更是绝非善类，不过他依旧没有改变行程。倒不是他无视那三人的安危，只不过雷鸣惊相信严尚的实力。他可不认为一只作恶多端的妖怪会被普通门卫轻易阻拦，严尚想要隐晦地提醒他窥探者的身份，他的确达成了目标，但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的消息证明他能击退那不知名的敌人，所以雷鸣惊放下心来，决定以自己为饵，尽可能直接把暗中窥视者钓出、杀死，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过他也意识到了，槐安守所言非虚，妖怪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常见，同伴也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多，他绝非孤身一人。
以及，严尚很喜欢雷鸣惊带给他的排骨。
雷鸣惊如今每天回家时都会到老大爷那里买上两个甜筒，倒是没有再分给他，因为大爷虽然感激他的一片好心，但也说了以后要是再这样就不收他钱。雷鸣惊清楚这种不愿受到他人过多好意的心情，便也没有强求。
少年走向小摊，雷鸣惊离得远远的就看见大爷开始准备甜筒，等着他在面前驻足时刚好递来第一个草莓味雪糕。雷鸣惊道了声谢，一手接过雪糕一手把钱放摸出来，想要把钱放进钱箱里，但却没找到。
“诶，小伙子，等等，今天就不用付钱了，大爷请你，算是谢谢你这些天一直都来照顾我生意。”
“那怎么行。”
雷鸣惊还在来回寻找钱箱被藏到哪了，老大爷直接推开他举着纸币的手，把白色的雪糕递到他面前，略显浑浊的双眼直视着雷鸣惊，目光认真。
“行！怎么，瞧不起老头子这点东西？”
“不，不会的……好吧。”
雷鸣惊低头轻叹，把钞票对折塞进裤兜里收好，然后捏着甜筒的底部把它接过来。
“您一天营业额也不多，我也不是特别穷，何必呢。”
笑逐颜开的老大爷拿出一条洗到发白的毛巾擦了擦手，回应道：
“客人的确是不多，现在随便找个小卖铺都能买到汽水雪糕，包装还漂亮。哪像我们那时候，都是小贩推车出来卖的，那推车其实就是个移动冰柜，左半边是汽水，右半边是冰棒，汽水都用深色玻璃瓶装着，没有商标，一毛钱一瓶，买下来小贩就帮你把瓶盖打开给你根吸管，喝完要把瓶子还给人家。冰棍都直接插在格子里，方方正正，没有外包装。那时候就四种口味，白糖的，红糖的，绿豆的，鸡蛋的。鸡蛋的要卖三毛钱，别的都是一毛钱。因为要倒着冻冰棍，所以材料全都会沉底，绿豆都在冰棍头上，没怎么打散的鸡蛋黄也在。我和老伴谈朋友的时候，买了鸡蛋冰棒，第一口都要让给她……”
老大爷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当年，他微笑着望向雷鸣惊，瞳孔焦距却完全不在他身上，仿佛越过了少年，在注视着两个早已离去的身影。
大爷回过神，对雷鸣惊歉意地笑笑。
“不好意思，小伙子。人上了年纪话就多，听烦了吧。”
“没有。”
雷鸣惊摇摇头，笑容温和。他是真的没有厌烦，小时候父母从未对他提起过自己的人生，故而雷鸣惊对上个时代的事物一无所知，现在能够从老人口中听到，也是件好事。
“咳，谢谢你为我这半截棺材瓤着想了。娃儿如果还在，我家孙子估计也就是你这个年纪吧，说不定还能和你上一个学校。”
“不说这些啦，现在来买的人越来越少，收益也不太行了。不过还是得干下去，好歹有口饭吃。”
老人的笑容不带一丝阴霾。
“人得活着嘛。”
雷鸣惊亦是随之笑了起来。
“是啊，人总得活着。”
“明天见。”
“明天见，小伙子。”
雷鸣惊已然远去，能和年轻人像这样平静地说会儿话，对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也是件舒心的事。老来独身，最是凄凉。
十几分钟后，正在听收音机的老人突然意识到背后有人，便缓缓转过头去。
“你想要什……”
他的身躯僵住了。
一只惨绿色泽的爬虫类怪物紧盯着他，竖瞳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怪物伸长脖颈，把扁平的脑袋凑近老人，吐露在外的蛇信轻轻颤抖，尖端触及了老人的脸庞。
“小美人儿好像每天都会固定来你这买上两个蛋卷，嗯？”
“怪——”
不待老人惊呼出声，蛇人的尖牙就已经刺入他的肩膀，注射毒液。衰老的身躯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仅剩的力气，他用力推开蛇人，抱起脚边的钱箱子拼命逃跑，在伸手去扶冰淇淋机时被生锈的金属棱角刮开深刻的伤口，鲜血淋漓。
蛇人冷笑着凝视老人步履踉跄的背影，果不其然，因为剧烈运动，毒素随着血液流遍本就年老体衰的身躯，老人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刚刚扣好的钱箱也脱手而出，翻滚着掉在路旁。
第32节 EPISODE32 皮囊
老人试图呼救，可他瘫倒在地上，却愕然发现周遭毫无人影，马路上不见行车，金黄的阳光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为苍白。
“哒、哒”
一双皮鞋出现在老人的视野之中，鞋子保养良好，皮革乌黑锃亮。这让他想起来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是穿着这样的皮鞋，他本来想要举办一个传统的婚礼，但是妻子觉得婚纱更漂亮还方便，他拗不过她，只好也穿上洋人的西装……
出乎他自己意料的，老人现在竟然不觉得死亡是件恐怖的事情。也许是他已经在这世上受够了苦，更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所爱的人都在另一个世界等待着自己，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去和他们团聚而已。
这是噩梦吗？可能吧。
但如果能梦见那娘俩，就是好梦了……
蛇人弯下腰，伸出手指检视老人的瞳孔。片刻后直起腰来，失望道：
“什么啊，竟然死了，身体是有多差。”
他的毒液追求的并非是杀伤性，更偏向于麻痹和镇定。这是因为他更需要受害者保持活口，而非直接杀害，他就不是个擅长猎杀与战斗的妖怪，只是极为惜命，一身能力大多以自保为主。
反正他的下手目标大多是普通人，也不需要多强的力量。
“算了，又老又丑，肉应该也不好吃，带回去喂宠物吧。”
蛇人随手捡起那个钱箱，说是钱箱，其实就是个装牛奶的纸盒，因为有封口和提手所以便于携带。他一手拎着钱箱一手拖着老人的尸体走到小摊旁，把那个钱箱放在桌子上，拿起毛巾随手擦拭上面的血渍。
“呵，临死的时候还要抱着钱跑，所以说劣等物种就是劣等物种。”
他开启自己的梦境世界，把这些东西都推进梦里，消失无踪。
雷鸣惊今天还是没有察觉到那只妖怪的行踪，这让他略显烦躁。被人窥视虽不至于令他寝食难安，但事情久久得不到解决总归还是糟心，他只能寄希望于那只妖怪尽早出手，赶紧了结此事。
“你、你脑子里又在转什么龌龊的念头了吗？”
雷鸣惊回过神，才发现张心竹正在怯生生地看着自己，面前放着已经做完的习题。他和缓表情，对小姑娘露出一个笑容，低头批阅。
“抱歉，刚才在想一些事情。”
下午三点半，雷鸣惊准时离开张煜才家。他在门卫室旁驻足，向已经熟悉很多的严尚询问道：
“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他可能是死心了吧。”
雷鸣惊对他点头道谢。
“知道了，明天见。”
“明天见。”
雷鸣惊的步伐因急躁而加快了很多，他今天到达冰淇淋小摊的时间因此也提早少许。老大爷笑眯眯地看着他走到面前，出声询问：
“老样子？”
雷鸣惊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老样子。”
在大爷略显生疏地制作蛋卷冰淇淋时，雷鸣惊照例打开纸箱，准备把硬币放进去。
可在打开纸箱的那一瞬间，少年却如遭雷殛。他僵立在原地，心脏有如要挣脱胸腔束缚的那般剧烈跳动，手脚冰凉。
已经做好第一个雪糕，正准备把它递给雷鸣惊的老大爷注意到少年的异状，于是神情疑惑，不解其意。
“漂亮的小伙子，快来吃雪糕吧，等什么呢？”
幼虫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它在警示雷鸣惊不要吃下今天的雪糕，里面有些……不好的东西。
然而雷鸣惊没有回应它，也没有回应他。
他缓缓地，缓缓地把目光转向老大爷，少年的神情平静无比，目光却有若千钧，压得对方心神不宁。
“怎么了，小伙子——”
“你，没打开这个箱子看过吧？”
雷鸣惊的声音阴沉又危险，在他给出回答前，少年就直接翻转钱箱把牛奶盒内侧面向对方，让他可以看清楚纸板盖子上到底有着什么。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难以辨认的汉字，用暗红的墨水书写而成，挂满了蜿蜒流淌的痕迹。
“跑”！
对方浑圆的瞳孔霎时间收缩成两条纤细的线，然而与此同时，一只墨绿色的左拳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直到漆黑一片！
只听一声轰然闷响，“老大爷”当即倒飞而出，跌倒在地。
“叮叮当当。”
身上现出鳞片纹路的蛇人听到了声音，于是捂着脸看向身旁。那是三枚银色的硬币，在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保持着出拳姿势的雷鸣惊横眉立目，他的整条左臂已经覆盖上了墨绿色的暗沉甲壳，少年一脚踢开挡路的桌椅，咬紧牙关，从齿缝间挤出阴森至极点的声音。
“我不要雪糕了，这三块钱……”
“买你的命！！”
甲壳迅速沿着脖颈攀爬头颅，雷鸣惊的复眼猩红如血，甚至开始散发出光芒，周遭已在雷鸣惊的意志下进入灵薄大梦，虫人一跃而起，瞄准了地上的蛇人作为目标。
蛇人见状不妙连忙翻滚躲开，这彗星般的一脚直接在地面上踢出以落点为中心辐射的蛛网状裂痕，雷鸣惊从碎石中拔出小腿，狰狞口器开启，对着艰难起身的蛇人发出怒吼。
“SSSHHHHHHHHHHAAAAAAAAAA！！！！”
蛇人即惊且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上的猎物竟然也是妖怪，甚至是比自己更擅长战斗的妖怪！为什么？如果是妖怪，他的生活为什么会如此贫苦？他为什么会甘心继续与往常无异的人生？
雷鸣惊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一击不中，雷鸣惊当即右手平甩，环尾二指甲壳融合，那柄柳叶般的长剑就像是被他从手臂中甩出来的那样瞬间成长。只一瞬间，蛇人眼中就失去了雷鸣惊的踪影，他几乎是本能地卧倒在地，脖子上却还是炸出一蓬血液，他连忙抱住脑袋，以免被斩断一半的脊柱支撑不住重量。
好强！为什么会这么强啊！！
蛇人已然心生退意，他用尾巴将自己团团包裹，不留死角。而雷鸣惊则毫不犹豫地继续追击，将叶剑刺入那团蛇球之中。
“喀。”
向来势如破竹的长剑被某物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