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高秀岩心中凛然,连忙躬身道:“卑职遵令!”
阿史那承庆负手走到帐门前,望着黑沉沉的夜晚,自言自语道:“鲁王殿下,不如咱们比一比,究竟谁料敌在先?”
唐军大营周围部署了近百名燕军探子,当然,他们都在两里外,没有进入唐军的巡哨区,但皎洁的月光下,探子们一样能盯住唐军大营的一举一动,
而在大营东南方向六里外,鹰首岩附近却变得十分安静,周围的燕军巡哨都转移到唐军大营附近,鹰首岩没有了巡哨的价值,这里距离燕军大营还有两里,再强大的远程兵器也投掷不到两里的距离。
三更已过,两百名黑影出现在鹰首岩上,他们铺设了几条软梯,士兵们从最上方慢慢爬下,每个人身后背着一只大型草扎火鹞子,几乎和人一样高。
紧接着一架架弹射器被绳索从上方吊下来,一共吊下来十五架,鹰首岩顶上最大限度也只能放置这么多。
工匠们紧张将弹射器固定在岩石上,只能稍微固定一下,还是需要几名士兵用力压住。
弹射器就是一架大型弹弓,两边有立柱,用牛筋绞成弹射绳,火鹞子底部有钩子,火鹞子是用木头制成骨架,用稻草扎成身体,两侧有拉杆,两名士兵握住拉杆奋力向后拉拽,便可以将火鹞子弹射而出。
“校尉,时辰已到!”
计时兵盯着沙漏,第四只沙漏已经无沙,四更时分到了。
校尉向山顶一摆手,喝喊道:“火箭发射!”
山顶上的士兵同时将四支火药箭射向天空,赤亮的光芒在天空格外醒目。
十五只火鹞子同时发射,巨大的鹰影群腾空而起,向两里外的敌军大营飞射而去
与此同时,李邺看到了空中赤亮的火药箭,厉声喝令道:“出发!”
营门大开,两万骑兵奔腾而出,俨如山洪暴发一般向敌军大营席卷而去,后面是两万步军,跟在骑兵背后奔跑。
李邺站在高台上,他看得很清楚,月光下,鹰首岩上又是一批火鹞子腾空而去,飞向敌军大营,这是第二批了。
第一批火鹞子已经飞进敌军大营,化身为火鸟,点燃了大帐,敌军大营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支燕军住的可不是皮帐,而是羊毛大帐,皮帐都送去了原州和庆州,长安城内只剩下羊毛大帐,长安军队原本就没有使用大帐的计划。
数百顶大帐被点燃了,烈火熊熊燃烧,烈焰蔓延极快,士兵们惊得跳起身,纷纷向帐外奔逃而去。
阿史那承庆也冲出大帐,他什么都想到了,也想到了唐军会用火攻,进行了相应部署,周围都是自己的上千名巡哨,唐军在两里内都休想靠近,唐军怎么可能在两里外放火?
“太尉,又来了!”亲兵指着天空大喊。
阿史那承庆抬头向天空望去,在火光映照下,十几只巨鸟向大营飞来,靠近大营时,‘轰!’地燃烧起来,黑鸟变成了火鸟,飞进了大营。
“原来是用飞鸟!”
阿史那承庆懊恼地一拍脑袋,唐军一定是用了火药,才会那么迅猛燃烧。
“不好!”
阿史那承庆忽然醒悟过来,唐军一定会趁火打劫,大军肯定会来偷营。
他大吼道:“向县城撤退,所有人向县城撤退!”
数十名骑兵在奔跑在大喊:“大帅有令,火速向县城撤退!”
阿史那承庆又命令高秀岩,“高将军率领当值骑兵迎战,务必给我顶住敌军进攻。”
“遵令!”
幸亏燕军士兵都没有脱去盔甲,战马也拴在大帐前,大部分骑兵和步兵在烈火中奔跑,冲出了大营,这时,大火已经完全吞没了大帐,还是有数千士兵逃不出来,被烈火吞没了。
唐军两万骑兵已经杀到三里之外,大地在颤抖,这时候再集结根本来不及。
更重要是,一场大火烧得士兵们惊惶失措,军心动摇,根本就抵挡不住唐军的强大进攻,如果强行迎战,那么结果就是全军覆灭。
只有快速撤退到十几里外的蓝田县,才能保住大部分士兵。
高秀岩率领五千骑兵迎战唐军,掩护主力撤退,两万唐军如洪水般地冲来,将五千骑兵吞没了。
高秀岩拼死指挥骑兵应战,但岢岚骑兵只听孙孝哲的命令,并不服从高秀岩的指挥,此时军心都已涣散,骑兵皆无心恋战,五千骑兵只阻挡了片刻,便纷纷掉头奔逃了。
两万唐军骑兵在后面掩杀,一部分燕军步兵被唐军骑兵追上,唐军骑兵们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燕军士兵哭喊连天,哀嚎遍野。
第669章 又遇故人
阿史那承庆率军仓惶逃到蓝田县,原本五万大军只剩下四万不到了,心中懊恼异常,自己明明什么料准了李邺的企图,但还是被他偷袭得手,损兵折将近万人。
这时,高秀岩前来请罪,“卑职实在抵挡不住敌军骑兵的攻势,没有能很好掩护主力撤退,请太尉责罚!”
阿史那承庆摆摆手,“没什么好责罚的,赶紧去城内收集粮食,看看能收集到多少,另外把城内居民都给我斩尽杀绝!”
高秀岩是河东军大同守将,安禄山出任河东节度使,对高秀岩颇为看重,命他把大同军撤退到易县,也稀里糊涂跟随安禄山清君侧。
等安禄山在洛阳登基后。他才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
高秀岩毕竟是唐将,让他把数万百姓全部杀死,他心中不忍,心念一动,便想出来一个借口,“尸体太多恐怕会生疫病,不如趁机唐军未到,把他们都赶出城去!”
“你自己看着办,但不准他们带走一颗粮食!”
“遵令!”高秀岩匆匆走了。
阿史那承庆又对心腹大将费利令道:“高秀岩心太软弱,做不好事情,你去率三千军队去监督,若有人不肯离开,给我格杀勿论,另外,不准县民带走任何箱子包裹。”
费利抱拳行礼,“卑职遵令!”
阿史那承庆心烦意乱走上城头,注视着南方,此时天刚蒙蒙亮,冬天的雾气笼罩着野外,城外都是冰雪堆积,天气寒冷异常。
探子也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唐军杀到哪里了?
阿史那承庆当然不能往长安撤离,他的任务就是击败唐军,如果实在击败不了,那也要尽量拖住唐军,争取时间,让原庆二州大军能及时撤回来。
他现在只能死守蓝田县,尽量把唐军拖在这里,给援军争取时间。
此时,身后城内开始一阵大乱,满城百姓哭爹喊娘,拖儿带女往城外逃命。
燕军士兵如狼似虎,暴力驱赶城内民众,一颗粮食都不准带,不肯离开就当场杀死,大部分老人都不愿离开家园,被费利下令全部处斩,燕军士兵毫不留情将数千老人杀死,满城百姓都被燕军的凶残吓坏了,跌跌撞撞向城外奔逃。
仅仅半个时辰,城内数万百姓都被驱逐殆尽,民众们无衣无粮,在旷野里哭着不知所措,这时,几名官员带着数万百姓向南面而去,他们知道燕军在蓝桥和李邺军队作战,必然是被唐军击败,才仓惶逃到蓝田县。
此时李邺并没有向北追杀,他已经得到消息,敌军已逃进蓝田县,他索性也不急了,整理抢救出来的粮食和物资,敌军大营几乎烧毁殆尽。
但东北角靠灞水是仓营和马营,仓营存放粮草物资,马营是养战马之处,都用营栅和主营隔开,正是这些营栅阻挡了火势向仓营和马营蔓延,加上关沛率领唐军士兵抢救及时,大火只烧着了营栅,却保住了仓营和马营。
这次夜袭,李邺也有点遗憾,被燕军主力跑掉了,只杀死了七千余人,其中两千余人还是大火烧死,说明燕军已有准备,阿史那承庆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只是他没有想到火鹞子,输在火鹞子攻营之上。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没有彻底击溃燕军,但他们收获了敌军的仓营和马营,夺得战马和牲畜上万头,以及大量粮草物资。
李邺在关沛的带领下视察敌军的仓营,关沛没有辜负李邺的重托,率领一千骑兵不仅保住了仓营,还超额完成任务,同时保住马营,要知道保住马营的难度更大,十几万担草料都存放在马营内。
这个战果着实让李邺满意,当即给关沛记了大功。
“敌军的粮食大概有十万石左右,存放在二十座大型帐篷内,每座帐篷有五千袋,而且帐篷是皮帐,不容易被火点燃,是专门用来存储粮食的帐篷。”
李邺点点头,走进一顶大帐,全是装满粮食的麻袋,整齐地码放,俨如一座小山,李邺发现一处麻袋稍有破损,用手指拨拉一下,流出一撮麦子,他闻了闻,又放在嘴里咀嚼,眉头一皱道:“有点陈了。”
“都是几年前的老粮食,殿下请看这个标识!”
李邺看到了,麻袋上面写着‘天宝十一年秋,颍州。’
这是三年前的麦子,产地是颍州,运送到京城,最后成了安禄山的军粮。
“都是通过灞水运来的?”
关沛点点头,“我们抓住了管理仓营的官员,他说全部是通过灞水,用船只运来,今年天气反常,灞水居然没有结冰。”
“但没有缴获船只?”
“没有船,都去京城了。”
李邺随即又来到旁边存放物资的大帐,也有数十座之多。
“都是什么物资?”李邺问道。
“都是兵器、弓弩、箭矢、盔甲,还有盾牌、帐篷、旗帜、锣鼓、药品之类,但没有找到火药,只找一批火药箭,大概有一万支。”
“有钱吗?”
“有!在另外大帐内,大概有二十五万贯铜钱,都是燕军士兵的军俸,另外,士兵还在收集军营内的士兵私人皮袋,里面可能还有不少钱。”
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而来,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殿下,南霁云将军带着几名官员来了,后面还有大量百姓。”
李邺翻身上马,催马来到大营前方,只见前方逶迤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扶老携幼,都是普通民众,走到前面是十几名官员,南霁云带着数千骑兵跟在难民队伍旁。
南霁云看见了李邺,催马上前禀报道:“启禀殿下,这些都是蓝田县的百姓,被燕军强行驱赶出城,足有数万人。”
李邺点点头,吩咐身后司马王遂舟道:“回军营给他们搭建帐篷,再架锅熬粥,再找一些碗筷,分发给他们,让他们吃饱了再说!”
王遂舟连忙答应,带着数百士兵回去安排了。
这时,有人大喊;“贤侄,鲁王殿下!”
李邺一回头,一眼便看到了熟人,居然是王维,他和几名官员走在一起。
李邺催马上前,翻身下马,惊喜抱拳道:“王叔父怎么在这里?”
王维苦笑道:“你知道我在蓝田买了块地造别舍,安禄山大军杀来,我就带着家人逃到蓝田了,没想到前些天安禄山军队又杀到蓝田,烧毁了我的别舍,我只好带着家人暂住县城,今天一早,安禄山大军把县城所有人都强行驱逐出城,不走就杀死,我们全家又被赶出来,什么都没来得及携带,身无分文,一颗粮食都没有。”
说到这,王维连声叹息,李邺安慰他道:“叔父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情。”
“只能依靠贤侄了!”
王维又把旁边一名稍年轻的瘦高男子拉过来,“这是我三弟王繟,也是进士出身,官任太常寺主簿。”
王繟连忙给李邺见礼,李邺知道王维几个兄弟都是大才,便回一礼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了,我们先安排百姓,县令可在?”
“卑职在!”
旁边走上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卑职沈焕,蓝田县县令!”
“有多少民众?”李邺问道。
“大概有七八万人!”
李邺吓一跳,“蓝田县有这么多人?”
“殿下有所不知,蓝田县本地人只有两万余人,其他都是从长安逃过来避难的,只是没想到又遭遇了兵灾,大部分家产都丢在蓝田县了。”
“有人被杀吗?”李邺又问道。
沈焕叹口气,“燕军暴力驱赶百姓,但只要肯出城,都能活命,但只要不肯走,一律杀死,很多老人都被杀了,而且不允许携带物品,所有的包裹物品都要放下,必须空着手出城,但女人身上的首饰他们却不管,卑职感觉他们是要粮食。”
李邺点点头,“往前走八里外是我们的大营,让老弱妇孺先去大营休息吃饭,然后青壮留下来替我们搬运物资。”
县令沈焕连忙答应,去给百姓们解释一通,当即有上万青壮留下来,愿意替唐军搬运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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