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738章

作者:月关

  不过……,宣旨院勘印房里发现的油墨……

  如果那油墨真是用来印刷交子的,那就是第二条线索。

  油墨是易耗品,潜伏在勘印房兑制专用油墨的人,一定会再有行动。

  这个人就算不是寇黑衣,可寇黑衣就在枢密院,这是巧合吗?

  还是说,寇黑衣是其团伙之一?

  这些油墨的制造,竟然放在枢密院这种地方,只要运送者不是寇黑衣,老苟叔又怎么可能查得到?

  想到这里,杨沅扬声唤道:“大壮,大壮!”

  杨沅把刘大壮唤到堂上,问到:“左藏库那边可已有了回信?”

  杨沅在离开枢密院后,就把他在勘印房那张满是油墨的工作台上撬下的木片,秘密送到了户部左藏库做鉴定。

  刘大壮答道:“还不曾有消息传来。”

  杨沅道:“你去门口守着,左藏库一旦有消息传来,立即报与我知道,不得延误。”

  刘大壮答应一声就跑到门下,像条忠心的狗子,眼巴巴地守在了那里。

  ……

  都察院大牢里,张宓疑惑地抬头看看天窗上透进来的天光。

  从这天光的明亮度来看,已经日上三竿了。

  为何杨沅把我抓进大牢之后,却一次也没有提审我?

  张宓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理由,准备用来搪塞杨沅。

  可是他是昨天被抓进都察院的,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审他,这就很是匪夷所思了。

  杨沅的反常,令张宓惴惴不安起来。

  ……

  张府家眷被带到了都察院,卢承泽反思了一番自己昨天的审讯,发现自己还是冒失了。

  就如杨沅之前审问王加逸时一样,在不知情的前提下,问的越是含糊,越不容易让受审者弄清楚你的底牌,你能盘问出来的问题也就越多。

  但他昨天信心满满地盘问,开口就是“张宓在外面,有没有私蓄外室?”

  如果对方心中的秘密与此无关,反而容易被掩饰过去了。

  因此,今天的盘问,卢承泽充分汲取了之前的教训。

  他还是第一个提审的张宓的车夫,待那车夫走上大堂,卢承泽便笑吟吟地道:“我们又见面啦。”

  车夫苦着脸道:“大官人,小人真的不曾发现张院长养有外宅啊。”

  卢承泽摆手道:“他并没有蓄养外宅,你当然没有发现。昨日本官那么问,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车夫脸色一变,吃吃地道:“掩……掩人耳目?这是为何,小人……小人不甚明白。”

  卢承泽道:“不明白,是吧?呵呵,从绍兴十二年开始,你就为张宓赶车,是吧?”

  “是!”

  “绍兴十二年,到现在,已经十四年了啊。”

  “是啊。”

  “你日薪多少?”

  “二百七十文。”

  卢承泽摇头叹息:“十四年了,你依旧还是一个车夫,每日的工钱不足三百文。

  我家一个门房,每日的工钱都有三百五十文呢,你说你一天才两百多文,你玩什么命啊?”

  车夫脸色发白,紧张地道:“大官人,您……您在说什么,小人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是吧,带他下去,让他明白明白。”

  两个差官走过来,一把擒住车夫的肩膀,就要把他拖下去。

  那车夫慌张起来,急忙道:“大官人,大官人,小人愚钝,您再问,您问清楚些,说不定人小人就能明白了。”

  卢承泽挥了挥手,两个差官放开了车夫。

  卢承泽笑吟吟地道:“本官问你,张宓的长媳,叫什么名字啊?”

  那车夫一愣,浑身簌簌发抖,这位官人直接问到了少夫人,这是……这是真的已经知道了什么?

  车夫讷讷地道:“我家少……少夫人姓高,她的闺名……小人实在是不知道,这是真的不知道。”

  卢承泽听了心中不由一动,昆山高家,果然有关。

  他强抑激动,语气平静地道:“那就将你知道的,说与本官听听。”

  “小人……小人知道的吗?小人想想……”

  卢承泽不耐烦地挥手道:“拖下去,打到他想起来为止!”

  “别别别!”

  车夫“卟嗵”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道:“少夫人,我家少夫人她,她有……六年多音讯皆无了。”

  卢承泽摸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淡定地抹着嘴巴,籍以掩饰那疯狂上扬的唇角。

  “你看,乖乖招供不就好了,不然,皮肉受了苦,你那一天两百多文的工钱,买不买得起金疮药啊?”

  卢承泽呶了下嘴儿,示意一旁的书记继续记录,自己则往官椅上一靠,懒洋洋地道:

  “你家少夫人已经嫁作人妇,却六年多的时间音讯全无,去哪儿了?张府里就没有个说法?”

  车夫结结巴巴地道:“有……有的,老爷说,少夫人不守妇道,跟一个伶人私奔了,这是丑事,不许外扬!”

  “那……高家呢?高家的闺女不守妇道,跟人家跑了,他们对张家就没个交代?”

  车夫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回答道:“高家……高家来府上闹过一场,当时……”

  “等等,高家的闺女不守妇道,与人私奔,她的家人反而到婆家来闹?”

  “呃……因为老爷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高家当时还不知内情,所以才登门来闹,询问少夫人下落……”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小的就不知道了。高家与我们老爷家一向交好,想来是老爷对高家说了实情,此后高家便再未登门吵闹过。”

  卢承泽道:“是么?张宓许了高家多少好处,换他们闭嘴啊?”

  那车夫大惊,只是看到卢承泽渐渐锐利的目光,却是打了个冷战,垂下头,怯怯地道:

  “据小人所知,临安城中有两处张家的店铺,六年前过户到高家了。

  老爷还为高员外的儿子在礼部谋了个令史的差使。”

  卢承泽又问了几句,从这车夫嘴里已经掏不出有用的消息,便叫人把他带了下去。

  卢承泽坐正身子,沉声吩咐道:“下一个,提张宓二夫人上堂!”

  ……

  宣旨院勘印房的人都被请到了都察院。

  他们只是来配合调查,并无罪名在身,因而是客人,被留在二堂的厢房里,还给他们上了茶。

  杨沅闻讯后赶到二堂厢房,把宣旨院勘印房的主事徐洪诚喊到了外面。

  “徐主事,昨日本官勘查此案时,多亏你全力协助了。”

  “不敢,不敢,这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

  “今日邀请宣旨院的人来,只是配合调查,一会儿还请徐主事和宣旨院各位同僚通个气儿,叫大家不必抵触。”

  “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

  杨沅道:“张宓此人,自知罪孽深重,一旦罪证查实,他便没了生路,因此对于讯问,是坚不吐实。

  而本官与张宓是有一些私人恩怨的,想必徐主事对此也有所耳闻。这般情形下,本官是不方便对他用刑的,否则难免遭人非议。

  我请都察院的诸位同仁过来,就是想请诸位协助我都察院,撬开张宓的嘴巴。”

  徐洪诚为难地道:“杨佥宪,我等对于张宓的事情,实在是所知有限,该说的昨天都已说过了呀。”

  杨沅摇头道:“不不不,本官的意思是,今天请诸位来,问的可未必与他杀人一案有关。

  只要涉及张宓有罪的事,各位什么都可以说。”

  杨沅道:“张宓拒不认罪,是还抱着万一脱罪的希望。

  像他这种人,本官可不信他在其他方面就能奉公守法。

  只要能找出他的诸般罪状出来,认不认罪都在劫难逃的时候,你说他还会不会坚不吐实呢?”

  徐洪诚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

  杨沅道:“正所谓攻人攻心,本官需要的,是一个切入的楔机。

  等他心防已开,再想撬开他的嘴巴,那就容易多了……”

  徐洪诚欣然道:“下官明白了,杨佥宪的意思,下官会告诉各位同僚的。”

  杨沅微笑道:“有劳徐主事了。”

  这时刘大壮跑了过来,一见杨沅身边有人,便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沅见了,便对徐洪诚道:“本官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宣旨院的各位同僚,还请徐主事费心,叫他们打消顾虑,尽管畅所欲言。张宓此人,是出不来的!”

  杨沅走到刘大壮身边,对他递个眼色,制止他当场禀报,把他带回了签押房。

  一进签押房,刘大状便举起一份公函道:“老爷,户部左藏库的回函到了。”

  杨沅一听,连忙接了过来。

  户部的回函非常正式,杨沅先验过火漆封印,再剪开封口,从中抽出一份文件。

  这竟是一封正式的“爰书”,勘验人的签字画押以及户部左藏库的大印都加盖了的。

  上边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经户部左藏库检验,杨沅提供的木片上的油墨,正是官方用以印刷会子、交子的独门配方所配制的。

  后面,还很贴心地写上了这种油墨的使用历史。

  这种油墨是北宋年间官办交子开始以后,成为官方专用油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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