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故而卑职想为明府献上一策,不如请明府出面,向那‘有求司’讨得一计。”
高初说完,又赶紧补充道:“卑职本想代劳的,只是卑职身份低微,怕是会被拒之门外,这才献计于明府。”
徐知县虽然是个三国迷,可你要说这“有求司“从三国时代一直传到如今,他是不信的。
他宁可相信这是有人听了曲先生说的新三国故事以后,模仿成立的。
向他们讨办法?他们能有什么办法,简直荒唐!
但,徐知县呵斥高都所的话刚到嘴边儿,忽然心中一动,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有求司“是真是假,是否真的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有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让人看到,我对秦家的事持什么态度啊!
徐知县心思转了几转,便向高初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高都所,你能联系到‘有求司’的高人么?”
高初想起薛街子对他做的保证,便挺起胸膛道:“明府放心,卑职能找到他们。”
“那就好!你把这死猫拿去门房,叫门房买些冰来镇着,莫要腐烂了。”
“卑职遵命!”
高初一个长揖到地,心也放了下来。
妥了,这以后就是知县老爷的事了,我高初高枕无忧矣!
……
翌日巳时六刻,临安县令徐海生赶到了知府衙门。
临安府衙前人群熙攘,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排队中有男有女,看衣着是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点,每人都带着一只猫。
有的人抱着,有的人提着猫笼子,还有人用一根绳儿拴着猫儿。
府衙的西角门儿里边支了一张桌子,后边坐了两个公人。
排队的人到了桌前,就会满脸希冀地把猫递上去。
桌子后边的公人抓过猫来,只是匆匆看上一眼,就会摆手让他们滚蛋。
这些人都是被知府衙门的重金悬赏吸引过来的献猫人。
他们不知道童夫人丢的那只狮子猫其实是有标记的,所以都来碰运气,万一能蒙混过关呢?
只是……
徐知县忽然看到一人抱着只玳瑁,还有一个抱着乌云盖雪的……
你们这是把临安府的公人都当成瞎子了么?
你好歹抱一只白……
嚯!这儿还有一只大橘……
第65章 功夫在题外
临安府尹兼户部侍郎曹泳,在府衙二堂接见了徐知县。
一见徐知县手里捧着一口匣子,曹府尹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徐海生也不是一个刚刚入仕的二愣子了,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你这么大模大样的捧一口匣子来见本官,是生怕传不出什么风言风语吗?
曹府尹捺着心中不悦,仍是唤着徐海生的字,温声道:“交夫,你此来有何公干呀?”
徐海生捧着匣子,近前几步,双手把匣子呈送到曹泳的公案上,轻轻往他面前一推。
徐海生再后退两步,欠身道:“曹府尹,秦相府里走失的那只狮子猫,下官已经找到了。”
曹泳心中一惊,目光顿时落在那口匣子上。
找到了?为何……装在匣子里?
他迟疑道:“找到了?难道这里边……”
曹泳心中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迟疑着,轻轻伸出手去。
曹泳把匣盖轻轻掀开,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猫尸,却是一锭锭码放整齐的大银。
曹泳顿时脸色一沉,他的手一缩,那匣盖儿就“嗒”地一声扣上了。
曹泳的目光飞快地从两旁肃立的衙役身上扫过,然后对徐知县肃然问道:“徐海生,你这是何意?”
徐知县忙拱手道:“府尹息怒。秦相府跑丢的那只狮子猫,到了一户百姓人家,被那人家养的狗给咬死了。
“下官想着,府尹若据实回禀相爷,恐童夫人不会罢休。
“童夫人一旦哭闹起来,秦相也不免为难,介时府尹脸上须不好看……”
曹泳被气笑了,他指指那口匣子,质问道:“所以,你就送了这些阿堵物来?
“你以为,童夫人会被你这些东西打动么?”
徐知县恭敬地道:“府尹,这些银两,下官并非要送给童夫人的。”
曹泳一拍公案,斥道:“那就是用来买通本府的了?
“你也是十年寒窗,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人!
“你不想着上报朝廷,下安黎庶,就只会钻营此道?读书人的脸面都不要了?”
徐知县忙道:“府尹误会了,卑职这匣财物,也不是送给曹府尹的。”
曹泳一愣:“那你携这一匣银两来见本府,意欲何为?”
徐知县就把”有求司”的事儿对曹府尹说了一遍。
高都所告诉他“有求司”的存在时,自然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徐知县是个三国粉,听书听的如痴如醉。
此刻由他说起杨沅版《三国演义》里汉末就有的“有求司”,自然也要小小地修饰一下。
这一修二修以讹传讹的,听在曹泳耳朵里,“有求司”就更加的神秘莫测、无所不能了。
徐知县一副为上司着想的语气道:“曹府尹,那‘有求司”既然敢夸口‘有求必应,应必有果’,说不定请他们从中通融一下,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这个麻烦,是在下官治下惹出来的,自然没有叫府尹为之破费的道理。
“何况,府尹为官一向清廉,宦囊空虚,下官家族里倒还富裕,故而斗胆,筹措了一些银钱,以作聘请‘有求司’的资用。”
曹泳这才明白徐知县的用意。
难怪他抱着一口银匣,大模大样地就来见我了,只怕他就是有心制造一些流言,以期让此事传到秦相耳朵里吧?
曹泳看破不说破,只是深深看了徐海生一眼,微笑道:”你的一番心意,本府已经明白了。
“此事说起来,左右也不过就是一只畜生的事儿,怎值得你我如此大动干戈?
“太荒唐了,这事传扬出去,岂不惹得天下人笑话?
“既然猫已经死了,本府如实回报秦相也就是了,不值得如此,不值得如……“
“呃~~~咳!”
曹泳还没有说完,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声咳嗽。
曹泳听了,声音便顿了一顿,话风一转,道:“本府有些内急,你且稍坐。”
曹泳说完,不等徐海生回答,便起身往屏风后面走去。
屏风后面正站着一人,五短身材,狭目大口。
他穿一袭圆领衫,戴一顶披云巾子,手执一柄芭蕉扇,打扮得跟个江湖术士似的。
此人名叫宋鼎,乃是曹泳的幕客。
曹泳早年在一户富人家做门客,曾资助秦桧去科举的路费。
后来他又从了军,担任监黄岩酒税一职。
秦桧当权后,偶然在一份公文上见到了他的名字,一经查问,果然是自己的恩人。
秦桧知恩图报,遂对他加以提拔,曹泳就此一路高升,直至如今成为临安府尹兼户部侍郎。
在屏风后面发出一声咳嗽。制止曹泳继续说下去的人,便是曹泳给人当门客时的同僚。
这个宋鼎比起曹府尹,倒是有些真本事的。
曹泳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升官以后,就把这位老朋友请来做了他的幕客。
见了宋鼎,曹泳便道:“老宋啊,你何故打断我的说话?”
宋鼎拱手道:“东翁啊,你可不能这么说啊。
“上下官吏为了秦家这只猫,无不竭力奔走,何以东翁你不以为然?”
曹泳得意地笑道:“旁人卖力,是不想放过这个巴结秦相的好机会,本府需要吗?
“本府乃是秦相的心腹,与秦相还有一层姻亲的关系,需要掺合这些糟烂事儿么?
“你要本府悬赏找猫,在前衙设立验猫处,本府也都依你了,这还不够吗?”
宋鼎连连摇头:“东翁此言差矣,年初“锁厅试”之后,秦相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这可不是秦相一贯的作派,很显然,秦相的身子只怕是不大妥当了。”
曹泳道:“秦相已然年过花甲,身体孱弱一些又有什么稀奇?”
宋鼎道:“东翁你糊涂啊!你想,秦相老迈,久不现身朝堂,朝野对此早已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秦相借找猫为由,放任各方奔走,秦相是想做什么?
“不就是想看看,有谁对他失了敬畏之心么?
“东翁对此不以为然的话,秦相会怎么看你?”
曹泳不以为然地道:“诶,本府和秦相的关系,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