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恐怕这卖女儿钱到了他们手上,早就花得一干二净了,怎么要得回来?”
丁老太阴着脸色又不说话了。
杨沅悄悄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适时调整着自己的说辞,说道:“老父母想,给她另寻一户人家、
不管是做人妻子还是做妾,对方总得拿一笔钱出来吧?
这笔钱到时候都给你家,做为买妾之资的补偿,这样可好?”
丁家老太马上又高兴起来,连声道:“好好好,这样的话,老身同意。”
杨沅微笑道:“只是,要为丹娘另寻一户人家,也不知道何时才物色得到。
而且,要想给她另寻一户人家,也得让她有个自由之身才行啊。”
丁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让我把典妾文书先交出去?
那你们回头要是不给钱,我上哪儿去找你们?
难不成老婆子我还敢去县衙门向县太爷讨债不成?
心下踌躇着,丁老太太又犹豫起来。
看她每到关键时刻,就只会低头不语,杨沅就知道这丁老太太的性格了。
这样的人,看着好像不太好打交道,其实还是非常好拿捏的。
杨沅便和颜悦色地道:“我想,不如先估个价,让咱们县太爷帮她垫上,多了少了的,你们也就别挑了。”
丁家孙儿胆小,忙不迭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杨沅道:“咱们老父母可是出于爱民之心,有心成全你们。
给丹娘另许人家,还说不准能得到多少彩礼呢,若是少了,总不能叫老父母吃亏吧?
你们看,让县太爷替她垫付多少钱给你们丁家,那才合适呢?”
“呃……”
丁老太太和她孙儿就算再蠢,也听出这语气不善了。
丁老太太偷窥了一眼杨沅,见他满面微笑,眼中却没有半分温度,心里便是一虚。
丁老太太本想至少要回一百贯钱,心里一怯,胆气便虚了,迟疑地道:“五……五十贯,可以吗?“
杨沅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在他心理底线之内。
创业维艰啊,他现在只有一包袱的珠宝,虽然值钱,就是想要出手比较麻烦。
所以,能省就省点儿。
用五十贯钱,拿回丹娘的卖身契,了结丁家这桩麻烦。
丹娘的父母以后也没了理由骚扰,值了。
杨沅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好,那就五十贯,这锭银子给你,老夫人把买妾文书拿来吧,本都头要带回县上,呈给老父母。”
丁老太的孙儿欢天喜地把银子接过去。
杨沅又和颜悦色地道:“一会儿还要劳烦小兄弟你,去和尊翁打声招呼,让他跟本都头去县衙一趟。”
丁家孙儿一呆,茫然道:“杨都头要带我祖翁去县上做什么?”
杨沅正色道:“这桩事情,全因尊翁贪图美色,罔顾律法,未经正室允许,便私下买妾引起。
为此一桩,险些害了人命,败坏了本县风气。本都头来时,老父母就下令,要把尊翁带回去,多少也要给他一些教训才是。”
丁家孙儿顿时脸色一变,急忙求救地看向祖母。
丁老太太正要喜孜孜地去后边取来典身文书。
听见杨沅这话,丁老太心里也是一慌。
她虽恼恨丈夫,可毕竟一辈子的夫妻,要拿丈夫去县衙门受罚,她哪里舍得。
丁老太便期期艾艾地道:“杨都头,这事儿……不能通融一下吗?”
第37章 这一刀,断的肉疼
宋朝时候,礼法不像明朝时候一般严苛,纵然有些规矩也早就崩坏了。
纳妾蓄伎这种事,只要你有钱就行,倒不拘于功名。
就像那西门大官人,既不是官员,也不是年过四十而无子,一样可以妻妾成群。
所以宋朝时纵然官方有些这方面的制度,官员们也不会用来当作惩罚的依据。
不然那就是捅了无数同样触犯了这条规矩的既得利益者。
但是用“未经正室允许“这一条来惩罚丁老翁,就没有问题了。
还会因此赢得许多豪门贵妇的支持。
杨沅打个哈哈道:“老夫人你不必担心,想来县尊大老爷也只是想对尊府老翁提点一番。
丁翁偌大的年纪了,县尊大老爷应该不会打他板子的,他能吃得住几板子啊。
坐牢……那就更不可能了。
我猜也就是诉斥他一番,再罚他些钱财,让他吃个教训,正一正县里的风气。”
这样一说,丁家老太太心里头就更慌了。
打她男人的板子,就那老东西的身子骨儿,怎么可能捱得住?
要是打了人还罚钱……,那她更觉得亏了。
说不定这罚的款,比她要回来的这五十贯还要多呢。
丁老太太赶紧道:“那要不……这买妾之资就算了吧,我们丁家认了这个亏。
权当是受了个教训,还请杨都头你在县尊大老爷面前给美言一番。
就……就不必让拙夫去县里头听训了吧?”
杨沅暗喜,他本来只是试上一试,没想到还真有意外之喜。
杨沅便故作为难地道:“老父母一向为官公正,赏罚分明。
已经交代下来的事,本都头怎么好擅作主张呢。
要不,就让丁翁随本都头去一趟,如果老父母真有责罚,本都头再替丁翁说项?”
“这……这如何使得。这典身银子,我们一文钱都不要了。
杨都头你稍等,老身这就去取典身文书。”
丁老太太慌里慌张跑到后边,打开柜子取出钱匣,把藏在里边的典身文书拿了出来。
丁老太太转念一想,求人办事,哪有不表心意的?
于是她又从匣中取出些散碎银两来,约摸值个两三贯钱。
转念再一想,老太太跺了跺脚,暗骂几声老不死的。
她恋恋不舍地从匣中又取出一锭大银,用钳剪剪下了一角。
加上刚才摸出的散碎银子,一共能值五贯钱左右。
丁老太找出一块布头儿,把散碎银子和那典身文书包在一起,又匆匆赶回前面。
杨沅来时虽然大致有了腹案,但具体实施下来,也是要随机应变,随时调整的。
这是他做危机公关时锻练出来的基本功。
处理危机事件,本就随时会发生事先不可测的新变化,哪有一成不变的计划?
初来时,他想着要拿到这份买妾文书,少花一点就是一点。
待见了丁老太太,一番明里暗里的敲打,眼看一文钱都不用花了,心头更是喜悦。
等到丁老太太从后边出来,把那小包放进他掌心时,杨沅便是一呆。
从那重量,他就知道里边有货。
这倒好,不但一文钱没花,他倒还多出了几两碎银。
杨沅走了,挥一挥衣袖,带着一份典身文书,还有一笔意外之财。
“富春县天钟山下樊实,有亲生自养女儿丹娘,年登一十九岁。
为因日食无措,自愿引就持契人丁正为妾,本日受得银钱百五十贯。
本女自此听凭银主,如有此色及走闪出,自当跟寻送还。
倘偌风水不虞,亦是自己之命,与银主无干。
今欲有凭,故立卖契并本女手印,一并付与银主为照……”
有了这件东西,丹娘与其父母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既不存在什么监护权,也不存在什么瞻养义务。
因为樊家是卖女为妾!
她整个人都成了别人的私产,自然也就失去了一个自由人该有的权利和义务。
而丁家这份典身文书拿回来,其父母也就没有借口以帮丁家绑回逃妾的理由带她走了。
前厅里,丁老汉还在热情地对于吉光做着推销。
这老汉大半辈子都围着纸浆和纸张打转,原本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他一个孙子与樊家小子赌钱,逼那樊家小子还债时,樊家小子无奈之下才决定用姊姊抵债。
丁老丈……心动了。
自从见了丹娘的娇俏模样儿,他的魂儿就被勾走了。
老树发了新芽,六旬老翁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翻出库房里尘封多年的生锈老枪,便披挂起来,打算重上战场。
却不想老妻带着四子三女并三个姑爷打进门来,把那生米撵出了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