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碉堡大大
番外篇 尘封往事（一）
白色的制服，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的冷光灯，白色的天花板。
这里到处都是一尘不染的白，就仿佛这种纯粹的颜色是这个地方天生就被赋予的色彩一般，但时间一长，还是不免会让人觉得刺眼，也会让人感到心寒。
女孩已经很熟悉这个色彩单一的地方了，自从三天前她坐着那辆载着她妈妈的救护车来到这里之后。
夜已经很深了，秋夜的凉意让女孩下意识地把身体缩成了一团，也让她眼角那尚未干透的泪痕隐隐地刺痛起来。周围空无一人，女孩就呆呆地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抬起头看，急救室上方那盏红色的警示灯从几个小时前就没有灭过，尽管它的存在让周围的色彩不再那么单调乏味，但她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过这种颜色，真的非常，非常讨厌。
女孩又一次低下了头，这已经是她不知道多少次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动作了。尽管她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希望都会落空，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这么做。否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焦虑和不安。
“呜...呜呜......”
到底还是没能阻止才收住不久的泪水再一次溢出眼眶，女孩抱着膝盖小声地啜泣起来，单薄的背影是那么的无助又令人心疼。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明明已经受够了像这样担惊受怕，明明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最疼爱她的妈妈，但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哭泣，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吱呀——”
门被打开的声音传了过来，门被合上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女孩头顶的灯光。
“......”
女孩当然猜得到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会是谁，尽管不想看，但还是瑟瑟发抖地抬起头来，只是目光里的害怕和软弱怎么都藏不住。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出意料地站在她面前，神色凝重得像窗外那片盘踞夜空的黑暗。
“真的很抱歉......”
明明已经尽力了，但面对脸上血色全无的女孩时，一晚上没合眼的医生还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以我们的能力，也就只能再拖延一会儿了...留给你妈妈的时间...不多了。”
苦涩地把过于残酷的实情告诉了女孩，医生侧身让出了路。
“进去看看她吧。”
“......”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疯了一般地冲进了急救室，飞出眼角的泪在身后的地面上砸得粉碎。
看着女孩跑了进来，助理医生和护士们彼此交换着惋惜和不忍的目光无言离去。抢救室里的医疗器械还没来得及撤掉，到处都残留着令人害怕的气息和痕迹。而再那张不大的临时病床上，和女孩容貌相似的女人戴着呼吸罩，似乎已经没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
即便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女人那张憔悴的脸依然美得令人窒息。而或许正是她的美丽才会让她惹祸上身，善妒的岁月没办法让她的容颜变老，就用这种无比残忍的方式把她永远地留了下来，至于其他人的眼泪和哭喊，它当然会一如既往地置之不理。
“妈妈！呜呜...妈妈......”
没有人在看到自己的至亲变成这副样子时还能保持冷静，还没跑到女人的床边，女孩就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冒失地撞到了途中的置物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又拼命地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去，生怕女人就在她耽搁的这点时间里离她而去。
“妈妈！”
“夕......颜......”
女孩终于紧紧地握住了女人那只冰凉的手，而或许是手上传来的温度给了她力量，女人努力地叫着女孩的名字。但她已经气若游丝，让女孩甚至快要分不清她是在痛苦地呼吸，还是真的想要发出声音。
“你...爸爸......他......怎...么样了......”
“......”
女孩脸上的神色一僵，但还是很快就从自己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了女人的手机。
“妈妈...爸...爸爸他......还是没有来......”
“...嗯......”
“......”
轻轻地答应着，女人没有再说话，只有胸口的轻微起伏证明她还尚在人间。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手机，知道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的女孩咬着牙，还是摁下了重拨的按钮。
“嘟——嘟——嘟——”
等待电话接通的一分钟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女孩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就连牙印里渗出了血也没有察觉。
第一通电话没有打通，这一次女孩没有半点犹豫，第二次摁下了重拨的按钮。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还是那么枯燥乏味，此时此刻却又令人心碎。
“嘟——嘟——嘟——”
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求你了...求你了爸爸......”
用颤抖着的手把手机举在自己耳边，女孩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却早已像暴雨一般抽打过了她的脸。
“接电话吧......求求你接电话吧......”
“...喂。”
似乎是听到了女孩的祈祷一般，电话终于通了。
“爸爸！爸爸...呜呜呜......”
在喊出那个温暖的称呼后，女孩已经泣不成声。而在副官把已经第三次响起的私人手机拿给自己时，男人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可能发生了什么。他有在指挥作战时不受到任何外界干扰的习惯，而明知道这点的副官还是把自己刻意留在办公室里的私人手机拿了过来，就足以说明问题肯定严重得不是一点半点。
“...怎么了，夕颜？”
竭力保持着镇定，男人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向女孩问着，目光却一刻都没有从眼前的战术屏幕上移开过。在这场时隔一个世纪再度爆发的第三次大规模战争中，尽管中国始终保持中立，但也没法避免彻底避免伤亡的发生。例如这一次，敌对双方的交战范围内就有中国的大使馆，而里面不仅有中国派遣的外交大使，还容纳了上百名前来避难的同胞。在和已然杀红了眼的敌对双方交涉无果之后，这项极其关键的救援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作为这次救援行动的总指挥，他必须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次任务上。
毕竟握在他手里的那些人命，没有一条属于他自己。
“妈妈...妈妈她......回来...爸爸...你快回来吧......”
“......”
听着女儿语无伦次的话，男人就知道了一切。同样的，他也知道他离女人所在的医院并不远，坐上直升机，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到她身边。
“对不起，夕颜。”
但男人还是这么说了，尽管这么说听上去可能会有些冷血。
“爸爸现在还不能回来。”
“那...那......”
女孩不知所措，虽然这几天她已经从男人那里得到了不知道多少次相同的答复，但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样让她感到过绝望。
“妈妈...爸爸！是爸爸！”
就在女孩终于意识到应该让女人听听男人的声音时，前线部队也传回了糟糕的消息。交战双方的火力已经蔓延到了大使馆附近，他们必须尽快救出被困在大使馆内的人们，已经没有等待合适时机的时间了。
“对不起，夕颜。”
两行清泪从男人坚毅的脸上划过，男人轻轻地说着，毫不迟疑地挂断了电话。
............
阴沉的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很沉闷，却很符合现在的场景。
男人没有撑伞，只是呆呆地站在雨里。苦涩的雨打在他的脸上，和他不想让别人察觉到的东西混在了一起。
“对不起，月儿。”
说着迟来的道歉，男人看着面前的墓碑，上面有一张小小的相片，还刻着女人的名字。
女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穆怜月，听她说是因为她的生日是中秋。
男人喜欢叫她月儿，而女人就像个长不大的妹妹一样，私下的时候还是喜欢叫男人顾家哥哥。那一天，男人原本只是以为自己错过了女人的生日，却没想到自己就在同一天失去了女人。
或许是触景生情的缘故，男人回忆起了自己和女人的事情。女人比他小5岁，其实他们从小就在一个军区大院里长大，只是男人从小就喜欢跑到部队里去跟着大兵们有模有样地一起训练，一直都没有什么时间见到面。但这段姻缘仿佛命中注定，正是三十而立的男人小有成就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回家遇到了女人最美的年纪。
他们对彼此都是一见钟情，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双方的父母又是相识，于是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他们相恋，相知，结婚，生子，然后在年幼的女儿最需要父亲的关怀时，他却被调去了前线。
“对不起。”
又一次，男人下意识地说着，却发现这已经是自己第不知道多少次道歉了。但他知道多少次道歉都于事无补，因为他知道自己欠女人很多，当然了，还有女孩。
“我会照顾好夕颜的，月儿。”
男人温柔地说着，仿佛女人就在他眼前。
“别担心。”
............
女孩其实早就在那里，从男人到女人墓前的那一刻起。
“......”
躲在不远处的一颗树后，女孩呆呆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捏在手里的眼镜。
这副眼镜是女人的遗物，黑色，细框，虽然不太适合女性，但女人戴起来却有一种独特的优雅感觉。
女人没有近视，戴眼镜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眼睛。虽然她是纯正的中国人，但眼睛确实罕见的淡红色，而据说也正是因为这双无比动人的眼睛，才会让从没对任何异性动心过的男人对她一见钟情。
“骗人。”
听着男人说完那句似曾相识的话，女孩轻轻地自言自语着。女人一直告诉她男人有多么伟大，她也一直把男人当作自己敬仰的对象，但这一切也都再那一刻画上了句点。
她想自己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电话说完那句话后，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的样子。
女人说的是“别担心”，而男人却早就挂断了电话，就在她拿着手机向女人跑去的时候。
“你的关心...我一点都不需要。”
在离开人世的女人边上，女孩守了一天一夜，没有人能让她离开。原本胆小，软弱，还有点爱哭鼻子的女孩，在那段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就像是彻头彻尾地变了个人一样。
“不......是你，我一点都不需要。”
小声地说着，女孩抹掉脸上的雨和泪，小心翼翼地戴上了眼镜，也下定了决心。
“我会自己保护自己，会一个人走下去，再也不要让别人看见我的软弱和眼泪。”
“再也不要。”
第二十四章 兑现约定
“艾尔哥哥！”
刚刚走出电梯，艾尔隔着很远就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扭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那个趴在门边的小脑袋正在冲自己拼命地挥着手，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藏不住的兴奋。
“你怎么下床了，丽贝？”
一路小跑着来到丽贝面前，故意扳起脸的艾尔低头扫了一眼小家伙的双脚，发现她有好好穿着棉拖鞋后才放下了心，随后很自然地把手放到了她早就等候多时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又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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