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在临街的住宅间，不时有着被微微开启的窗户，从其后浮现出几道视线，看着那些同仇敌忾的人，有的是在嘲讽，有的是在羡慕，也有着崇拜，更有着羞愧，各种各样的反应不一而足。
此时的善治城简直是陷入了两个极端，热血与胆怯让其被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城墙之上，身为郡守的李齐看着城下的秦军，目光中已经再无一丝侥幸了，似乎真的只有那么一条路可以走了，只是，哪怕是要投降，也需要一个过程啊，若是就那么简单的投降，在表面上似乎太过难看了。
“叔祖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在李齐的犹豫之中，已经自动成为李齐亲兵的李左车凑到他的身边，小声地说道。
“再等等，再等等。”李齐道。
在李齐的再等等中，秦军已经列阵完毕了，而让李齐惊讶的是，秦军似乎根本就没有修建营寨的打算，而是摆出了进攻的阵型，这个时候就进攻？难道他们以为只需要这半日的时间就能攻下这座城池吗？
“叔祖父，城门是挡不住杨明的，他可以十分轻易的打破城门，一旦城门被破，秦军的锋利就再不可挡了。”李左车道。
他曾听说过代县这座北境大城是如何被秦军攻破的，当杨明与秦军结合之时，由杨明完成在一点上的突破，再由秦军发起更大规模的冲锋，非是真正的强军，不可能挡住的。
而眼下的善治城，显然没有这样的强军。
“再等等，再等等。”李齐道，哪怕是投降，也要投降的好看一点啊。
秦军大阵之中，善治城的整体防务情报在哨骑的汇报中出现在杨明的面前。
“看来善治城抵抗的决心并不怎么强，甚至已经有人在考虑投降的事情了。”杨明道，连防御的心思都不怎么坚定，除了投降之外，还能有什么？
“这么说的话，我们或许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弄玉诧异道，若是真的能够如此，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能够减少许多伤亡。
“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可不行，接受敌人投降固然可以让战争变得极为容易，但麻烦却并不会消失，而是被推移到了战争之后而已，到时候，麻烦甚至会更多。”杨明道。
城池，说实话，还是攻下来的比较好，因为在原有的秩序上再建立属于秦国的秩序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但若是通过战争毁灭这种秩序，再去构建属于自己的秩序，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征服，是不能一味施恩的，一开始太过宽容，只会不断提高对方的心理预期，而那些不断提高的预期往往是很难满足的，一旦不能满足那些人了，必定是会心生怨恨，遗患无穷。
相反，直接用战争摧毁对方的底线，让他们失去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再去施加一点点小小的恩惠，他们就会受宠若惊，甚至是感激涕零。
“这不仅是战争，还是征服，从外到内的征服？”弄玉下意识地说道，她似乎已经明白什么了。
随着善治城的整体情报被杨明所掌握，杨明迅速对秦军做出调整，将北城门作为主攻方向。
“无双鬼，这一次就由你来当前锋。”来到一部虎卫禁军前的杨明对为首的一个身躯神异远超常人的重甲战士说道。
无双鬼，与焰灵姬一样，当年百越天泽杀手团的恐惧杀手之一，天生巨力，精通外门横炼武功，在江湖上只是算是一个二流巅峰高手，但在军中，横炼加巨力，可是难得的猛将。
当年天泽杀手团被韩国夜幕一路追杀，首领身死，内部成员也是难逃噩运，只有焰灵姬因为杨明的关系得救，而无双鬼又因为焰灵姬的关系得到了杨明的庇护。
在杨明这里，杨明自然不会让无双鬼去当什么杀手，而是将其安排在龙虎禁军之中，如今已经过去了数年的时间，曾经的百越杀手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虎卫禁军中统领一营两千重甲步兵的校尉了。
“诺。”随着一声沉闷的应答声，无双鬼身后的虎卫禁军已经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秦军进攻了。”随着秦军的的调动，善治城城墙上的赵军不由一阵骚动。
在无双鬼的带领下，由龙骑禁军中的轻骑护在左右两翼，以手中的弓箭压制城墙上的赵军，为虎卫禁军进攻创造出更多的机会迅速突进着，没有更多的套路，有着的只有蛮力进攻。
在进攻的秦军之中，有着一骑快速突进，有虎卫禁军紧随其后，直冲北城门而去，掌中的大戟在秋日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属于毁灭的力量在上边不断汇集着。
“代县就是这么被攻破的吗？”赶到北城的李左车看到看着城下的一幕，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李齐的亲兵护在了身后，现在，在城上城下，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
在掩进人群的李左车突然间感觉到一阵山摇地动的感觉，只觉得脚下的城墙一阵晃动，随即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肯定破了，这简直是在犯规，有这样的人存在，还怎么守城。”饶是经过代郡时已经对杨明的攻城方式有所了解，此时的李左车依旧被巨大的惊骇所支配。
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可以达到这样的地步？
与这样的人为敌，谁能挡得住？在李左车自认为还算成熟的心中，此时已经被惊骇所支配，他见过所谓的高手，他的祖父李牧就是天下间罕有的兵家高手，他本以为祖父的力量已经是人类能够得到的极限力量了，但在此时，李左车却意识到，自己想象的还是太过简单了。
力量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我想到了很多，却没有想到一个人的力量可以达到这种非人的程度，现在看来是连主动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主动投降和被动投降，虽然都是投降，但两者间可是有着天差地别。
第445章 战争的实质
秦军攻进善治城的速度很快，在攻破城门后，迅速朝着城墙退进，在虎卫禁军强大的攻势之下，城墙上的赵军被并没能坚持太长的时间就被推下了城墙，一缕缕残兵朝着内城的溃散而去，随即就是龙骑禁军快速朝着城内突进。
而之前那些聚集起来的城中所谓的乡勇，在被秦军的一轮攻势就给冲散的情况下，来自同伴的滚烫的血液反而浇灭了他们心中因为单纯，因为无知所燃烧起来的血液。
一个个四散而逃，逃回了自己的家中，逃回了自己认为的安全的地方，至于之前或是自备，或是从武库中领来的武器更是被他们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秦军发现来而被当成抵抗者被杀。
随着秦军越来越多的士卒涌入城中，一条条街道被秦军不断占领着，在街道两旁是个更加紧闭的房门，有的人透过窗户，有的人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正在肃清街道的秦军。
有的抵抗者被秦军毫无留情的斩杀，鲜艳而平常的血液染红了地面，这个时候没有人佩服他们的壮烈，因为他们的死亡实在太过轻易。
有胆小者因为恐惧而跪地投降，匍匐在地，双手托着武器高高的举起，这个时候也没有人鄙视他们的怯懦，因为这么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人，自己就只是想要活下去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呢？那些人最起码曾经勇敢的拿起过武器，虽然拿起武器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一点。
而秦军面对这一切似乎十分淡定，冰冷的面甲之下没人能够看到他们的神色，只能看到他们高效而迅速的清理一切阻拦他们前进的东西，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那斩下的武器，拖走的尸体，无一不将此时的善治城化作了人们连做梦不都敢与之相遇的噩梦。
他们究竟会怎么做？这场战争又将走到怎样的方向？无数双眼睛透过一道道隐晦的缝隙看着街道的的秦军，心中七上八下之间，却也有着期望。
秦军的凶残世人皆知，而秦军的凶残却也不是毫无底线，秦军虽然有着杀俘的恶迹在先，但好像还没有做过屠城的事情，但秦军的底线在哪里，又没有人敢去赌，毕竟，赌输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在一双双惊惧的视线中，秦军有条不紊的推进着，反抗的人越来越少，但不断出现的死亡面前，所谓的勇气能够坚持的时间实在有限。
在秦军的进攻下，本不算小的善治城也变得渺小起来，在郡守府的粮仓与武库相继被攻下后，整座城池差不多已经被秦军控制了，而此时，时间才不过黄昏而已，从秦军发起进攻，到秦军控制住整座城池，还不曾过去半天。
城墙之上，厮杀已经远去，血腥气也在秋风中消散了不少，唯有血迹与残肢断臂交织在一起的狼藉还不曾散去，城下的弄玉看着面前的一幕，脸色苍白间有着自己最后的倔强，战争，第一次完整而真切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所谓的浪漫根本没有，有着的只有人间炼狱的恐怖，她虽未亲临，但顺着呼吸飘进鼻翼间的气息，却已经让她望而生却了。
“这就是战争啊。”弄玉自语一声看向了城墙之上，那里已经成为秦军的中军所在，高大的城墙与城楼，让那里的人可以将大半个城池收在眼中，正是最好的中军立营所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昏被夜幕所代替，而秦军也停止了攻势，将一条条街道封锁之间，是留驻在各地的士卒。
“护军大人，善治城，大街七，小街三十八已经被尽数拿下，唯有郡守府还未攻取，是否趁夜攻下郡守府？”城墙上，几部龙虎禁军的校尉向杨明汇报着自己的战况。
“先不用着急，给人家一个投降的机会，将士们已经大战了半日了，也是该歇歇了，吩咐下去，每人三两酒，半斤肉，不用留着了，到了明天，我们会得到更多的酒与肉，还有其它的东西。”杨明道。
城池既然已经攻下来，自然要好好犒赏三军，杨明虽然不会大兴杀戮，但战争就是战争，即使是杨明也要遵循战争的法则，不大肆屠戮，并不代表杨明不会掠夺资源，只不过是其中的方式会有所不同而已。
作为失败者，雁门郡的这些权贵总要付出些代价才是，要不然秦军岂不是白来了，战败者总要有战败者的觉悟才是。
“诺。”随着杨明的一声令下，遍布全城的秦军开始朝着几处重地集结，在这刚占领的城池之中，尤其还是在晚上，落单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战争结束了吗？”知晓杨明已经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的弄玉踏着月色而来，此时城墙上虽然依旧有着的淡淡的血腥气，但似乎已经恢复成了原状，除了在有些隐秘的角落中，似乎还有着什么东西残留一般。
“才刚刚开始而已。”杨明指了指身旁的一张坐榻道。
“城池不是已经攻下来了吗？”弄玉顺意坐到了杨明的身边，面带不解的问道。
“弄玉觉得战争是什么？”杨明并未直接回答弄玉的问题，而是在弄玉的不解中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战争是什么？战争不是杀死敌人，占据敌人的一切吗？”弄玉稍作思索，却只能想到这样的一个答案。
“只是，姐夫既然这么问我了，答案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弄玉又补充了一句道。
“你说的战争只是战争的表象，而不是战争的实质，战争的实质是为了摧毁既存的秩序，进而去建立另外一种秩序。”杨明解释道。
“现在的这座城池，只是被占领了，既有的秩序只是因为战争而停止了运行，还没有被摧毁，如果战争就此结束的话，这座城池只是换了一个旗帜，还是原先的城池，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接下来我们还要彻底终结这里的秩序，建立起属于秦国的秩序，被让这套秩序真正的支配这里，如此，战争才能算是结束。”
战场之上一决胜负十分容易，但那只是一个开始，在这场秦国与六国之间的战争中，秦国虽然取得了在战场上的胜利，但在另外一个层面的战争中，能不能取得胜利还是两说的事情，尤其是在原有的时空中，秦国还是输的一败涂地的情况下。
“建立起新的秩序？这就是战争的目的吗？”弄玉自语着，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现在先不说这些来，这次随军至此，可有什么新奇的感受吗？”杨明转开话题道，此时有风又有月，当然是谈谈风月更好了。
“金戈铁马算不算？”弄玉自语间突然露出了一副调皮的神色。
“算，当然算。”杨明配合着道。
“怎么说了，这一路走来，似乎是因为换了一个角度的原因，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在相同的东西中也看到了另外一层色彩。”弄玉在思索着陈述着自己的所思所想道。
“说来听听。”杨明道。
“以前我只觉得紫兰轩就是整个世界，这次走出来后，我才发现，原来世界是这么的大，大到超乎我的想象，连带着心胸也变得广阔起来，曾经觉得是十分重要、十分了不得东西，现在看来似乎也就那样而已。”弄玉说道，精通音律并能将音律练到沟通自然的境界的她本就是一个善于思考，容易共情的女子，如今走出来后，看到的东西自然要比常人多得多。
因为常人是用眼去看这个世界的，而弄玉看这个世界，除了用眼之外，同时还用到的了心，说起来，再这么下去，家里都能凑齐一个表演团了，毕竟焰灵姬也是会跳舞的，而且跳的还不错。
这一夜注定是漫长的，最起码对于郡守府中的人来说是如此。
李齐终究还是因为所谓的颜面而丧失了最好的投降机会，秦军的攻势实在太快，快到根本没有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一夜的时间中，李奇几乎就没有所谓的挣扎，只等着天亮就投降了，只不过，投降的方式还是要稍微挑选一下的。
于是，在清晨的阳光中，郡守府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有心死战，奈何麾下有叛徒的雁门郡郡守李奇被以石猛为首的一众叛徒反绑着推出了郡守府，在围困郡守府，只等着吃过早饭就发起进攻的秦国一个个露出了错愕的神色，在错愕之后就是淡淡的遗憾，可惜了，若是这些人不投降，他们还能搏一搏俘获或是击杀敌国一郡郡守的军攻的，现在却是没有机会了。
被五花大绑押送到杨明面前的李齐面带苦涩的看着杨明，曾经认识的人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再次相遇，实在是有些难堪了。
“石猛此时倒是忠心，是个不错的属下。”杨明看着李齐身上的绳子，不由笑了。
李齐此时彻底变成李奇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446章 秦王政：李牧，很强吗？
李齐一直都挺喜欢聪明人的，但现在李齐却发现自己错了，其实他很讨厌聪明人，一如现在的杨明一般，被直接揭破老底的他不受控制的生出一种羞愤的感觉来。
但杨明却并不惯着李齐，投降都投降了，还在他这里装什么，如果秦军大战这么久只是为了让他们的统帅在这里与雁门郡的郡守虚为委蛇，那他们的拼杀岂不是白费了吗？
但杨明同样也知道打人不打脸的道理，李齐既然想要这个脸，在对外的时候，杨明自然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不为其他，看在他与李家还有几分渊源的份上，但在私下里，李齐若是还想拿捏自己的身份，那杨明可不会惯着他。
“原来一切都瞒不过杨护军的眼睛，我们的这点小计谋实在是丢人现眼了。”被杨明一语揭破老底的李齐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大大方方的承认，再狡辩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的难堪。
“很正常，人总是要考虑到自己的名声的，做事能够百无禁忌的人，终归只是少数，我与你也不算是陌生人，看在李将军与雪女的份上，我也愿意对外全了你的名声。”杨明道。
“多谢。”在杨明的言辞间，李齐思索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杨明先声夺人的手段啊，不见此时他的心理防御已经被攻破了吗，意识到这一点的李齐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摧毁赵国雁门的事情就不需要李郡守出面了，不过日后重建秦国的雁门还需李郡守出力。”杨明道。
对于北境三郡这些能够与赵都那边的赵国权贵争斗一百多年而不落下风的高门权贵，杨明自然不能彻底将其消灭，他能够做的也不过是杀一批，拉拢一批，再将一批移地而居而已。
所谓移地而居，就是将代郡的高门权贵迁移到云中郡，将云中郡的高门权贵迁移到代郡这样，让其走出自己的权势范围，进而削弱他们在各个方面的影响力，当然，威胁最大却不能杀的一批，最好还是迁移到关中去。
不过这样的事情还要等到杨明返回咸阳时再说，毕竟它还需要秦王政的诏令，仅仅只是杨明的话，还做不到向关中迁移这个豪强权贵。
在杨明处理着善治城的善后事宜之时，雁门郡境内的七县十三城邑不断被秦军攻下，在七月中的时间中，秦军已经彻底占领雁门郡，并将战线推进到了云中郡境内。
而代郡与雁门郡的陷落，似乎也让云中郡抵抗的决心彻底崩塌了，秦军在云中郡退进的速度要比在攻打雁门郡时还要快上三分，哪怕云中郡的地域之广还要超过雁门郡，但在七月末的时候，秦军还是已经彻底占领了云中郡。
在秦军不断向西退进着自己的战线之时，作为残兵败将的杨端和与李信已经返回了咸阳，同行的人还有在龙虎禁军的屠睢，作为秦国此次攻赵之战的南路军团中唯一一支不曾遭受败绩队伍，屠睢的名字自然也就出现在了秦王政的书案上。
当然，被召回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三人，还有着王翦这位秦国上将军。
咸阳宫中，秦王政看着麾下的这几位大将，王翦自比不多说，秦国上将军，李信，是他给予了厚望，二十年后可分杨明之势的人，杨端和，秦国久经沙场的宿将，取得的大胜虽然不多，但却几乎没有败绩，可谓是秦国最稳的将领之一，屠睢，出身龙虎禁军，能够在龙虎禁军之中脱颖而出的存在，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尤其是在这次的攻赵南路战场上，作为唯一一支全身而退的秦军将领，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在此处的还有着王翦之子王贲，同样已有偏将军之位的秦军大将，可以说，除了杨明与蒙恬两人还在北境之外，此时的秦军中最能打，秦王政要以之为爪牙攻灭六国的秦军大将已经尽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