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名家与墨家虽然没有多大的仇怨，但知道六指黑侠吃瘪，越发年老越是喜欢看热闹的公孙白自然要好好询问一番才是，而且，六指黑侠还是墨家巨子，杨明这个秦国的护军都尉却追杀六指黑侠至此，同为诸子百家之一名家中人，公孙白也有理由探明其中的原因，这涉及到秦国对待诸子百家的态度，由不得公孙白不谨慎。
“六指黑侠多少年都不能将墨家功法修炼到第九重，又卷入到七国之间的争斗中不可自拔，在宗师中，也就是寻常人物，战胜这样的一个人，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杨明不屑道。
墨家，在诸子百家中，除了法家与兵家之外，当年这是能够与道家平分秋色的大家，但现在呢？整个墨家上下，实在是一言难尽，尤其是传自六指黑侠这一代，更是一言难尽。
六指黑侠可谓是墨家历代巨子中最差劲的一位，而且这还不是结束，在未来，墨家的境地只会更加不堪。
“能进宗师之境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寻常之人，不过，别人说这话未免有着狂妄之嫌疑，但是阁下嘛，却有着这样的底气。”公孙白打量着杨明道。
公孙白活了这么大的年龄，不是没有见过所谓的天才，哪怕是在二十岁之前就已突破到一流之境的天才，公孙白见的也不少，但这宗师？二十余岁的宗师？
尤其是以杨明的战力，显然不是刚突破宗师的，突破宗师的年龄更要往前推，这就更加可怖了，这样的杨明还真的有着可以鄙视六指黑侠的资格。
“而且老夫很好奇，阁下身为秦国的护军都尉，堂堂秦廷重臣，怎会追杀墨家巨子到漳水，现在看来，阁下出现在赵都，恐怕是有着穷追不舍之意。”公孙白说出了自己真正关切的东西，名家虽然擅长玩弄言辞，但那也算看人下菜，在杨明面前，公孙白自然选择了一种最为合适的言辞方式。
“公孙前辈不用试探什么，我不是在追杀墨家巨子，而是为了带回燕国太子。”杨明直言道。
“燕丹？”公孙白略显意外道，之前在公孙璞与公孙玲珑的讲述中，公孙白已经知道燕丹的存在，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想到这种可能。
“燕丹，作为质子被送到秦国，如今不告而走，这可是坏了列国间的规矩，我出手追猎于他，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杨明道。
追杀六指黑侠，带回燕丹，对于杨明来说这算然是一件事情，但对于公孙白这样的外人来说，却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秦国若是针对墨家，公孙白这样的诸子百家之人，就要考虑考虑秦国对诸子百家的态度，但是燕丹吗？那是涉及七国间争锋的事情，与他们的关系不大。
“要我说，这六指黑侠也算昏了头了，为了燕丹竟然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哪怕是燕王喜恐怕也没有对自己儿子这么亲。”一旁的焰灵姬也是喃喃称奇道。
“亲儿子吗？”闻言杨明也是微微一怔，焰灵姬虽然大多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但这句话说的还是不算过分，比起燕王喜这个亲爹，六指黑侠这个师父似乎更像是燕丹的亲爹。
燕丹幼年时曾在赵国为质子，六指黑侠就是在那个时候收燕丹作弟子的，收一国王族子弟进入诸子百家中，这样的事情是不少，但将一国太子收入门下，尤其还是像墨家这样的存在，将一国太子收为巨子亲传弟子，几乎已经是在说要将墨家传到燕丹这个未来的燕国的手中了。
试问，若是燕国还能一直存在，在燕王喜与六指黑侠去世之后，燕丹到底是燕国的大王还是墨家的巨子？
这般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它偏偏就发生了。
“阁下若能解了老夫下一个疑惑，老夫倒是可以帮阁下解了这个疑惑。”公孙白笑呵呵道，活的时间长了，是有着好处的，比如知晓许多别人不知晓的事情。
“公孙前辈请说。”杨明道，经由焰灵姬一提醒，杨明对六指黑侠与燕丹之间除了师徒之外的关系还真的有些好奇。
“老夫我听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和玲珑说起阁下的剑法通玄，而且还是他们从未从未见过的剑法，对此老夫也是极为好奇，恨不得亲眼见识一番，不知道阁下可能满足老夫的这份好奇心吗？”公孙白说话间目光灼灼地看向杨明。
在小儿子公孙璞的身上，公孙白看到过那处剑伤，对于能够破名家身法的剑术，公孙白还是十分好奇的，尤其是通过六指黑侠一事，公孙白更是知晓，相似的剑术至少三招，这让本就好奇的公孙白更有了一窥究竟的心思。
今日将杨明请回公孙家，这也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
“公孙前辈这是想要考量一下我的剑术了？”杨明呵呵一笑道，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公孙白的条件，但也没有反对。
“考量，老夫可担不起，只是想要见识一番而已，阁下也知道，活到老夫这个年龄，见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很难对一件事情生出好奇心来，好不容易有了好奇的存在，自然就想着一睹为快了。”公孙白道。
“既然公孙前辈这么说，那我就满足一下公孙前辈的好奇心吧。”杨明说话间按剑起身道。
“请。”公孙白亦是起身道。
焰灵姬看着突然就要交手的两人，这才意识到，凉亭外空空荡荡的，原来是用来打架的。
“此剑，天问。”杨明持剑在手，剑锋指向公孙白道。
“楚国的那柄剑吗？当年它在楚国屈大夫手中以文著世，看来以后是要在杨护军掌中用武名扬了。”公孙白叹道。
“它可不仅如此，公孙前辈，看好了，天问第一剑冥昭瞢暗，谁能极之。”杨明说话间，一剑平平无奇的竖斩而出，剑气如丝似乎将天地一分为二之势，朝着公孙白激射而去。
“好一招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分阴阳，裂虚实，难怪你还在一流之境时，就能一剑重创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一剑所过之处，是两个公孙白出现在杨明的面前，本该是一虚一实的两道身影竟然同时发出了声音。
相较于公孙璞的名家身份，公孙白的身法却是高出了不止一筹，公孙璞被杨明一剑而破，而公孙璞的身份却是已经超越了名实之间的界分，杨明这一剑，却是击在了空处，完全是无功而返。
不过对此杨明并无意外，名家这传承自大宗师公孙龙的身份若是就这么简单就被破了话，那未免也太对不起名家在诸子百家中的名号了。
“天问第二剑，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杨明一剑横斩而出，小院的空气犹如一张素帛一般，被一剑裁开，亦包括公孙白分出的两道身影，只不过被分成四段的身影，下一瞬已经变成了四道身影。
“很好，这一剑可以纵横家的横贯八方相提并论，无坚不摧，可破有形之物。”四个公孙白同时赞叹道。
还在凉亭之中的焰灵姬看着面前的一幕，不由张大了嘴巴，宗师与宗师，似乎有些不一样啊，一双湛蓝色的眼眸中有着火光浮现，以她的眼力竟然完全看不出四个公孙白到底哪一个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相较于焰灵姬的惊讶，公孙玲珑则是在矜持中抿了抿嘴，对于祖父公孙白的实力，她有着充足的自信，毕竟公孙白可是最接近先祖公孙龙的人，绝非六指黑侠能够相提并论的。
第372章 天问第四剑（2）
“天问第三剑，八柱何当，东南何亏。”面对四个公孙白，杨明身形晃动间，八个杨明出现在院子中，将四个公孙白包围在其间，天问指向间，剑气汹涌。
公孙玲珑看着面前的一幕，饶是对祖父的实力有着充足的自信，此时也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担心来，在漳水旁，就是这一剑，将同为宗师境的六指黑侠重创，此时，公孙白站在曾经六指黑侠所站的位置，公孙玲珑怎能不担心。
“八柱何当吗？”四个公孙白身形晃动间，四散开来，他知道，八柱指向之处，就是杨明攻击最强的地方，以正面硬抗一个剑道宗师的剑锋指向之处，那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公孙白身形晃动间，虚实难辨，八道天问一时间间根本找不出目标，但杨明又为什么要去找呢？
杨明以天问做天柱，八柱之下，定四极，明六合，指八方，公孙白无论怎么逃，都要在其间，他又能逃向哪里去？
公孙玲珑看到的八道剑气化作一体重创六指黑侠，但这一招‘八柱何当，东南何亏？’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变化，这一次，八道剑气纵横交错中，化作一道剑气大网，分空间为三维，囊括一切，任由公孙白身法如鬼魅，亦在空间之内。
剑气绞杀之下，三个公孙白消散于无行之间。
“八柱何当确实霸道，但却并非毫无生机，生机就在东南何亏。”在付出三道分身的代价后，公孙白亦看出了这一招的玄妙，看出在八方之中，唯有东南一处是剑气纵横交错间的空挡，身形转动间，已经从东南处倒飞而出。
祖父赢了吗？见祖父逃出杨明的第三剑，深知这一剑的可怕之处的公孙玲珑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还没结束呢，谁说天问只有三剑而没有第四剑。”注意到公孙玲珑反应的焰灵姬在一旁悠悠地说道，她才不会相信自家的男人连公孙白这个老头都对付不了。
面对天问第三剑被破解的情况，杨明淡定依旧，公孙白在看出杨明虚实的同时，杨明亦看出了公孙白的底细。
“天问第四剑，隅隈多有，谁知其数。”杨明轻呵一声，掌中之剑反向而撩，这一招没有凌冽的剑气，亦没有霸道的剑势，有着的只有一道无人察觉的涟漪。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问剑剑尖指向之处，一道道残影浮现，相互交叠间最终定格在一道身影之上，正是本已经从东南之处破解天问第三剑的公孙白。
“天问第四剑，取自天问一篇第十二，有边边相交隅角众多，有谁能统计周全之意，这一剑，确实应了此句，我现在大概已经明白了这天问第十二的答案了。”公孙白看着杨明以及杨明手中的天问剑，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那里实在是有些生疼了。
“公孙前辈请说。”杨明收剑入鞘道，天问第四剑已经是杨明目前掌握的最后一剑，第五剑的出现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我名家身法虚实难辨之间，分身幻化，可达到无穷无尽之数，但这个数字在隅隈多有面前，还是多有不如，你的天问第四剑回答的就是这天问第十二，谁知其数，数字无穷无尽，亦没有答案，只有心知道其间的答案，我可以说它是一，也可以说它是二，是三，是无尽，但无论如何做答，都要应在一个心上，我的名家身法也是如此，无论我的虚实之道怎么惑人，在其间变化无穷的虚实，是阴阳，但唯独一个心字没有变化，名家多变，但唯有心之一字不变。”公孙白说着，像是在为观战的公孙玲珑解释，也像是在为自己解释。
“天问第四剑，是问心之剑，定神之剑。”公孙白说着苍老的眼眸中绽放出两道精光来。
“能够接下你这一剑的人，全天下能够找出来十人来，但想要破解你这一剑，恐怕只有我的祖父公孙龙了。”公孙白接着道。
“祖父的名实之道变化无穷，哪怕是心也是如此，其神难辨，不像我，虽有形体气机在虚实之间千变万化，但一个心字，却还是公孙白的心，这才被你给破了。”公孙白说着自己落败的原因，却是丝毫不见沮丧之色。
失败并不可耻，它亦是通向成功的基石，对于现在的公孙白来说就是如此。
曾经模糊的概念此时在他的面前逐渐清晰起来，他在即将走上生命的尽头时，亦看到了一线光明。
“公孙前辈好见识。”占到便宜的杨明自然也就变得更为大方起来了，当然这话说的也不算亏心。
名家的虚实之道早怎么多变，也是属于先秦哲学体系中的一种，而对于这样的存在，杨明虽然没有研究，但却听说过，但凡哲学体系，都跑不过唯心与唯物两个界限，而名家就应在了这唯心两字。
所以，无论公孙白的身份如何高明，如何在虚实转化间无迹可寻，但其间必然有心神的变动，杨明只需抓住这一点，就能捕捉到公孙白的本体，而恰好，天问第四剑‘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就是问心之剑。
“后知后觉而已，你的天问第四剑我破不了，从这一点而言，是老夫输了。”公孙白怅然道，他再怎么有宗师气度，输了就是输了，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在意，只不过，相对于心中的那点憋屈，他更在意其它的东西而已。
“不过，你不会告诉老夫，你的天问还有第五剑，第六剑吧？”公孙白追问道，之前他不觉得杨明的天问第三剑之外还有第四剑，但方才他却亲身体验了一番，这一次却是不免就产生了怀疑，正如公孙玲珑，屈原的天问一片洋洋洒洒过百问，杨明以此名剑招，又该有多少招？
第四剑就能破了他的身法，那若是还有第五剑、第六剑，他就真的不是对手了。
“目前为止只有第四剑，不过未来就不好说了。”杨明道。
“厉害，厉害。”公孙白抚掌叹道。
“我已经满足了公孙前辈的一个疑惑，公孙前辈是不是也要解答我的疑惑了。”杨明走向方才的凉亭道。
对于六指黑侠与燕丹之间真正的故事，杨明还真的有些好奇，六指黑侠在燕丹身上的投入，显然已经超越了墨家巨子的极限，焰灵姬方才的那句‘亲儿子’虽然是戏言，但却未必就没有什么隐情。
“年轻人就是着急啊，关于六指黑侠与燕丹之间的关系，那还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公孙白也走进凉亭道。
“这就是活到久的好处，能够见证许多有趣的东西。”杨明了然道。
“三十多年前，六指黑侠继承墨家巨子之位，随后游历天下，燕国自然是他的目的地之一。”公孙白道。
“莫不成六指黑侠与燕丹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燕国王后还有什么关系不成？”杨明突然间想到。
燕丹当然不可能是六指黑侠的亲儿子，六指黑侠与燕丹的父亲也绝对没有关系，那剩下的关系中，六指黑侠与燕丹的母亲，也就是燕王喜的王后的未知关系就成为了一种可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不错，六指黑侠和燕丹的母亲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公孙白道。
随着公孙白的话音落下，无论是焰灵姬，还是公孙玲珑，都露出了八卦的神色，这是女人的天性，更何况，在公孙白言辞间流露出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墨家巨子，燕国王后，这之间的故事到底会是怎样的？
“燕王后出身燕国名门，因为没人知道的原因结识了六指黑侠，你不要看现在的六指黑侠不怎么样，三十多年前，也是风华正茂之时，是世间少有的英才。”公孙白继续道。
“好吧，我已经知道公孙前辈要讲的故事了。”杨明了然道。
这大概是一个关于爱而不得与舔狗的故事吧？
“你已经知道了？”公孙白愕然道，他这卖弄的心思刚刚活跃起来，杨明就知道了？这也太不配合了吧？
“是不是这位燕王后在嫁给燕王喜之前就和六指黑侠相识，而且还是两情相悦，只是，燕王后碍于家族，不得不嫁入燕王宫，有情人变成了路人，而这位燕王后在生下燕丹之后郁郁而终，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儿子燕丹托付给了六指黑侠，如此，六指黑侠爱而不得的感情就转移到了燕丹身上，这也能够说明为什么六指黑侠对待燕丹的态度，比燕王喜还要像亲爹的事实了。”杨明陈述道，通过公孙白的三言两语，杨明已经迅速地在脑海中补充完整了一个关于‘爱情’的悲剧。
“不会真的是这样吧？”焰灵姬震惊道，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挺凄美的，但一想到其中的主角是六指黑侠和燕丹，焰灵姬却有着一种想笑的感觉。
“故事差不多是如此。”卖弄的欲望没能得到满足公孙白阴沉着脸道。
该死的聪明人。
“不过，故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在这个故事中，还有着另外一位主角。”公孙白决定再爆出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他的谈性可是刚被提起来，怎能就这么结束。
第373章 故事中的人
一听还有内幕，焰灵姬不由来了好奇，因此杨明还未说什么，焰灵姬就已经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故事？难道在这个故事中还有其他的人吗？”
“自然，在这个故事中还有着一个名为念端的医家女子。”公孙白说着看向杨明，他似乎正在等着杨明再次将这个故事补充完整，然后再说出其中的真相，也让杨明吃次瘪，因为他相信，杨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真正的故事是怎样的。
可惜，杨明这一次却是闭口不言，这让公孙白不由有些失望，只能接着道：“医家的这个念端和那燕王后、六指黑侠的关系都不错，当然，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只是与燕王后情同姐妹，因此与六指黑侠有着几分交情而已。”
果然这里面有坑啊，幸好这一次没有多说。听到这里，杨明暗呼侥幸。
“不过因为燕王后一事，念端对六指黑侠颇有怨念，要不然这一次六指黑侠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帮手，念端现在就在这赵都中。”公孙白又道。
“念端吗？我知道她在这赵都城。”杨明说着不由想起了一张清秀的小脸，虽然与惊艳毫无关系，尤其是在焰灵姬这样的女子面前，更是只能当得起清秀两字，但那种天真中的倔强还是挺有意思的。
“阁下知道？”公孙白意外道，难道秦国罗网对赵都的渗透都达到这种地步了吗？
“因为一点巧合，正好遇到过念端的小徒弟。”杨明解释道。
“那还真的是巧了，说起来，燕丹如今就在赵都城中，六指黑侠又被你重创，墨家的支援一时间又赶不来，你准备怎么做？是将燕丹抓回去？”公孙白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