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在杨明与焰灵姬的视线中，一匹惊马焦躁的被它的主人拉着，而在地面上，却躺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气若游丝之中，是身下绽放开来的血液。
塌陷的胸骨无疑在告诉着围观众人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个小男孩很难活下去。
不过，小男孩的不幸中还有着一丝幸运，因为在这里，正好有着一个医家的人。
“他能活下去吗？”焰灵姬移开视线，面露不忍之色间对杨明问道。
“很难说，不过应该能吧，这位医家弟子的医术应该很好。”杨明的视线从血泊中的小男孩转移到了正在将一根根银针插进小男孩的身体，用以封穴止血的纤细背影上。
青灰色的麻布衣裙，纤细的束腰，还有头顶那标志性的布帕，再考虑到她那在她这个年龄绝对算得上是精湛的医术，她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只是，常年随着自己师父隐居在镜湖医庄的她怎会出现在赵都？
视线从那道单薄的背影上移开，在杨明的心中却是不由多出了几分疑惑。
杨明在看的是那道身影，而焰灵姬在看的却是杨明。
“他认识这个医家的女孩？”一直都在注意着杨明的焰灵姬下意识地想到，在杨明的神色间，她看到了一瞬间的恍然，那种神色，焰灵姬并不陌生。
医术再好，也难救无命之人，端木蓉的医术虽然已经得到了她师父念端的真传，但小男孩的伤势显然是太重了，已经超越了医术能够救治的极限。
在端木蓉的努力中，看到的却不是小男孩的好转，而是生命的流逝，在她的鬓角，是不断渗出的汗水。
此时，围观的人也已经看出了异常来，那个拉着惊马站在一旁的人，这时也从惊魂未定中稍微缓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
今日他带着自己的小主人上街，只是调皮的小主人非要体验一下奔马的感觉，一心想要讨好小主人的他也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只是，在这赵都城中，想要奔马本就是很危险的事情，这不，为了躲开一辆他不能冲撞的马车，避让之下，却是直接将自家的小主人给甩飞出去了。
一想到自己该如何对主人交代，无边的恐惧就笼罩在他身上。
此时，看到还在奋力施救的端木蓉，一个令人恶心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本就是她的责任，她若是不乱施救，小主人也许还能救回来，想到这里，恶念在他的心中弥散开来。
“看吧，好戏来了。”更知人心之恶的杨明对焰灵姬低声道。
“什么好戏？”焰灵姬愕然，事情难道还有反转不成。
随着焰灵姬的话音落下，方才那个还惊魂未定的人，突然间就上前一步，一把推开端木蓉，一身的演技几乎得到了突破：“小主人，你好惨了，这丫头害惨了你。”
围观的众人方才还在看好戏，此时一下子就变得茫然起来了，这转折？
同样茫然的还有端木蓉，被推的一屁股蹲在地上的端木蓉看着面前的一幕，亦是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是你，若不是你胡乱出后，小主人还能及时送到郎中那里救治，都是你……”那人指着端木蓉，声色俱厉道。
“还真的是？”焰灵姬看着面前的一幕，亦是被刷新了认知，她虽然见过不少恶人，但眼前这一幕，还真是突破了某种底线啊，哪怕是恶人，恐怕也很难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但眼下她偏偏就发生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杨明反问道。
“还真是啊。”焰灵姬恍惚道。
“他还有救。”勉强回过神来的端木蓉说道。
“救不过来你负责吗？”那人呛声道。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齐齐一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370章 端木蓉
救不过来你负责吗？
随着话音落在，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人家小姑娘仗义出手，见死而救，这样却要让人家负责？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而且，这里的人不少，其中也有一些聪明人已经看出了不对劲来，这是要推卸责任，将责任推到这个小姑娘身上。
“你说，她会怎样选择？”杨明对身边的焰灵姬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又不了解这小丫头，不过若是我的话，我就不救，我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这还被讹上了，不把他点了都是我焰灵姬宽宏大量了。”知晓那人为什么要这么说的焰灵姬，目光中尽是厌恶之色。
在过往的经历中，焰灵姬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这并不能说明焰灵姬对于良善的定义有什么问题。
“那你说这小丫头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见杨明的神色间不是认同之色，焰灵姬又反问道。
“我怎会知道，看着就是了。”杨明再次将视线转移向了那个还只不过十三四岁的端木蓉身上，面对这种情况你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我负责。”在一众人的注视中，端木蓉开口道，随即更是顾不得众人的视线，连忙上前接着方才的事情。
“她还真救了啊，到底是天真还是傻啊。”焰灵姬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行为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吗？
“那谁知道，不过无论是天真还是傻，都是值得保护的东西。”杨明道。
只不过，端木蓉显然还是高看了自己的医术，在奔马上被甩飞出去的小男孩最大的问题不是被摔断的肋骨，而是因为其内部脏腑的震伤，小孩子的身躯轻，虽然被抛飞了，但骨头断的没几根，只是同样因为年龄小而过于稚嫩的脏腑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你们看到了，是她要救我的，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就是她的责任。”在端木蓉奋力施救的时候，那人依旧在旁边不依不饶道。
“这是哪里的恶心人。”焰灵姬厌恶地别过了脑袋，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同样反应的还有更多的人，不过有着端木蓉的前车之鉴在前，别人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他们只是看热闹的，根本没有必要惹上一身事，那人虽然可恶，但却也可怕，这般肆意攀咬之下，若是也将他们给牵扯进去，那麻烦就大了。
在时间的流逝中，端木蓉秀气的小脸越来越苍白，她虽有医德，但医术显然还没能跟上医德的境界，小男孩的外伤她能治，但内伤，却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这一点，能够看出来的人不止一人。
“这小姑娘要麻烦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小主人，你好惨啊，都是这个庸医害了你。”在众人为端木蓉而担心时，那人已经扑倒在地，声痛欲绝道，倒打一耙的本领，他显然已经是练的炉火纯青了。
声泪俱下之中，更是要要抓端木蓉，这个还未出师的医家小姑娘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躲开，眼看着那只手就要抓住了，好在，已经有一只大手及时将端木蓉拉开了。
“你是谁？”见有人帮端木蓉出手，那人自然就将出手之人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这样的人值得你帮？”杨明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力，那人敢肆无忌惮的欺负端木蓉，却是在杨明面前投鼠忌器，尤其是杨明腰间的那柄长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在这赵都城中，能够佩剑的人，绝非一般人。
“我帮的不是他，我只是在救人。”端木蓉看着面前这个比她高出了两头的身影，声音低沉地说道。
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人确实救不回来了。
“还真是天真，你可知道，你接下来会遇到什么麻烦吗？”杨明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道，这般天真而倔强的小姑娘还真的不多见啊，不过，这因为倔强而皱起的小眉头还真有几分未来镜湖医仙的气质。
回应杨明的是端木蓉的沉默。
一旁的焰灵姬看着面前的一幕，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来，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会将一切的责任都甩到你身上，好尽可能的减轻自己可能遭受到惩罚，这个小男孩的父亲若是再不讲理，你所要付出的代价绝不是你能承担的。”杨明松开端木蓉的手段上前一步，一把推开了方才还是咄咄逼人的那人，随即蹲下身，抚掌按向小男孩的胸膛，些许脏腑上的创伤，对于端木蓉来说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对于杨明来说却不算什么问题。
三分归元气被杨明修炼到如今的境界，驱朽生肌之效，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在治疗内伤方面的功效，绝不在一位医家宗师之下。
随着杨明的出手，积压在小男孩胸腔中的最后一丝积血被排出，一缕缕元气将那脆弱不堪的脏腑护持住，修补着其间一处处微小而不可见的裂痕。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若游丝的小男孩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不见生色的皮肤间也多出了两分血色。
“你到底是因为这个小男孩才出手的，还是说是因为这个医家的女孩？”焰灵姬的目光在杨明与端木蓉身上游动着，心中不免多出了几分犹疑。
在焰灵姬的疑惑中，远处有着一辆马车快速赶来，一对夫妇在慌乱中跳下马车，随即挤进人群，那个妇人更是在慌乱之中顾不得仪态，一下子跪在了地面上，就要伸手摸向儿子，但却被同行的男人死死拉住了。
“不用打扰医者救治。”男子竭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道，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慌。
“人你们抬回去，不要有太大的动荡，休养半个月就差不多了。”杨明站起身对赶来的夫妇道。
“多谢阁下救助小儿的恩情，还请阁下到寒舍一叙，我们夫妇好做报答。”当妇人小心翼翼地抚着自家儿子的小脸时，男子对杨明是千恩万谢道。
“不用了，我没那个时间，不过，你家这个仆人，可要好好管管才是，人的能力有高低，不必强求，但这人心若是坏了，却是不行。”杨明谢绝男子的好意，直接走出了人群，带着焰灵姬离开了。
当众人再去看时，却发现，杨明明明才走出几步的功夫，身影却已经变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我还以为你出手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呢？”在转过一条街道后，焰灵姬目光惊异地看着杨明道。
“难不成只有那小姑娘是好人，我就不是了？”杨明拍了焰灵姬身的圆滚滚的臀部一下，以示惩罚道。
“这谁说的准。”焰灵姬捂着自己身后被打的地方嘟囔道。
“我虽然没有那么好的心肠，但若是出点小力就能救一条性命的话，还是不介意出手的，毕竟那对我不算什么，但对别人来说却是一条性命，当然，若是救人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的话，我肯定不会去救。”杨明道。
杨明从来都算不上好人，但他也算不上坏人，他只是一个庸人而已。
“所以，当初救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焰灵姬问道。
当初焰灵姬逃脱那个牢笼后，还只觉得是自己的运气好，后来才知道，自己能够从那个囚笼中脱身，还是托了杨明的福，若非是杨明让鹦歌出手，她依旧要被困在那个笼子中。
再想到自己逃出生天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杨明，至于之后发生的故事，就有着现在的焰灵姬。
“不是。”杨明道。
“不是？”焰灵姬诧异道，哪怕杨明说是，焰灵姬也不会在意什么，但这个‘不是’，却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若是救你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依旧会去做。”杨明道。
“多大的代价也行？”焰灵姬追问道。
“恐怕不行吧。”杨明道，焰灵姬对于他来说可并不是唯一。
“我就知道，不过只要不是一点点就行。”焰灵姬嘻嘻一笑，很多事情怎么只能在言语间找答案呢？杨明虽然在言辞间没有一个让人高兴的答案，但杨明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了，这些东西难道不比几句言辞来的动人吗？
“年轻还真是好啊。”在杨明与焰灵姬说话间，公孙白与公孙玲珑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公孙前辈已经拥有过的东西，难道也要羡慕别人正在拥有的东西？”看到公孙玲珑，再注意到公孙白的气机，杨明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公孙白的身份。
杨明所谓的武功，可不仅仅只有三分归元气和三绝，也并非只有剑法，他还会从紫女那里得到的周王族的练气术，方才杨明能够救助那个小男孩，一方面是因为三分归元气的特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已经初步掌握了望气术，对于人体气机的变化，洞若观火。
农家所谓的望穿秋水在周王族代代相传的望气术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人总是贪婪。”公孙白打量着杨明道，未来的天下，这样的人会拥有怎样的一个位置？
第371章 天问第四剑（1）
在公孙龙的邀请之下，杨明与焰灵姬两人来到了公孙府中，名家在赵国可谓是家大业大，公孙白身上虽然没有官职，但名家弟子却多有在赵国各处为官的，哪怕是在赵都的朝堂之上，也有着名家弟子位列其间，因此，公孙家在赵国的势力可谓不小，而这座府邸就是传自名家祖师公孙龙。
上一个百年中，是诸子百家最为兴盛的一个百年，在那个一百年中，六国相继从春秋体系中走进战国体系，诸子百家的学说相继从竹简中走进现实，从魏国，到楚国，再到秦国、齐国，甚至是赵国与燕丹，哪一国不曾经有过变法。
在这个时代中，是诸子百家中的第二个高峰，宗师更是层出不穷，在这大河以北的地方，有着公孙龙，有着邹衍这样的宗师。
而公孙家就是在那个时候在赵国立下根基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百年，公孙家在赵国，早就变成了一个不可小觑的存在。
“我曾听玲珑说起，阁下曾在漳水岸边打败了墨家巨子六指黑侠？”将杨明请入一座凉亭后，公孙白问道。
“公孙前辈莫非是想为六指黑侠出头不成？”杨明不慌不忙地从公孙玲珑手中接过茶水，递给了身边的焰灵姬。
“墨家和我们名家的关系可没那么好，老夫又何必为六指黑侠出头，只不过，六指黑侠成名数十年，竟然被你给破了，这么有趣的事情，若是不问问，岂不是显得老夫孤陋寡闻了。”公孙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