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苇名一心 第234章

作者:因幡老黑兔

而是要让这里的人民拥有敢于追求幸福的勇气,哪怕代价是豁出性命。

但是……沾染过修罗的猿同样也很明白,这种在痛苦中受到无尽折磨、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经历是如何改变一个人的,以往大开大合毫无顾忌的猿,之前不也是变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吗?

苇名一心也是一样,甚至于在猿的心里,他远比自己更加痛苦。

亲眼看着过往依靠的老伙计们一个个驾鹤西去,还有人背离了苇名众的初衷,因一己私欲而成为叛徒,甚至连他自己生命也在内府的狞笑声中逐渐流逝……

这种内心的折磨,远比任何肉体上的疼痛更加伤人。

而他猿呢?却在这种时候独自窝在一个棚子里整日自怨自艾,弃苇名于不顾。

虽说这是猿在自责前提之下的偏激想法,一心绝对不会如此看待这个问题,但每当猿回想至此都会万分内疚,痛恨自己面对修罗时的懦弱。

所以此时的猿也无法认定,苇名一心究竟是一如既往地秉持了原则,还是选择放弃过去的自我,走上一个更便捷但完全背离初衷的道路,因为如果设身处地,猿觉得自己也大概做不到坚守二字。

如果说后者即是真相,那么猿或许,会将守护苇名的夙愿排到第二位,因为这段时间他已经看得足够明白,现在的苇名已经并不是那个只靠个人武勇赢得战争的国家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排在第一位的愿望,就是竭尽全力、甚至于说不择手段地去报答这位旧主与老友,一心能为民众的幸福赌上超越性命的一切,他只猿,又有何不可?!

现在他的直接目的,就是调查清楚苇名一心究竟有没有与妖怪签订下时候付出代价的条约,如果有的话,这个代价的偿还者可不可以由自己来代替。

‘如果我这只老猩猩,能代替一位威震内府的剑圣,那又何不是得偿所愿?’

正当猿陷入某种堪称妄想的境地之中时,一直没有答复的犬走椛却突然间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如果您是想有关一心大人的事情,我其实了解得并不多,但其实也应该足够了。”

“嗯?何谓足够?”

在为猿解惑的时候,犬走椛的眼睛没有半刻离开过远方那片逐渐呈包围之势向苇名城邑推进的红甲浪潮,坚守职责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是刻到了白狼基因里的本能。

“我曾经,被族中的朋友和长辈叫做天才,后来才知道哪怕是算上我这副千里视之瞳,也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多亏一心大人和一位……朋友的帮助,我才能从那个蒙蔽双眼的地方走出来,参与一场关乎白狼天狗未来的试炼。”

在提到射命丸文的时候,犬走椛的声音顿了一小会,好悬才憋出一个朋友的描述,可以想象,文在她眼里的形象是多么复杂。

从某种方面来说,从一开始椛对文的厌恶过渡到现在,怎么说也是在成功攻略的正确道路之上了,只可惜文还是选择回到自己母亲的身边,成为其努力掀起天狗革命中坚力量。

这个决断对于射命丸文的人生来说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她始终无法回避那个想要改变鸦天狗命运的自己,即便是最初接近犬走椛的目的,不也是不想看到有人和她一样被利用至“死”吗?

在既定的历史上,鸦天狗存在的意义也就只剩下几百年了,无论她们母女的意志成功与否,总归脱离不了这个时间,只要到时候文还没有死,总归还有一只小白狼在某处等着她。

“虽然我的双眼十分浅薄,但对于有一个人来说却是意外,恐怕这世上最好看懂的,就是一心大人的心意了。”

如果苇名一心当面听到犬走椛的评语,他一定会极力否认的,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自认戏骨的他怎么可能会被心思单纯的椛椛给看穿演技呢?

“一心大人……虽然他很喜欢摆弄一些虚虚实实的戏剧效果,但是对于身边的认同者,他从来就没有准备过半点心机,虽然有些事情还不是我能够理解的,不过作为天生而来的追缉者,我时常能够感受得到他那颗真诚无暇的心。”

“之所以我的族人不理解一心大人的用意,是因为他们有着戒心在前,如果您想问询有关一心大人的事情,为何不放下您的戒心去跟他本人提起呢?在我,或者说像我一样的旁人这里,其实永远得不到答案。”

这一番话算不上醍醐灌顶,却也是为猿推开了一扇自闭的栅窗。

苇名一心是苇名大名,此地所有人的领袖,更是……自己人,又何必要像个地方忍者一样去获取情报?

直接当面问起,不带一点犹豫和故意,无论他给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都远比旁敲侧击所得到的结果要真实。

“果然还是不虚此行啊,没想到谁人都要比我这个老苇名众要看得通透,实在惭愧,不过,这件事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他们……要来了。”

“是啊,他们来了……”

赤红浪涌覆盖苇名的土地,高高在上的这两人,甚至已经能够听到兵甲摩擦碰撞的声音,犬走椛缓缓抽出自己腰间的柳叶刀,现在已经没有千里眼的用处了,需要的,只是一把刀而已。

“孤影众……好久不见,白狼小姐尽快归队吧,我这就去会会老朋友们。”

先一步从悬崖上落下的却反倒是飞天猿猴,只见他从容一跃,忍义手在半空中射出钩索勾住岩壁上伸出的枝丫,荡着猴态就飞去了远方。

第542节 第537章 井伊直政的家事国事

“直政大人,我们此番进军实在太过突兀,要活拿那苇名弦一郎一个,即刻派上我等精锐急行,只要情报无误,何愁不能手到擒来?”

一位身披全身大铠的武士大将一边骑着马,一边言之凿凿地向井伊直政“进言”,或者应该说是抱怨,这雄厚之中带着点哀怨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这其他的赤备部队抢了他的风头。

是风头,其实也是军功。

井伊直政面对这位手下大将,此时也不过是笑了笑,毕竟自己不久以前的确答应过让他去充当头阵先锋,只不过军情瞬息万变,这种事情又有谁能肯定呢?

“忠吉,稍安勿躁,你年纪尚轻,建功立业哪处没有机遇?”

“不轻了!我今年虚以弱冠,当年直政大人初阵之时也不过才十六,从此往后更是天下大战屡屡任先锋而得胜,我何时才能望其项背?”

虽然这位名叫忠吉的武士大将言语之中似在反驳,但却还是引起了井伊直政的一番大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井伊直政虽是德川家康的小姓出身,但如果仅止于此,他估计连个封地都挣不上,所以今日今时的地位凭得还是他的才干与武勇,那“赤夜叉”的名号更是他孤入敌阵如开启《战国无双》模式刷出来的。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井伊直政很菜,在内府方身为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他,其个人武力也绝不亚于所谓的忍者之神,只不过历史上从武士做到将军的人数不胜数,从忍者做到将军的人前所未闻而已。

但是面对苇名一心嘛,打不过是人之常情,不然在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圈子里,一心又何以担得起井伊直政口中的怪物二字?

“快了,忠吉,今天下大势虽齐聚内府,其下却依然暗流涌动,昔日诸雄必不少不甘屈居人下的狼子野心之辈,到时候才是你真正的机遇,你虽是吾之贤婿,但身披坚甲手执利剑才是男儿本色,本将不会因小女而护短的。”

没错,这位年仅十九,虚岁二十的武士大将即是井伊直政其女清泉院的丈夫,也就是他的女婿,松平忠吉。

松平忠吉乳名福松丸,是德川家臣松平家忠的养子,不过他才一岁时松平家忠就过世了,于是忠吉直接成为松平家的家主,十三岁时便担任武藏国忍城城主,领十万石的领地,并迎娶井伊家的女儿为正妻。

按理来说,一个被收养的一岁乳儿继承整个松平家,其间应该少不了各种利益斗争,但在松平忠吉本人看来却是一帆风顺的,因为有人在暗地里帮他把一切都摆平了。

谁叫他的亲生父亲,就是德川家康呢,忠吉乃是家康第四子,与后来继承内府成为二代军政府将军的家康三子德川秀忠更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这整个就是一集富二代权二代军二代于一体的子弟镀金记,不过得庆幸的是,这个尚武的战国时代即便出生就含着金钥匙,想要更多的封赏和权力,还是得拿出战功武勋才能服众的。

所以松平忠吉才会加入井伊赤备,成为其岳父麾下的武士大将,这从另一方面也足以见得德川家康对井伊直政的信任。

“忠吉,你虽然弓马娴熟,武才兼备,但那弦一郎乃是苇名剑圣的正统传人,如今也是服下变若水成为另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寻常人不可力敌,千万不得小觑。”

不过井伊直政还是有些担心,虽然忠吉面对一般战场都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更不用提是在精英赤备的重重保护之下,但这里可是苇名,要论哪里是全日本最高的意外多发地,没有其他敢拼第一了。

然而忠吉怎么着也是个自出生以来就几乎没受过挫折的年轻人,现在更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即便岳父是在向他述说对方的危险,希望能小心谨慎为上,还是会被他理解成对自己武艺的不信任。

弦一郎大不了忠吉几岁,两人完全就是同辈,可是在忠吉本人的视角看来,这就像是拿正统中央王朝的王子去跟某山区老村长的孙子相比一样,你说本王子比不过对方?这谁特么能服气?

不过井伊直政是泰山老大人,如今与今后的地位也少不了岳父的帮衬,忠吉自然不会与他当面顶嘴,哼哼两声答个是就算应了过去。

或许,忠吉真该发挥一下那些纨绔子弟的特色去当面驳斥井伊直政的,因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有继续规劝他的机会。

这也是井伊直政自己的失误,因为松平忠吉根本没见过赤鬼和太郎兵这种变若水的产物,如果能提前见识的话,大概就会理解这些异变生物一旦配合上武技与战斗智慧是有多么可怕。

轰隆!

此时前方骤然劈下一道响雷,虽声势远不及当日井伊直政心中的梦魇,却还是惊得他迅速后拉马缰,一旁的赤备马回见主将踌躇不前,也是立刻停下了行军。

“直政大人……?”

松平忠吉心中不解,在日本土地上堪称无敌的赤备队为何需要如此谨慎,但还没让他多想,井伊直政便伸手打断话语。

“无事,本将只是……担心战马经受不了雷声,正好前方就进入马匹难行的山地,所有人下马步行,继续进军,不得延误!”

见岳父大人面上毫无犹豫之色,忠吉终究是放下了心,这才是他所认知的赤备,苇名不过有一些邪道手段而已,在煌煌正气之下不值一提。

然而井伊直政的真实想法却根本不是这样,自从得知变若水的“真相”之后,他的军略目的就已经不是消灭苇名国了,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家主公夺得变若水。

此行之前他就已经确定了,刚才那一响只不过是让井伊直政更加坚定决心而已,在证实变若水的真伪之后,所有目睹到变若水的下层赤备兵将都要在此“被苇名埋伏”,然后壮烈牺牲。

哪怕这代价是他的整个赤备也在所不惜,如果身边的家康第四子忠吉够聪明,跟着自己撤退就是,要是脑筋不够活泛那也无妨。

人是因为生命太过短暂才会诞下后代继承衣钵的,而当主公万寿无疆之时,也就根本不会去考虑子嗣的问题。

第543节 第538章 将军何故大笑

正如井伊直政所预料的那样,当他率领赤备急速抵达现场时,那里只有袒胸露背、鲜血淋漓、满是疮痍的苇名弦一郎,与一具被雷电烤成焦黑脆壳的巨大蚕豆……啊不是,是妖怪尸身。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但这便更增加了不正常的地方。

井伊直政领兵多年,在执掌赤备之前一般还都是莽在最前面的内府先锋军,这被埋伏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经验丰富,没道理看不出来苇名可能是在诱敌深入。

不过用兵团统领自己来当诱饵的倒是闻所未闻,如果属实的话,井伊直政也只能敬佩弦一郎牺牲精神的同时,还要嘲笑他的愚蠢。

从内府的角度来理解,战争从来都是上位者争夺权力的游戏,你把自己玩死了,夺来的权力还不是会被别人给摘了果子?那这战争的意义又何在呢?

更何况,井伊直政此行早已做好了更大的觉悟,苇名弦一郎不过只是想牺牲他自己而已,而井伊直政其下之人,全都是可以用来给“换取”变若水加注的筹码。

赤备的军势在此地随着后队人员的到来而徐徐展开,虽时间紧迫的快速急行军导致这些兵卒几乎全都是轻装而行,但对于人口比赤备兵力还要少的苇名,依然是来势汹汹。

为了此地或许是唯一的一名敌军,赤备使用了毫不讲究作战效率与风险,但是封锁力度绝对最高的扇形包围阵,大概苇名一心都不会有这待遇。

弦一郎手持刀刃与赤备前头毫不避讳的井伊直政对视,虽看似狼狈不堪,但精气神犹在,无论内心是否胆怯、是否生悔,反正都已经被这双赤红的邪眼所遮蔽,远比赤备统一的红色甲胄要更加引人注目。

“呵,很好。”

本来井伊直政心中尚且有些疑虑,但当看到这双特点鲜明,天下大概已无二般的红眼时,便即刻安定了下来,这家伙果真是自己服用了变若水。

只见他面带微笑,伸出右手两根手指举起,向前微屈,到场后早已摆出阵型的铁炮队迅速举枪,指向场中唯一活着的敌人,苇名弦一郎。

其实这其中也有苇名一心的问题,虽然内府与妖怪的合作并不少见,但对于底层的兵士来说还是过于遥远,此时临近这满溢邪气的弦一郎,虽不至于望风而逃,至少也会心生一丝胆怯。

不过这群赤备已经在经受过各种奇怪生物的摧残之后,此刻的内心恐怕都已经麻木了,这苇名弦一郎再怎么诡异也就这么回事,能跟那高如山峦一般的异域魔神比划比划吗?

一心此前的“恐吓”行动的确有效拖延了赤备的时间,但很显然,也锻炼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砰!

火光与浓烟齐头并起,代表着战国日本的最高技术,甚至已经超越欧洲的源头,代表着下一个时代的燧发铁炮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火力,这就是赤备全力投入之下的强大实力。

在另一条因苇名被攻破的历史当中,赤备甚至只是投入了一半的兵力而已,就这都还是因为绕开前方的城门,从后方跨过险峻的断崖需要不少的人手来搭建栈桥。

不过嘛,在经受过M1加兰德的熏陶之后,弦一郎对于燧发火枪的第一个疑问,就是这弹道为何会如此绵软,差距就仿佛像是一位奥运会冠军选手所掷出的铁饼,跟一个从未受过训练的小孩相比。

说实话这形容夸张了一点,因为无论如何,这些铁炮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同样致命,不过对弦一郎来说的确是天差地别,只见他站立于枪林弹雨前依然面不改色,只靠一柄太刀便挡下了大部分射来的弹丸。

而其余的弹丸,不是射向身边的空处,就是……命中了要害。

弦一郎的胸腹飙射出数道鲜红的血花,但是其身形巍然不动,仿佛铁炮命中的是一尊千斤之重的石像,而那鲜血不过是被弹丸抠落的丁点儿碎石屑。

“哦,哦哦哦!”

与弦一郎的淡然相对的,反倒是井伊直政不顾体面的大呼小叫,因为他终于亲眼见证了变若之淀的效力。

那身体上枪洞附近的血肉正在肉眼可见地像爬虫一样蠕动,挤出体内的弹丸后,最终完全闭合,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开花状弹痕依旧被血污所覆盖。

“难以置信,看来这就是仙峰寺不惜封闭寺院所要保守的秘密与珍宝了吗?”

井伊直政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激动二字来形容,望着弦一郎的眼神也变得分外炽热,就仿佛他此刻已经服下变若水,拥有了一双红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