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苇名一心 第174章

第396节 第391章 响子酱，加油啊

昏暗的地下佛堂中，除了十一面观音像与其身下的香案和几个蒲团，别无它物，哦，还得算上墙壁上昏暗而飘摇的油灯烛火，搞得跟个恐怖游戏的开场地图一样，如果不是这里的比丘尼本就是些妖怪跟幽灵，一心还真有点担心会出点灵异事件。

好吧，如果封兽鵺跟村纱水蜜想来捣蛋的话，那还真就灵异了。

命莲寺不是没有办法把这里搞明亮一点，而且还有河城荷取的魔改在呐，作为生活在河川底部的河童，会不懂得照明科技吗？明显就是她们故意弄成这样的，美名曰帮助体会无心无念的冥想境界。

但实际上考虑到苇名一心这个人类的观感的话，或许幽冥地府鬼国京都都要比这个死鬼乌漆嘛黑的地方亮堂一些，至少还有些不做遮掩的幽幽绿光呢。

“佛爷爷，您又要入定了吗？”

值得慰藉的是，一心不用一个人独处暗室，幽谷响子双手合拳抱在胸前，即便是如此昏暗的灯光，也遮不住她那左右摆的毛尾巴，简直就像是一只主人多年未归的狗狗，在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儿进门时，那分外兴奋的模样。

说到底，这个命莲寺最让一心看不懂的，其实就是这个回音的小山神，为什么这么说呢，古时的僧人与比丘尼，可不是现代那种已经职业化的东西，它是一种信仰，亦是一种无法回头的人生抉择。

或许有极个别的圣人，高僧，出家是为了宣扬良善，普度众生，但这个年代的普罗大众，之所以会有出家为僧为尼的想法，基本上都是想要洗清自己心中的罪恶感，或是逃避俗世的追缉，比如欠债或者欠缴赋税、劳役等等、

命莲寺也不过如是，圣白莲虽然并非圣人完人，她也因为害怕死亡而转修魔功，但是她想要拯救妖邪、拯救世人的理念从未改变过，所以绝对可称得上是万中无一的高僧，而被她所“救”的命莲寺众，也无非是在借修行与行善来弥补过去所犯下的恶行。

唯独这个模样看起来更像是狗狗或者小狼成精的山彦，在命莲寺出家的理由，却是喜欢。

喜欢？？？

对，这个幽谷响子，已经不能拿唐僧那种金蝉子转世的坚定佛性来解释了，她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佛家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只不过别的正经寺院都不收妖怪，即便是山彦这种普遍无害且弱小的妖怪也不行。

“响子也是高看老朽了，只不过是偷借着菩萨的善心，去弥补一些遗憾之事而已，像老朽这种家伙，实在是没有佛家慧根的，不过你可不一样，相信自己，响子一定能成为白莲法师的亲传弟子，继承其衣钵的。”

就像他所说的，苇名一心并没有多么虔诚的信仰，也跟南海观世音无怨无仇，而且不管世间暗地里关于佛家的阴谋论究竟是不是真的，至少观世音流传在凡间的名声都是在帮助穷苦人，所以也没必要去称个“佛”占人家的便宜。

“真，真的吗！响子也能做到那样的事情吗？超过寅丸大人、云居大人什么的，对于，对于响子来说，不太可能吧。”

虽然响子嘴上说着没有希望，但那副激动到不能自已的表情，仿佛闪着耀眼星光的瞳孔，以及开始进行车轮转的尾巴，都轻易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

“为什么不可能呢？响子你想一想，在这个战国年代，老朽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六十岁，为什么却能够打败那些千年以上的怨鬼、甚至是几千年的大妖怪呢？”

“为什么！？为什么？”

一心微笑着摇了摇头，因为看着响子欢呼雀跃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手上就没忍得住，于是伸出去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因为那是老朽的理想啊，身为天生弱小的人类，想要保护，却根本无力保护的事物实在是太多了，为此人们不得不赌上人生、拼上性命去践行，去变得更加强大，而反观以人类为食的妖怪，谁会去管圈里待宰的牛羊猪，今天是不是在偷偷地预谋着反抗呢？”

一心的手又盖在响子的头上，希望以此给她信心，虽然实际上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

“许多事情都是同样的道理，当其他人只是为了洗刷自身，回报恩情而修行时，只有响子是在为了理想而奋斗，这样的差异，已经足够去抹平差距了，只要你努力奋斗的话，白莲一定会感受到的。”

“原，原来如此，响子一定会加油的！”

响子握紧了小拳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呵呵，那就辛苦响子守夜了，老朽也会跟你一起为了理想而前行的。”

“嗯！包在响子的身上！”

幽谷响子一溜烟地钻进香案的下面，用双手将幕布从中间分开，搂在脖子下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在外面，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得一心哭笑不得，反正也没有真指望这个小家伙来保护他就是了，外面可是有着圣白莲这个筋肉，啊抱歉，是怪力僧。

就是樱龙过来，也会被她空手打得桃花满面开吧。

按照以往已经实施过的流程，一心于岸前奉上香火，随后跪伏在蒲团上，将乌黑的铃铛合在掌中，接着念出正式的祈语。

但他并没有。

“菩萨，老朽也不明白，为什么能够用这种方式，去改变过去的，已经既定的命运，虽然这也是妄测，但老朽想来，您大概也是不知情的吧。”

与全身心相信佛法无边的白莲不同，一心对这些神魔的力量认知，十分地理性且“科学”，如果仅凭个人寄宿在物件中的愿望，观音就能打破时间壁障的话，哪还有什么基督、绿教、道教的生存空间呢？这其中必有不得知的隐情。

“嘛，这个事情，或许还是留给后人们再去考虑吧，没有办法，人的命运可没有那么绵长，该抓住的机会，当紧紧握在手中才是，哪有那么多空闲去想个所以然呢。”

苇名一心缓缓闭上双眼，这次已经轻车熟路的他，倒是没有当初那么急迫了，顺其自然，却又心意相随，是为仁之道，王之道。

叮铃。

铃铛从手掌中滑落，掉落在蒲团前的地面上，溅起一蓬黑色的炭灰。

第397节 第392章 不准逃，给老朽杀回去

“人类和妖怪，果然自古以来，就有这不分家的残暴本性啊。”

朴素自然的小渔村，在绝美海景与山谷青松林的衬托下，如果遇到个平静的时节，在每个陌生游人的眼中，想必都是值得绘成一副画卷的景象，让人在海风的吹拂下不由得沉沉睡去，拌着海潮摇曳声梦呓。

但是一心在此时所看到的，只有海面与天空中同时所映照出的烈红色，还有那耳不忍闻，却依旧顽固地钻入脑中的，燃火、倒塌、厮杀与惨叫。

这个场景对一心太说太过熟悉了，将这渔村换成宅邸大院，海也换成龙泉川的话，简直就是历史重演。

不，是苇名将与之毫不相关的佐渡历史重演了一遍，所以究竟是妖怪学习人类，还是人类学习妖怪呢？

“虽然这样说很无情，但还是有些怀念。”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仿佛成了那个跟随着少主铃而来，孤身潜入平田营救龙胤之子的只狼，而不是那个带兵姗姗来迟的苇名领主，

“那就赶快动身吧，既然是尾随愿望而来，至少应该不至于是个死局。”

一心从崖壁上跳落，想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赶去那个渔村，却没想到刚一脚落地，就响起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哎哟！！！！俺的尾巴！”

这声音大到震耳欲聋，差点把他给震得重心不稳，而且似乎，就在自己脚下。

低头一看，果然在自己的落脚点上，有着一条从旁边灌木树丛里伸出来的，环状条纹狸猫大尾巴。

一只肥嘟嘟圆滚滚的狸猫气急败坏地从树丛里钻出来，看那模样倒是真的很像多啦X梦体型的小熊猫，它或许是准备要出来直接动手的，结果看见对面是个面相凶恶，身材高大，就连腰间配的刀也要比它身子要长的剑士，瞬间就怂了。

“诶嘿嘿，您，您是哪里来的大人呐，前面正发狐灾，如果您不介意绕路的话，还是别走前面的好。”

这肥狸猫悄悄地用爪子想要把尾巴给弄回来，却发现根本拉扯不动，尴尬得脸皮带着毛抖了抖，同时心中还有着震惊，没想到这个人类比成年狸猫妖怪的力气还要大。

其实它不用试探也知道一心并非普通人，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年代，但能从当时团三郎的故事中推断肯定是平安时代的几百年前，大概处于飞鸟甚至更前的大和时代，也就是中原南北朝到隋朝的时间段。

从这狸猫的言语称呼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如果在战国看到佩刀的剑士，庶民大多都是喊武士大人，而此时连武士这个称呼都不存在，是平安时代设的武士武官，接着才形成武士阶级。

所以在佩刀作为阶级象征的规矩还没有形成之前，执刃于妖怪纷乱的日本只身行走的家伙，这种人逮一个是一个都是强者。

“呵呵，看来你也是个好心的狸猫妖怪，被老朽不小心冒犯了，居然还能主动提醒老朽远离险地。”

一心笑着放开脚，这狸猫赶忙抽回去使劲地搓揉着那被踩踏出脚印的皮毛，受伤倒不至于，被狸猫重点保护的部位，除了怕火怕雷很难克服之外，一般刀枪钝器还是可以挡住的。

‘混账啊，要不是这么说，万一你这恶徒不肯放过俺呢，反正隔着老远就有火光，就算不提醒也能看到，赚个好印象果然得救了。’

狸猫确实很懂得人类里的那些人情世故，光是这一次意外的见面，这个胖家伙的脑子里就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波心理博弈了，可惜苇名一心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知道。

然而正当它转身准备重新钻入草丛跑路时，却被一只大手熟稔地攥住了尾巴，这专业的动作不知练习过多少遍，马上又给扯了回来。

“这，大，大爷，您还有何贵干呐？”

狸猫有苦难言，有气难出，但为了保存性命，也只能挤出一个快要悲伤到扭曲变形的笑脸，小心翼翼地发问。

“这事该老朽问你，你是何方狸猫，既然躲藏在此处，又跟前面的村子有什么关系？”

“这……”

它憋闷了一阵，爪子使劲挠了挠胯间那倒挂着的两坨大布袋，估摸着是快要来不及了，只能哭丧着跟一心说实话。

“俺，俺是这村子里的狸猫，也是团三郎大人派遣驻守在此的护卫之一，没成想这些该死的狐狸趁着团三郎大人出征，违背战前的誓约前来偷袭后方，想要绑架夫人和公主，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俺吧，再不去给团三郎大人报信，公主大人就危险了。”

听过它的解释，一心眉头微皱，难怪团三郎狸凶名如此之大，原来是红花还需绿叶衬，看到这狸猫自称是亲卫，却面对狐族入侵如此懦弱，他怎能不恼怒。

想想也知道这一来一回，狐族就是杀光整个村子里的狸猫，甚至还能洗个海水浴再施施然遁走，时间完全足够，顶多也就是让团三郎怒火焚身，拼上全力去跟对面换家而已。

但聪明的狐狸会没有算计到这样的后果吗？肯定是早做了准备，说不定族地现在就已经只剩一座空城了。

这要是他苇名的将士，根本不用他吹嘘，看看平田大火就知道，绝对没有一个是懦夫，哪怕只身面对数十倍之众的盗匪，甚至还有体型如怪物一般的山贼重藏，也是毫不犹豫地拼死保护主家。

狸猫大概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心的不悦，顿时把自己的身体团缩了起来瑟瑟发抖，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他更加气恼。

“你会变成人吗？”

“会，会……”

“那就立马变，然后给老朽站直了，拼杀回去！”

“诶？不，不要啊，俺还要去给团三郎大人……”

一心一巴掌就扇在了这狸猫的脸上，把它整只都给打愣了，随着惯性以尾巴为中心摇起了钟摆运动。

“老朽就是来救你家夫人和公主的，快给老朽滚回去！再说了，你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刚才嚎那么大声，当狐妖都是聋子吗？”

一心的话如同预言，四周环境霎时间变幻，白色迷雾如急雨云般铺面而来，甚至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度，唯能瞥见一双双闪着青绿色光芒的眼睛，在雾外朝这方望来。

第398节 第393章 居合鞘云闪

“你是何人？这是我族跟这些狸猫的恩怨，难道人族也想要插手吗？”

从迷雾的那一头传来幽幽的叹息声，清亮到分不清男女，总之一切狐妖先往雌性那边想。

果然狐狸的形象要比这些憨憨狸猫要好太多了，即便它们是在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来警告苇名一心，但光听语气，反而像是个我见犹怜的哀怨女子，在叹息着人类的无情。

反观狸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或许变成小熊猫或浣熊，当个宠物养还挺有市场，但狐狸难道就不可爱了吗？自古以来人们对美一字的任何定义，狐族都全占了。

即便是狸猫族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公主，同时也是第二任总大将首领的二岩猯藏，也根本没有那种让男性信服的女子柔情，甚至还操着一股子糙老爷们味的粗豪日语，老气横秋地自称着老身。

你说跟苇名一心交往这活儿，要是换当初集万千妩媚于一身的妲己、玉藻前，也就是现在的八云蓝来，这货能到这个时候，才认识到两人之间的思想关系似乎已经不太纯洁的意味吗？

咳，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是馋什么额外的东西，正人君子还是要当的。

简而言之，无论狐族与狸猫族想与不想，愿与不愿，其实它们都代表着人类社会的两大审美极向，狐族雌性代表的是东方上层贵族喜欢的那种娇小、柔美、身似柳枝曲如蜿的绝代佳人，雄性则是剑眉星目、玉树临风、陌上人如玉的无双公子。

狸猫就朴素很多了，雌性那身材，用农村里挑媳妇最常用的评语就是“胸大屁翘好生养”，雄性则是一板子疙瘩肉那种庄稼汉模样，一看就特能干农活那种，不过至少，哪怕不用幻术改变容貌，狸猫们都还天生长得挺标致。

“天杀的恶狐，出尔反尔的臭家伙，要是夫人与公主有什么不测，团三郎大人必将让你们永无葬身之地。”

“噗嗤……”

在遇到狐狸的时候，之前还在瑟瑟发抖的狸猫突然爆发出了连苇名一心也感到惊讶的勇气，竟然当面朝着对方骂吼起来，只可惜它现在的姿势，是被一心提着尾巴倒挂着，结果只是引来了狐狸的嗤笑。

“连区区人族都害怕的小胖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叫嚣？之前放你一马去给你们首领报信已是我族长老开恩，你可不要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