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崂山阔落
“这……”
神仓所长有些愣神，没想到委托凌平去调查居然调查出了这样的一个结果。研究所里有内奸？或者说周刊杂志以某种方式潜入到了内部，获得了内部人员泄露的资料？
“可是，除非警方询问或者宣讲需要，我们研究所内部对经手的解剖委托和相关案件都是保密的。难道是有人不顾保密条例向外泄密的吗？”神仓所长疑惑道。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以何种方式，是有意还是无意泄露的，总之我们研究所中一定有人和周刊杂志的人接触过，至于保密条例的问题……”凌平补充道，“我对比过他们报道中的细节，虽然报道的信息明显比其他媒体要详细不少，但都没有违反我们研究所内部对命案与死者相关事件的保密条例。像是死者死亡时的状况或者解剖的过程这些都没有报道，报道的更多的是所谓‘人际关系内幕’的内容……”
“或许我们研究所内部的人在和别人闲聊的时候把这些类似于八卦的东西讲给了别人听，恰好被人当做可以挖掘的素材提供给了这家周刊杂志也说不定……”凌平说着最为理想的一种猜测，但实际上的情况或许并没有这么美好。
但要想一个一个排查研究所内部的工作人员是谁泄露的消息，可行性几乎低到不可能完成的程度。首先研究所并不是只有法医学解剖室这一个部门，还有其他的化验公司、殡仪馆派出机构、医疗设备公司等等，连同凌平和久部这样的临时工在内，人数大约有四五十人。
其次，就像前面所说的一样，或许无意中对外透露消息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泄了密，而有意做内鬼的人则一定会把自己隐藏起来，表现得非常正常。在不进行监听、跟踪一类半违法手段调查的情况下几乎很难查出到底谁是内鬼。
“总之，还是先对研究所的人侧面提醒几句，让他们少在无关人员面前说些和工作有关的话吧。”
“也只好先这么做了。”
……
排查是谁泄露了研究所内的消息有些难度，但如果从反方向去想，谁最不可能泄露了消息，倒是能够排除几个人。
首先是三澄医生和中堂医生，且不说他们作为法医学者的职业道德，以及一旦研究所开不下去所带来的种种影响，三澄的个性属于那种基本不会主动和人聊八卦的人，而中堂……真的会有人和他聊天吗？这一点就可以排除掉他们两人。
再然后是神仓所长自己，他虽然平时偶尔有点不着调，但绝对不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来。
再然后是自己，自己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也没怎么提起过研究所，其实别人的兴趣也不大……
东海林，这个人虽然一直在工作以外的场合回避自己的职业，生怕因为职业缘故吓跑了男人，但她也是那种热爱八卦的人，说不定会在无意间把工作中经历的失事情当作八卦说出去，暂时存疑。
最后剩下的是久部六郎，这个家伙的话……
凌平忽然想起了当初绷带怪人事件后他找自己聊天的事情。那时候自己明明已经和目暮警部要求隐去了自己在事件中出现的痕迹，仅仅用姓名罗马音Takeuchi Ryouhei的首字母“T”命名了一个“男子T”，久部居然一上来就知道这个人是自己？
记得自己当时问他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当时的原话是……
“一个认识的人。放心，肯定不会是什么违法的途径。”
而他在向自己询问事情的经过，自己把警方对外公布的统一说辞复述了一遍后，他似乎有种很明显的失望感……
再加上周刊杂志的那几次报道所涉及的事件，似乎都有他的直接或间接参与……
看着正在桌子上整理着资料的久部六郎，凌平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人，嫌疑很大啊。
……
“就算出了这种事情，也还是要我们来出外勤吗？”
“毕竟那些报道还没有被真正地报道出来，警方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
提着法医鉴定用器材箱，凌平跟着三澄和东海林走在西武藏野市的某条街道上，闲聊着关于这一次的出外勤工作，被他重点怀疑的久部六郎也跟在一边。
虽然研究所内部的内鬼调查还没有什么结果，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好在这次出外勤的地方不算远，从研究所走路也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离研究所这么近的地方发生了非自然死亡的案件，感觉让人稍微有点害怕呢，尤其是之前神仓所长又和我们强调了一遍不要在外面讨论工作的事情。”东海林抱着胳膊，装出一副十分夸张的害怕样子来，“该不会是什么心理变态专门针对我们研究所的人进行攻击吧？一开始用舆论攻击，等时机一到就开始直接动手杀人……”
“你想太多了啦东海林。”三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在外面少聊我们的工作也没什么坏处。而且就算真的有这样的家伙……”
三澄用力拍了拍旁边的凌平。
“这不是还有我们的超级战士在吗？”
“继招财熊之后我又获得了新的外号吗？”
一路闲聊，众人很快来到了这次的外勤地点，是一片略显朴素的居民区，没有高耸的公寓楼，住房的层数最高也只有两层，围观群众倒是不少，手里扛着摄像机的媒体也来了好几家，仿佛在等着啄食第一口腐肉的秃鹫一般。
外面一圈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黄色的警戒带也已经拉了起来，搜查一课的警察和当地的片警正在竭力维持着秩序。
“喔，是三澄医生你们啊。”一直等在外面的工具人高木警官见众人到来很是高兴，再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寒暄过后便直接把众人往案发现场带了过去。
“今天本来没必要麻烦你们过来的，只是因为引起了比较大的舆论，外加死亡人数较多，所以还是特地麻烦你们来调查一下。”高木警官解释道，“其实经过我们的初步调查，这应该是一起比较典型的烧炭自杀案件。”
“烧炭自杀？”一路都很沉默的久部似乎突然被惊醒了一般，脱口反问道。
“嗯，而且，是一起無理心中（むりしんちゅう）案件，死亡的是一家四口……”高木警官小声道。
無理心中（むりしんちゅう），一个比较难直译的日语词，直白一点解释的话就是强迫本不愿自杀的人与自己一同赴死，相当于杀人后再自杀。
第332章 死在一起的无关者们（修）
“全家烧炭無理心中？！”
久部突然失声叫了出来，引得本已经走在他前面的凌平和三澄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
“案发现场就是这座房子。”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出什么别的反应，高木警官指着前面一座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正在现场取证的鉴识科警员的屋子说道。
“说到燃炭自杀的话，美琴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呢。”东海林转移了话题，随口说道。
“诶？什么意思，难道三澄医生燃炭自杀过？”高木警官一脸惊讶地问道。
“是论文啦论文，美琴的好几篇论文都是有关这方面的。”东海林说道。
“真要自杀的话也不推荐用这种方式，就算吃了安眠药，要是中途醒来，就会陷入明明意识尚存，但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的地狱。”三澄看起来似乎对此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但凌平能感觉到三澄的情绪有些低落，或者说……压抑。
“要是自杀失败给大脑留下后遗症的话，那就是瘫痪一生，总之是一种非常不妙，非常痛苦的自杀方式……倒不如说，自杀这件事本身就是痛苦的。”
“哦……”高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介绍起这次的案情。
“发现这次案件的是今天早上来送报纸的配送员，在报纸箱上贴着这样的一封信，信上的字样是‘致送报纸的人，我们在家中燃炭自杀了，请您联络警察，对于给您带来的困扰十分抱歉。佐藤正一。’”
“警察接到消息赶到这里时，屋内还充满了燃碳不充分所产生的一氧化碳。在这十六平米的房间内包括家主在内的四个人倒在地上，都已经死亡了，旁边则摆着四份遗书。”
“当时的一氧化碳浓度是多少？”三澄问道。
“204，我记得很清楚。”旁边一位鉴识科的警察出声说道，“室温34.7摄氏度，四人的皮肤都变成了橙粉色，我们判定是一氧化碳中毒所导致的。”
“就是这样，虽然综合现场的种种条件我们认定是一起自杀事件，但因为一下子死了四个人，而且因为出现过多起表现为自杀，最后经过调查却发现是命案的事件，最近警视厅里也在重视疑似自杀或意外死亡死者的尸检，争取减少冤罪的发生。我们就拜托你们过来了。”高木警官说道。
“我明白了，看来我们UDI研究所的工作还是有些作用的啊。”三澄点了点头，“那我们一定会尽量细致精准地进行检查工作的。”
“拜托了。”
这是一间不大的民居，无论是横向看还是纵向看都会让人觉得压抑和憋屈，加上屋内凌乱的摆设，更是有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众人穿戴好鞋套和手套走进室内，凌平由于身高的缘故只能弯着腰进门，进屋后抬头一看就能看见有些发灰的天花板。
“竹内，这间屋子的长宽高就麻烦你测量了；久部，你记得把房间的角落、换气口、燃碳的箱子都拍照留证。”三澄开始对众人安排工作，自己则是凑近几位还躺在地上的死者，开始了体表检查。
“这个女孩，手腕上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啊……”三澄刚刚开始检查第一具遗体就发现了问题，不由得皱起眉头。
“真的假的？”高木警官也一下子有些懵，凑到旁边观察起来。
这具遗体是一位年轻的短发女性，看年龄大概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甚至可能还不到二十岁。她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红色伤痕，就像是割腕自杀后所留下的那种痕迹。
“这个，不是割腕的痕迹吗？”
“不，这是擦伤，与割腕自杀所形成的‘创’是不同的，是体表与粗糙的物体摩擦而形成的损伤，而且这个伤痕……”三澄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一处伤痕，有些迟疑地说道，“虽然没有经过更细致的检查不敢下结论，但这处伤痕很有可能是被单手绑在柱子一类物体上时再肢体正面形成的那种伤痕，这种捆绑的材料还是相对光滑的那种……”
“那看来确实是有命案的可能了吗？”高木警官问道。
“倒也不能肯定……诶？她的头发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白色的小颗粒？”三澄摇了摇头，忽然又发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地方，这名死者的发丝间似乎有不少白色的，像盐一样的小颗粒。
“这个东西的话我们已经让鉴识科去调查了。”
“那个，诸位。”久部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在这里找到了可能是他们几个身份证件的东西……”
“死者，都是毫无关系的人……”
久部一手拿着三张健康保险证，对众人展示道。
日本并没有由国家统一发布的身份证一类的东西，因此多数情况下都是用驾照、学生证、健康保险证一类的东西来识别身份。前两样不是人人都有，而健康保险证虽然是每个人都强制被纳入保险所以人人都有，但这玩意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些基本信息，诸如姓名、性别、出生年月、住址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凌平也有一张，只不过当时因为发生了爆炸和火灾已经找不到在哪里了，所以是事后补办了一张。住院时所交付的医疗费也在确认健康保险证是本人的情况下退还了一部分。（没错，这就是前面章节的补丁，谁让我写的时候没好好查资料呢）
“三个人都是毫无关系的人？”三澄和高木警官对视了一眼，这起燃炭自杀事件，搞不好还真的是一起涉嫌他杀的命案。
……
“第一位，佐伯初子，88岁，女性。因不堪病痛折磨而决意去死，并留下了相对应的遗书，医院也证实了这一点。”
研究所内，在对几具遗体进行过检查后高木警官正站在旁边，核对着根据那几张健康保险证调查得来的资料。
“第二位是房子的主人，佐藤正一，56岁，男性。两年半前妻子提出离婚，被公司要求提早退休却没有找到下一份工作。简单来说，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他所留下的遗书也证实了这一点，而且他似乎还在遗书里提到，找到了‘和自己一样走到人生绝望的尽头’的人一起燃碳自杀，所以很可能其他人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聚集到的这里。”
“第三位是羽村今日子，33岁，女性。留下的遗书中提到是因为遭受了严重的家庭暴力，觉得早晚会被自己的丈夫打死不如提前选择死亡，我们已经对她的丈夫进行传讯调查了。”
“至于第四位……身份不明，外表年龄大约是20岁，女性。留下的遗书也只有‘无家可归，无人担心。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人们很快就会把我忘了’这样的话……”
最近有点卡文，更新一般都是这个点。另外就是，“无理心中”这个词在b站版剧集中是翻译成“强迫性自杀”，我个人感觉不是很贴切，但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翻译，直译为“杀人后自杀”在文中写起来又很突兀，所以最后还是使用了日语汉字的写法。
第333章 高温天下的冻死者
“唯一一位身份不明的小姐吗？好像也是她的手腕上有擦伤痕迹以及奇怪的颗粒……”三澄看着正躺在解剖台上的那具女性遗体，喃喃说道。这名身份不明的死者身上看来有着不小的谜团。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从其他三具遗体开始解剖，那名无名小姐就留在最后吧。”
……
“其余三名死者血液中一氧化碳的浓度分别为71%、73%、72%，确实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第四名无名小姐，口腔内部没有伤，蛀牙没被处理过，牙齿损耗少，应该是在20岁左右没错……”
“心囊切开。”
现在三澄正在进行的是切开死者心脏，检查心脏积血的步骤，此时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左心室颜色鲜红，右心室却灰暗，左右心室色差明显，这种征象……”三澄顿了顿，看向周围的众人，“是冻死。”
“冻死！？”
众人闻言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现在正是八月的中下旬，处于一个没有空调就让人难以活跃起来的季节，众人在开着制冷排风系统的解剖室中工作由于穿着密闭防护服的影响也还有些热。这种天气下，会有人冻死？
更何况她被发现的那间屋子可是燃炭自杀的案发地，即使是在碳火未完全燃烧的情况下，也绝对不可能冻死人，热死倒是有可能。
“冻死可不一定是发生在室外露天的环境中，大型冷库、低温症、或者在其他低温地区死后被运输到遗体的发现现场都是有可能的，不能单单从环境上来判断。”
“冻死者的皮肤颜色也会出现粉红色，与一氧化碳中毒死者的表象很接近……除此之外，冻死者的面部表情经常会出现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苦笑面容’。这名死者……如果仔细端详一下她的面部的话，确实很像是这种表现……”
“冻死死者的内部征象为各器官充血，右心房扩张、充血，可见软凝血块，腔静脉瘀血，心外膜下点状出血。此外还有被称作‘维斯涅夫斯基斑’的征象表现，是在死者的胃粘膜下有弥漫性斑点状出血，沿血管排列，呈暗红色、红褐色或深褐色。”三澄给在场的人，主要是高木警官科普了一下冻死者的征象，“如果仅仅看死者的外在表现而不解剖检查的话，很有可能将没有明显其他冻死特征的死者错认成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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