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黑猫
潼恩教授离开讲台，径直走到王悦和梅迪尔丽面前。
她戴着防毒面具，镜片遮住了严厉的目光，但气势上的压迫仍使王悦心里发寒。
“报、报到。”王悦嗫嚅着说。
“你们两个，去拿象人面具。”教授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含一丝感情。
防毒面具在这个世界叫做象人面具，材质和地球上的类似物完全不同。
作为头套的软胶布是一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皮革，带有天然花纹，用蜡线紧密缝合，软胶管则是完整的蛇皮，内部用铁丝环支撑。
戴上象人面具，她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
王悦像做贼似的溜回座位，才走到一半，就被潼恩教授喊住了。
“王悦同学。”
她僵硬地转身。
“我让你走了吗？”
“对不起。”
“你好像对时间没什么概念，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学识已经足够渊博，完全不需要学习了？”
这是一道无法回答的选择题，两个选项都通向死路，好比在问，你要站着死，还是躺着死？
王悦低着头，做出一副可怜兮兮，虔诚受教的模样。
在别的老师课上，学生犯了错，嘿嘿一笑，卖个萌，老师一般不会为难她们。
但潼恩老师不一样，卖萌必死。
王悦身后投来几道幸灾乐祸的目光，莉莉丝和露露安娜期待无比地关注着后续发展。
潼恩教授沉默片刻，似乎在构思惩罚措施，随后，她指向解剖台上一具血红的怪物尸体，道：
“这堂课很重要，为了给你补上迟到的十七分钟课程内容，王悦同学，就由你来解剖这具血魔尸体，以加强学习效果。”
我可谢谢您嘞。
王悦小脸揪得像纸团一样。
怪物尸体是教室里的血腥味和酸性气体的来源。
它看起来软塌塌的，色泽暗淡，散发腐臭，不知道死了多久。
这就是血魔吗？
上节魔物课，王悦学习了血魔的特性，课本上有它的图画，知道是什么样子，但近距离观察真正的血魔，仍令她有种窒息般的恐惧。
眼前的血魔长着一颗布满血红触手的囊状头颅。
触手目测三十公分到五十分公分不等，颜色暗红，类似章鱼吸盘的刺细胞团块组织闪烁异光，像是一颗熟透开裂的石榴。
围绕着头颅，均匀分布着二十四颗榄尖形竖眼，半睁半闭，证实着它的死亡。
仅仅是看到长满触须和瞳孔的软胶质头颅，就有巨大的不适感从心里涌出。
脑袋里传来针扎般的疼痛，胃里翻腾，食道逆流，有种强烈想要呕吐的冲动。
我特么再也不迟到了，王悦心里哀嚎。
一起迟到的梅迪尔丽也没逃过一劫，被指派给她当助手，在旁边消毒解剖用具。
“抱歉，连累你了。”王悦不好意思地说。
“嗯哼。”梅迪尔丽轻哼一声。
血魔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污染源，普通人看久了就会头晕目眩，恶心想吐，敏感焦虑，心灵被恐惧侵染，时间长了就会陷入疯狂。
好在学生们已经上过两节神秘学课，叩齿存思，守住心神，努力维持着SAN值。
解剖台是复杂的金属支架承托着光滑平直的大理石台面。
台面刻绘着楔形的制冷符文,魔力流转，化为冷气弥漫在尸体四周，相当于温控系统。
不锈钢方盘里放着刀、剪、针、镊……用具齐全。
王悦心一横，拿起一双小号乳胶手套戴上，一拉腕口，啪的一声，贴合紧密，像是多了一层皮肤。 潼恩教授特有的冰冷清晰的声线在王悦耳边响起。
“血魔，永夜地域常见生物，幼体期类似腔肠动物，根植于地面……地表部分延伸出十六条圆锥状触手，伸缩性很强，内侧表皮长有刺细胞，会分泌毒液，具有麻痹效果……中间有一个能伸缩的小吻，吻的末端为口，口的周围有三个叶状唇瓣……地下部分为附属小管，末端膨大，有头丝，中间小孔为排泄孔……”
王悦认真听课。
简单来说，幼体期血魔是一个类似海葵的食肉生物，不能移动，捕食半径从二十公分到一百公分不等。
等到了成体期，它会长出略显人形的手脚，拔地而起，到处溜达了。
血魔没有呼吸系统，不需要氧气，也就是说，它可以潜伏在水里、沼泽里、泥土中，猎物经过，暴起袭击。
王悦俯下身，面对躺在解剖台上的，体长2.13米的这头成体血魔。
解剖从手臂开始。
血魔手臂异常柔软，末端分为三股，两两对生，适于抓握。
表皮鲜红滑腻，隐隐透出深青色的血管，黏膜感很强，看上去像是剥了皮的青蛙。
在潼恩教授的指导下，王悦用指压式起手，刀锋划过血魔的手臂。
切割血魔皮肤的感觉很奇怪，刀刃像是要逃跑似的，不停地滑向别处，像在处理粘液很多的鱼。
“解剖刀上铭刻了‘锋利’符文，注入魔力，激发它的特性。”潼恩教授提醒。
王悦尝试注入魔力，刃口微微亮起。
第一刀没用力，只割开一道浅痕。
第二刀才彻底分开表皮，露出内部的纵肌和环肌，以及一浅一深的两层筋膜组织网。
血魔的血管丛异常发达，织成细密的异网，但割开后没有血液流出，血液似被一股神秘力量固定住了，凝缩在血管内部。
刀尖继续向下，裁开肌理，暴露出肉褶间闪烁如宝石的细小血晶，再要深入时，却碰到一层硬物，是类似乌贼的角质内壳。
血魔没有内骨骼，四肢和躯体完全是由韧性组织和横纹肌绞缠形成的。
王悦在教授的指导下取出一块不规则的石灰质板。
边缘圆润，外面是一层瓷质膜，光滑坚硬，内面粗糙，牢固吸附着肌肉纤维。
血魔皮下，除了深浅筋膜外，还有数百快这样的石灰质板，为它提供极强的防御力。
王悦的动作越发熟练了，附魔的解剖刀锐利无匹，切割血肉如热刀切黄油，毫无滞碍，又像是日本大厨分割鲔鱼，擘肌分理，拆解清晰。
她负责解剖，梅迪尔丽负责递工具，潼恩教授负责指导和讲解，三人配合默契，对教室里的小女巫们进行三位一体式的讲解。
一刻钟后，王悦握紧刀柄，用力垂直楔入血魔的胸口，笔直一拉，将胸腔整个打开！
胸腔用拉钩分开固定，展露出交错的墨绿色血管和色泽暗沉的胃袋，以及浸泡在黑色积液里的脏器。
潼恩教授提醒她，不要弄破胃袋，否则腐尸的气味会像毒气弹一样炸开，消化液沾在身上，洗都洗不掉，恶臭无比，至少一个月时间都会被人避之不及。
王悦动作慢了一些，谨慎小心地避开胃袋，刀尖一转，向上裁开头胸连接处，在沙沙的声音中，割开食道，这时，触须拦住了去路。
梅迪尔丽上前帮忙，双手分开碍事的触须，让刀尖能够顺畅运行。
这些从头囊延伸出来的血红触手骇人无比，这也是它的攻击器官。
触手只要绞缠住人类，立刻从皮肤注入麻痹毒液，瘫痪行动，然后从头开始啃食，吃完脑袋，触手伸入胸腔寻找鲜嫩的内脏，择出来食用。
如果一次捉住多人，它们会把人类的手脚卸下来，塞进排泄孔，做成一种类似肚包肉的美食。
不过，血魔更倾向于食用新鲜血肉，就和人类一样，越鲜嫩越好。
比如，捉住萝莉，就会做成萝莉刺身，以最快的速度吃掉，而不是做成肚包肉，发酵一段时间再吃，那样太浪费了。
王悦操刀，从触须间划过，一直向上，切开柔软厚实的头囊，这时，一大团粉红色的珊瑚状脑组织暴露出来。
她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住，跌坐于地，耳畔传来嘤嘤的蜂鸣声，鼻孔流血，淌过嘴唇，一直流到下巴，传来温热湿润的感觉。
梅迪尔丽的表情也很难受，脚下趔趄，几乎跌倒。
教室前排女生歪斜身体，面露痛苦。
潼恩教授立刻掀起前挡板，阻隔了骤然升高的精神污染，学生们才没有受到更多的伤害。
“记住，血魔的脑神经集丛是污染指数最高的区域，同时也是它的弱点所在。”
潼恩教授从教具盒里拿出一颗玻璃球，球里固定着一根寸许长的钢丝，顶端有一枚荧光棉球。
这是蟋蟀球，一种测量精神污染指数的简易工具。
教授手心托着球接近血魔，内部的钢丝摇晃起来，如同颤抖的蟋蟀触须。
当她接近敞开的血魔头囊，蟋蟀须顿时从轻微的摇曳变成了剧烈的颤抖，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荧光线。
这说明，血魔的脑组织时刻都在释放强烈的精神污染。
精神污染有明确的分级，从强到弱分为七级，最低的七级是人类在短时间内可以忍受的。
血魔大脑附近的污染等级已经超过了七级，达到了六级的程度。
潼恩教授说，一到三级的精神污染，甚至能引起人体结构的连锁变化，丧失人形，界限崩坏。
比如两天前在小集市，那些变成怪虫的人，就遭受了超过三级的精神污染。
“同学们，永夜地域的原生怪物释放出的精神污染有很多种类型。血魔这一种精神污染会影响人类的脑功能，使人失去运动平衡、头痛欲裂、恶心想吐，注意力难以集中等等。
这种精神污染是最容易对付的，因为身体的痛苦会引起你的警觉，使你能及时作出应对措施。
最危险的是潜移默化的污染类型。
比如说，有一种精神污染会在悄然间改变你的思维，使你陷入沮丧，失去自信，厌世自弃，产生自杀的念头，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无形之中夺人性命。
莉莉丝忽然问：“老师，最强的精神污染是什么？”
“莉莉丝同学，提问要举手。”
潼恩教授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回答了她的问题。
“死海古卷记载——‘你不能看我的面，因为人见我的面不能存活’。
这就是神秘学里‘不可见神’的说法。
神的面目，或者说‘祂者’的面目，以人类的精神，是没有资格接触的。
一旦发生接触，就像盐遇到水，蜡遇到火，顷刻融化，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