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黑猫
“你是救世主，你会心想事成的！现在急需一小捆忘忧草，还有点燃它们的火柴。”
“好的！”
爱丽丝一边拉着老裁缝不让他寻死，一边在心里默念：
我是救世主，忘忧草和火柴，我命你们快快出现！
唰！
没过多久，凭空出现一小捆结着紫穗的干草和一盒火柴！
爱丽丝惊喜的张大了嘴巴，原来自己真的是救世主，能够心想事成！
骤然间信心十足了，她点燃干草，在裁缝的鼻尖上晃了晃，涌出很多烟雾。
接受熏香治疗，裁缝的情绪安定下来，浑身放松，精神世界像是经过时间长河的洗濯，浓重的痛苦和绝望变得淡如清水。
时间紧迫，爱丽丝离开裁缝铺沿街寻去，遇到想不开的小镇居民就给他们闻一闻忘忧草。
最后，黑发萝莉来到镇外荒草蔓延的坡地，诗人站在一个小小的新坟前，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纸花，愈发显得清瘦颀长。
“您还好吗？”
爱丽丝在厚实的草甸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来到诗人身边，立刻被他散发出的深长忧郁的气质所笼罩，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她消失了。”
“我知道的，她本不存在，诗人永远是孤独的，友情和爱情仅存在于纸上……要是不孤独，谁会做诗人呢？”
他蹲下来，将纸花放在坟前，但很快就被风吹走了，一层层的草浪向着远方涌去，他缓缓念道：
“春天的花儿多么美好，春天的鸟儿多么哀伤，春天的风儿如此多情，吹起我的心绪与衣襟。” 爱丽丝离开小镇，沿着河流溯游而上。
漆黑的河水片羽不浮，深红暗光从地平线上如洪潮般涌来，将树影拉扯成黑色和灰色的裂隙，仿佛不慎踩入就会跌进不见天日的地缝里。
她的怀里抱着小茶壶，她感到害怕，所以必须抱着点什么。
虽然小乌鸦、小茶壶、小蜡烛都身边，还有存在感不强的小虫子，但她仍是本能的畏惧诡异莫名的河岸森林。
在亘古积累的腐殖质上生长的荒草格外绵软和茂盛，干枯的铁线中透着鲜艳的绿色。
嗖——嗖——
几道灰影从草甸里窜过。
爱丽丝吓得一哆嗦，站住不动，惊恐地瞪着眼，目光在林隙间扫视，寻找发出响声的东西。
“别怕，是负鼠。”小蜡烛说。
果然，染成血色的荒草里钻出几只白脸灰身子的大老鼠。
发育不良，个头很小的萝莉遇上比猫还大的老鼠，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特别是这些白脸老鼠的乌溜溜的眼珠透着人类般的狡黠，直立的时候，两个前爪不像动物蜷起，而似人类垂在身侧或握于腹部。
负鼠们盯了她一会儿就转身隐入草丛。
“她的泉眼还不够成熟。”
“没办法使用。”
“我们需要更多的泉眼。”
远远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讨论声。
爱丽丝继续往前，进入一片林间空地时，突然立住不动，瞳孔扩大，眼神发直。
乱石围起一座甜泉，泉水是弥漫着新鲜气味的乳白色液体。
一大丛一大丛沉甸甸的软白果实从顶端的小孔中不断往外泌出白色浆汁，而结出果实的植物则是一株十几人环抱的巨大榕树，树皮灰白，柔软而怪异，在低矮的位置撑开巨大的树冠，冠幅广展，垂下扭曲怪状的气生根，像是长长的白色蠕虫一样在地面匍匐。
爱丽丝分明从树干深处看到了负鼠的头骨和灰色毛发！
眼前怪诞而荒谬的场景颠覆认知，席卷灵魂，直觉到一股恐惧，使她头皮发麻，后背渗出冷汗。
她缩着肩膀想从气根间溜过去，没想到，脚掌碾过枯叶的轻微响声，仍是引得泉边饮水的负鼠们惊觉，纷纷扭头，霎时间，一大片乌黑的眼珠齐刷刷的看向她！
泉边饮水的负鼠全都是强壮有力的雄性，母鼠和小鼠都不见了。
气氛异常紧张，不过，负鼠们一动不动，只是目送着黑发萝莉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爱丽丝颤声问：
“那是什么……”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小蜡烛说。
爱丽丝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出了森林，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城的轮廓。
树林的出口位于河湾高地，正好能俯瞰到城中的繁忙场景，由地平线照射而来的暮光将这道本是浅褐色的阶地辉映成干涸的血色。
爱丽丝遥望着巨城，先看到绕城而过的漆黑河水，两岸是新翻的土块，在田地里，劳作的人脸色悲苦，一步一颤，像是被强行推着前进。
他们的身后浮现出鬼神般的巨大阴影。
阴影形状简单，一个圆润而扭曲的躯体，中间是五官似的空洞，悬浮在空中，伸出细长的触角，操纵着下方的人。
田地里的劳动者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被线牵拉着，将切好的生土豆种进土里，拢成小堆，最后拍实。
他们的手指在颤抖，腿也在颤抖，但是，即使疲惫到极点也不能停下。
爱丽丝用了很久才走到城门口，又累又饿，最后几百米几乎是一步步蹭过去的。
门口设了卡，戴着鸭舌帽的看守目光飘忽，不住地打瞌睡，每次快要睡着，就像被蚊虫叮咬似的惊跳一下，清醒过来。
他皱眉从怀里摸出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胶粒，厌恶的将这蜱虫般的叮人小虫用力扔出。
但是，出手的瞬间，黑色胶粒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虚影一般透入衣服，如同附骨之疽。
爱丽丝规规矩矩的在看守处登记，随后走进城里。
这是一座灰色的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街道、墙壁、屋顶、排水的铅管、人的面孔……
爱丽丝肚子很饿，她站在餐厅门口，看到城市的居民从口袋里掏出一种闪烁釉泽的贝壳币付款，或是在接过食物的同时被给予一颗黑色胶粒。
犹豫不决的时候，端着餐盘的市民们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瞧，一个新人！”
“是从周边小镇过来的吗？”
“看起来身无分文的样子。”
“我赌她会去赊欠。”
“我赌不会。”
“开盘吧！”
“好嘞！”
很快，地上用粉笔划出一个圆，中间一分为二，周围的人纷纷往里投注，贝壳币哗啦啦倾泻如雨。
爱丽丝不明所以，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她发现，有的人腰上悬着一吊吊的贝壳币，有的人不仅身无分文，浑身都是黑色胶粒，或是阴影怪物，长着尖刺的黑色豪猪、肥硕的黑蛇、尖嘴的旗鱼……这些怪物在不停地刺他们，咬他们，折磨得吱哇乱叫。
即使身无分文，他们也要下注，合掌向虚空祈求，很快落下贝壳币来，而阴影愈大，渐成气候。
爱丽丝饿得浑身发飘，比她最饿的时候还要饿，但她没有钱。
她想去跟餐厅的服务员说，只要一颗土豆就行了，不要肉，请给小只些的阴影蜱虫。
或者去翻垃圾桶，寻些残羹剩饭。
从菜肴的丰盛程度来看，就算是剩饭，也比她在小镇上吃得好。
踌躇之际，她听见小蜡烛在耳边说：
“你可是救世主啊！想吃什么就会出现！”
爱丽丝眼睛一亮，嘴角浮起笑容，心里默念：
我饿了！食物食物快出现！
唰！
一个装满炸鸡和薯条的大桶落在她的手里，还是配了纸巾的。
“哇！太丰盛了！”
爱丽丝咬了一口鸡块，酥皮下面是浓厚的酱汁，冒出滚烫的热气。
太好吃了，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黑发萝莉用雪白的小牙撕扯鸡肉，大口咀嚼着，眼泪划过脏兮兮的脸颊，溶开一小块污渍。
上颚微微被烫伤了，又麻又痛，仍是停不下来。
“呜呜呜……太好吃了……怎么会有这样的食物……这就是救世主的待遇吗……当救世主真好呢……”
看到黑发萝莉凭空获得了食物并大快朵颐，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高兴的欢呼和沮丧的叹气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有人赢，就有人输。
几个负债累累的人被猝然而起的可怖阴怪攫住了身体，操纵如木偶，晃晃悠悠走向城门，看来是要去种土豆了。
爱丽丝沿着街道往前走，沿街都是赌场，骰子和骨牌的声音哗啦啦作响，像是山岩倾塌，碎石乱滚。
不断的有人失去自我，被影怪控制着离开赌场。
贝壳币既是钱又是筹码，发出清脆又廉价的响声，于觥筹交错之间散落又汇聚。
小蜡烛、小茶壶、小乌鸦聚在一起商量。
“他们的价值扭曲了。”小蜡烛说。
“强行再分配吗？”小乌鸦问。
“那样会死很多人，而且通不过伦理委员会的审查。”小茶壶回答。
“你有好主意吗？极光卿。”小乌鸦问。
“让我想想……让权能归零吧。”
“好主意，但是，需要无限卿的帮助。”
三人皆是点头，小乌鸦飞向街边，衔起一枚遗落的贝壳币，折返回来。
小茶壶的身体碎开成星罗棋布的网络，其中一枚碎片飞向贝壳币，与之结合，然后，消失在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