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魍魉听潮
司业那因为痛苦而扭曲了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的笑容，原本裹紧了身体的披风瞬间消失，被他收进了储藏空间，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套在身上的蠢笨救生衣。
以及，大片大片黑蓝色的焦痕。
黑灰，从他刚爬出洞穴时就用救生衣裹起来存放的精灵残骸，这种对任何生命都不算友好的东西此刻正覆盖在司业的身上，皮肤溃烂，内部也因为这恐怖的物质陷入了崩溃，流淌的血液将这种剧毒带到了各个器官。
之前因为死魂披风的包裹，谁都没察觉到他的变化。
然而在奔跑的过程中，司业作为人类种的本质已经发生了改变。
妖魔种是蠢笨的生物，智商低下，只会凭借着自己的本能搜寻食物，大脑的逻辑也相当的简单。
人类种=食物。
对，但是沾了黑灰的东西就不能吃，就当做排泄物，要避开，不能吃。
然后，只能思考一件事的大脑迅速作出了下一个反应——附近还有能吃的吗？
答案是……
轰——！
浑浊的气浪瞬间暴走，终于将视线从司业身上移开的巨型妖魔开动了自己的全力，兽人种与吸血种身上的精灵反应使得它拿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在前面的司业没能来得及躲避，整个人被余波掀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仅能再取出死魂披风，尽量裹住上半身，没有保护的部分却被生生扯碎，黑灰已经腐蚀到了内部。
这残缺不全的人，在高空翻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死去。
司业却还在大笑，吼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TMD，给老子滚下去啊——！！！"
第十二章 虚张声势
花瓣被气浪带动着飘起来，就像是爱情电影里车站附近被风吹起的樱花，只拍摄一角的话说不定还有些唯美。
在列车快要离开的时候，男生女生呐喊告白之类的。
然而，半空中飘着的司业全身焦黑，半边残废，嘴里喊着的也不是告白而是骂人的脏话。
引起这一切的同样不是什么带着浪漫滤镜的老式列车，而是流淌着口水粘液，在魔法的加持下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撞过来的大型妖魔种。
终于回神，却已经来不及闪避，加上担心那柄匕首的艾莉尔，以及受她操控，被迫堵在前面当肉盾的三个兽人种，一小队只能尽量做出了自己的防御，然后就迎面撞上了突袭的妖魔种。
轰！
空气发出爆鸣，无论是兽人种还是吸血种，都没有瞬间令一头突进的妖魔种停下来的能力，也因此，在惯性的带动下，他们一队人，连带着撞过去的妖魔种一起跌下了台阶。
失重之后，兽人种还能勉强在半空调整身体，试图找到着力点以避免被压到的结局，而吸血种就只能任由身体失去控制了，只能在半空中编制缓冲与隐藏的术式
"该死的猴子！"艾莉尔现在的心情无比愤怒，毕竟被那两只人类种戏耍了。
这密室下面根本说不清楚有什么，毕竟是森精种开发新魔法的地方，虽然不知道里面的防御术式还残存着多少，但一定极其危险就是了。
因此她哪怕愤怒，大脑却没有失去冷静，除了条件反射
被妖魔种这么冲撞下来，无论下面有什么样的防御魔法，这一下都会被触发，如果是森精种研究新魔法的场所，稍微想象一下就知道该有多危险。不过暗杀者原本就是潜伏与欺骗的大师，不仅仅限于生物，就连那些死的术式只要找到关键点，同样能够欺骗伪装过去。
因此，艾莉尔倒没有太害怕，甚至还有多余的心思关心那柄匕首。
大门下面并非垂直降落的洞穴，而是有台阶的，所以匕首掉下来也最多停留在前几级，离门的距离不会太远。
之前因为担心下面的密室有森精种的防御魔法，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着急下去取匕首，而现在，因为妖魔种的撞击，她的身体已经越过了匕首所在的台阶，继续向下坠落。
只能等解决了下面的问题再拿了，但愿这下面没有传送类的术式……
哒！
就在艾莉尔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猛然从外面跃入大门，缓冲动作，轻巧地落在了台阶上，弯腰，捡起了那柄漆黑的匕首。
艾莉尔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眼瞳中的不规则图案几乎停滞。
"嘿！"司业的面罩还没有戴好，只是披着风衣，裸露出的肌肤隐约还带着点焦痕。
然而一种淡绿色的荧光却从他的毛孔中溢出来，将整个人都渲染出一层生命的颜色，坏死的组织脱落，骨骼再生，几乎暴露出体表的脏器重新被一层层的肌肉筋膜包裹起来，就连那些黑灰制造出的伤害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怎么可能！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挑战艾莉尔的世界观，作为吸血种的精英，黑灰是什么她再明白不过了，那就是精灵死后的残骸，在接触到任何生命体的时候都会造成恐怖且不可治愈的破坏。
吸血种，森精种，机凯种……
包括哪些上位种族，他们或许有无数种方式使自己避免跟黑灰的接触，甚至能够在黑灰已经侵入体内的情况下将之清除，但是已经造成的伤害终究是不可恢复的，任何治愈类的魔法在作用之前就会被消除掉。
依靠精灵才能发挥作用的魔法，又怎么能治愈那些由精灵尸体造成的伤害呢？
除非是神灵，那种自身就是某种概念具象化的神灵，这样才有可能完成这等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区区人类种，如野兽般的种族，根本没有任何神灵垂怜的种族……
"谢谢，还有……再见。"司业将匕首当着下面吸血种与兽人种的面收入了储藏空间。
就好像之前将披风收进去又拿出来一样，没有任何精灵的波动，一件物品就这么消失了。
而且，他口中吐出来的也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语，而是几个拗口的字节，花了点时间从利库那里学来的，标准的森精种语言。
混淆视听，既然你不相信人类种就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就继续怀疑下去吧！
因为一时大意，被人类种戏弄以至于跌进陷阱；或者面对一个很有可能是森精种奴隶，有预谋地将自己推进某个未知密室，面对着这两种不同的情形，所产生的反应自然是不同的。
后者能给司业带来更多的时间。
咚！
大门终于合拢，因为下坠的妖魔种已经触发了防御的术式，眼下这扇大门也作为防御机制的一部分被死死封上，再想从里面打开就只能通过破坏性的方式。
而这个时候，拿到了匕首的司业早已跳了出来，站在花海中大口大口地喘气，背后湿冷冷一片。
分头行动，一边由利库将吸血种小队引诱至目标位置，同时由司业用自己做诱饵引来妖魔种。这期间，因为吸血种打开大门需要时间，打开之后辨别出下面是森精种的研究基地，从而产生的犹豫心理也能争取到一小段容错时间。
而在容错时间用完之前，司业要带着妖魔种跨越遗迹，来到指定地点之前都要保证自己不会被真的吃掉，然后用黑灰覆盖自己的身体，切换目标，在妖魔种冲过去之后马上使用一颗大型生命结晶把自己的身体治好，同时在大门合拢之前将匕首取回来。
这个计划不算好，因为其中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任何一个环节司业都有死亡的风险，同时还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但是他没有办法，在双方的力量差距如此巨大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一个所谓完美的计划，没有舍身的勇气，弱小的人类又怎么能在这些异族之间挣扎求生。
而其中最困难的一个环节，却并不是引诱妖魔种的时候，而是在妖魔种冲过去，将吸血种跟兽人种都撞下去的时候。
司业必须克服自己的心理关，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使用大型生命结晶，然后紧紧跟在妖魔种身后，跳下去，将灵魂匕首捡回来，最后虚张声势用森精种的语言留下危险的暗示。
因为那个时候敌人暂时已经威胁不到自己了，那个唯一在外面的兽人种正在追逐利库，而这个时候司业只要逃走，躲起来，给他们留下一个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这样就绝对能够安全存活。
从吸血种的视角看，司业的身体都被妖魔种撕裂了，而且全身都覆盖着黑灰，这样死了才是正常，活下去反而是个奇迹。
到时候，在利库被兽人种扭断四肢之后，在吸血种从地下出来，拿到了灵魂匕首之后，司业就能完全从他们的脑海里消失。
甚至，如果继续在森精种废墟里待几天，他还有机会遇到休比，从而代替了剧情中原本利库的位置。
这一条线看起来相当完美，真的，再也不会有需要拼命的时候了，未来一片光明。
而唯一的牺牲，或许就是那一点点人性吧。
司业觉得，如果他这么做，从此之后就不算是个人了，未来的日子也只能一直躲在阴影里。
所以，他还是跳下去了，取回了那柄至关重要的匕首，准备迎接这计划里最愚蠢的后半部分。
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两个人就把一切都考虑到了，包括利库逃走的时机，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够凭借灵针盘的显示得知吸血种与兽人种的到来，那么对方没理由发现不了他。
一方是丢到密室里的匕首，一方是逃走的人类种。
那么吸血种大人会怎么做呢？
她当然不会放弃近在眼前的更大利益（匕首）而去亲自追逐一个人类种，但是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了，因此指挥一个兽人种过去追捕是很自然的事。同时，目标不过是个人类种嘛，那么强壮的兽人种还是负伤的兽人种都是一样的，面对更有可能的危险（密室），更强的工具当然是要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利库那边一定有一个兽人种在追，而且还是最弱的一个。
司业就算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他同样能断定这个结果，因为这是所有智慧生命面临选择时都会本能遵守的原则。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很显然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宁愿主动跳出来，也要在大门关上之前进去将匕首捡回来的原因，如果没有这柄武器，他们两个人类种根本没有伤到兽人种的可能。就算现在有了武器，司业的战斗力也比一般人类种要强，但对于能否真的靠自己杀掉兽人种，他也依旧一点信心都没有。
不过，除此之外已经别无办法了。
"呼……"司业深呼吸，手里握着匕首，慢慢地伏下身子，用阴影将自己藏了起来。
暗夜潜行。
地面之下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还有撞击声，妖魔种的横冲直撞估计已经触动了整个地下空间的防御术式，原本剧情中那些光芒箭矢，锁定全身的球形魔法攻击此刻应该都已经发动，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些别的东西。
吸血种跟兽人种，毕竟不是机凯种这种怪物，地下的环境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会更加危险，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能够全部死掉的话，对于司业跟利库来说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不过综合考虑，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那些陷阱杀死，而且为了了解到外界的信息，在吸血种的控制下他们还可能会发出另一种信号。
司业匍匐在地上，耳朵感知不到，但是凭推测他大概能想象到一种特殊的声波从地下传出去了。
就好像曾经的画面重演，被困到下面的兽人种发出呼唤伙伴的信号，只不过这次的位置反了，人数更多的狩猎小队反而是求救的一方。
现在唯一没有被困住的兽人种是最弱小的个体，如果狩猎小队的队长还活着，他很有可能不会发出求救信号，反而是命令那唯一个兽人种逃跑，将信息带回族群。
然而，目前操控着小队的并非跟他们同心的兽人种，而是吸血种。
她一定不会让那单独的个体逃走的，因为那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很有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麻烦。因此，在看到了司业虚张声势的举动之后，她一定会将唯一在外面的那一只召唤回来。
就算地面上真的有森精种看守也无所谓，最差的可能就是在那一只兽人种回来的瞬间就被杀死，但这也没什么，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传递信息，让吸血种明白视野之外的情况。
聪明人都会这么做，而过去的印象告诉司业，那只吸血种绝对是个很聪明的家伙。
因此……
灵针盘开始颤动，除了地面之下的精灵波动之外，如果更仔细地观察，还是能发现从另一个方向依稀传来了微弱的精灵波动。
更远处，几乎就要被追上的利库此刻正瘫软在地，汗液打湿全身，肺腑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铁锈味。
然而就在几秒钟之前，一直追赶他的兽人种忽然停下了，然后就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开始急切地往回赶。
"他成功了。"利库躺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终于坐起来，尽快让自己恢复着。
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从这一刻开始，无论接下来的发展如何，敌人都不会再有兴趣继续追踪他。而利库只需要在这座废墟再躲藏几天，司业说的机凯种少女或许就会主动找到自己。
那或许是，人类种的希望。
"我可能会死，但是也有可能活下来。但就算能活也会在几天后离开这个世界。"司业当时是这么说的。
"总之如果计划成功，到这一步，接下来的事就跟你没关系了。你要赶快逃走，然后把这段记忆忘掉，以后的一切都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