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物语之主 第903章

第217章 评判标准

　　“忘川，传说中踏过去，恶人就会沉下去，好人则可以安全渡过。”正宗看着面前平静的河流说道。

　　这条河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底，也看不清水下有什么，正宗毫不犹豫，一步踏了上去，稳稳地踩在水面上，丝毫没有沉下去，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如履平地。

　　以各种角度来说，正宗都是一个善大于恶的人，虽然有时有一点烂好人，但他帮助过无数的人，甚至数次拯救世界，无论是哪个冥界的审判，都不会把正宗判入恶人的行列，甚至以最严苛的标准，他都是最高待遇的客人，而非囚犯。

　　“我也试试看。”灯莹一步走向水面，心里有一点点紧张，但是当脚步落下时，灯莹还是稳稳地踩在了水面上。

　　灯莹一心向善，古道热肠乐于助人，虽然说功德不一定比得上正宗多，但也绝对不算坏人。

　　同样由绮也走上了水面，她是更不能说是一个坏人了，稳稳地站上了水面。

　　只有红月站上来时，稍微有一点点沉浮，当红月有些心慌之时，正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别慌，我不会让你沉下去的，我知道红月你是好孩子，即便忘川浮不起你，我也会托住你的。”正宗抓住她的手说道。

　　红月一下子就觉得心暖暖的，同时心中的慌张也完全没有了，她露出微笑：“谢谢主人，主人请放手吧，我有这个自信，不会沉下去的。”

　　正宗也放心地松开了手，果然红月稳稳地站在了水面上，只是一开始有一点点沉浮罢了。

　　“我就知道，冥河的这种判断机制，对强者来说其实是没什么约束力的，我们往前走吧。”灯莹和正宗都没有问红月为什么会有一开始的沉浮，猜猜也知道是为什么。

　　四人在河面上漫步，周围一片寂静，浓雾随着我们行走而不断飘散，却远远看不见对岸在哪里。

　　灯莹看着脚下的河流，虽然表面看起来平静得就像一面镜子，但只要认真看，还是能看见河下暗流涌动，成血液干枯以后的暗红色。

　　水底像是有无数凝固的血丝在随水漂流，时不时就有看不清形状的东西流过，也不清楚是活物还是单纯的物品。

　　“小灯，你在看什么呢？”正宗问道，如果不谈点什么，这片气氛也未免太压抑了。

　　“我在想，这冥河下面有什么呢？”灯莹看着河面，大胆地把手按在水面上，压不下去，感觉就像按在了一片柔软的固体上一样，下面是有阻力的。

　　“哼姆，我之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只听说沉下去以后就再也浮不上来了。”正宗说道。

　　“按照神话所记载，忘川之水腥臭污秽，水里面是孤魂野鬼，蛇虫遍布，落入河里的恶鬼凶魂，便会被蛇虫撕咬，痛苦万分，但永远都得不到解脱，他们也会加入迫害之后落入河水里的恶人。”灯莹说道。

　　东瀛的黄泉记载与中原那边的地府基本一致，而各国各传说中的冥河也都差不多，基本性质应该是一样的。

　　“既然是这么脏的河水，小灯还碰来干什么？”正宗像催促好奇停下来玩的小孩子，不要弄脏手一样。

　　“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既然那些恶人的灵魂永世不得安宁，那古往今来这么多恶人，忘川之中岂不是积满了恶人的灵魂？如果我把他们全部吸光，那也许就能和邪灯斗上一斗了。”灯莹说道。

　　正宗顿时无语了，现在不是提醒小灯别弄脏手，而是变成不要随便捡脏东西吃了。

　　“开玩笑啦，主人。”灯莹笑了笑，红月和由绮是无法判断出灯莹是否真是在说笑了。

　　“我其实也是在好奇啦，既然传说中说恶人的灵魂无法走过忘川，那这个判断机制到底是怎么样的。”灯莹的研究癖又犯了。

　　“这怎么说？判断机制什么的。”由绮疑惑地问道，她经常跟不上灯莹的思维方式。

　　“你想哦，恶人究竟是以其内心为标准，还是以他的行为作为标准？如果一个大好人，因为不小心酿成大错，坑害了许多人，他是否会沉下去呢？如果一个大恶人，他刻意去做好事，做的好事比坏事还多，他又是否能走过去呢？”

　　灯莹看向红月，显然她说的是刚才红月差点沉下去的事情，红月绝对不是一个坏人，灯莹是清楚的，但她有没有因为自身性质做出过恶事，那就很难说了。

　　哪怕不是以自身意志造成的恶果，也要她来背负吗？

　　“这个嘛，也很难说，我听说佛门的十殿阎罗审判更根据行为功德来判断，而不是本身的性格，因为恶人也可以积累善德，一心向善，佛门是推崇这种行为的。”正宗说道。

　　“但是酆都的判官对此的评价似乎更重于一个人的心性，因为道法自然，清静无为，如果心性就恶，那有为目的自然也是恶了。”

　　正宗的说法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因为灯莹知道他就认识一位判官朋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名臣魏征。

　　“不过嘛，有人来审判自然是有个人的倾向，魏兄他比较刚正不阿，对恶人恶事绝不放过，四大判官各有各的审判基准，十殿阎罗当然也各不相同，只是基于大体上的天规或佛法来审判。”正宗又说道。

　　“人审判的总能知道倾向，像黄泉这种就不知道怎么判定了，也许两边都有吧，神道教确实不爱谈冥界之事。”

　　灯莹笑了笑，那当然是不爱谈啦，毕竟掌管死亡与冥界的伊邪那美是伊邪纳岐的妻子兼妹妹，而被自己妻子吓到逃跑决裂，这怎么说出去都不好听。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当家事变成公事以后就特别蛋疼了，所以神道教干脆都不言冥界之事，也没人管得着，毕竟谁敢去管伊邪那美啊？

　　敢管主神家里的私事，还要不要命了？伊邪那美自己也懒得打理或者设立机构

　　于是黄泉比良坂就变成了现在这么一个特别随便的冥界。

第218章 三途川上辞世歌

　　继续走着，气氛又渐渐压抑，这时灯莹突然又想整点活儿了，她笑着对正宗说道：“主人，按照一般这种情况，走过三途川时，是不是应该颂念辞世歌呢？”

　　“可是，我不会作诗啊。”正宗苦笑道，小灯总是能在奇怪的地方想做些奇怪的事情。

　　“可是主人不是武士吗？武士在前往彼岸之时，都应该颂念辞世诗的吧？他们死前也未必有什么文采，可能也没想这么多，只是为了把生前的遗憾或感悟说出来而已。”灯莹说道。

　　辞世词其实是类似遗言一样的东西，没有固定的句式，有些是俳句，有些是诗文，有些是和歌，说什么都可以。

　　因为是遗言形状的东西，在战国乱世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沙场的武士们，经常会提前想好，写好留在匣子里，即使突然死亡，也来得及颂念或者留存给亲人。

　　但是正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自然也不会提前想过自己的辞世词。

　　“好耶好耶，主人，我们来一起念辞世词吧？”红月一听这种整活就特别的起劲，和灯莹臭味相投，“那我先来一句吧，身随月华，初升骤降，如梦似幻，醒亦归梦。”

　　并没有什么文采，但确实是唱出了红月自己的身份，她本来就只是一缕月光，随着月亮出现又随着月亮消逝，本就是虚无缥缈之物，好像死去也只是开始的前奏。

　　“呃，我没想好，要不还是灯莹小姐先吧？”由绮尴尬地笑笑，她也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的。

　　“好的，我想想啊。”灯莹知道既然是自己提出来的，那迟早自己也得唱一首，“我行迟迟秋亦逝，三途川上梦魂萦，飘飘零落樱花谢，间闻杜鹃声感伤。”

　　很感伤的诗句，让人能想到死亡时的不甘与无奈，但灯莹念辞世词也是为了毒奶一波，我死定了。

　　“轮到主人了，随便说点什么感想都可以的。”灯莹看着正宗说道。

　　“好吧。”正宗边走边笑着唱道：“手执青行灯，壮士当羡芙蓉帐，只惜春宵短。”

　　“主人！”灯莹瞬间就闹了一张红脸，用力锤了一下正宗，红月和由绮都在后面暗暗偷笑。

　　“小灯不是让我随意发表感想的吗？”正宗笑着问道。

　　“那也是辞世歌啊，主人能不能严肃一点？”灯莹气呼呼地说道。

　　正宗的辞世词，大意就是牵着灯莹的手，只想和她共渡鸳鸯罗帐，只可惜去世得太快，没能和她啪个够，所以才说春宵短。

　　灯莹当然气不过了，死了还想着抱自己上床，简直是色中恶鬼，幸好这里没有外人，不然让别人听到正宗这辞世歌，自己得找地缝钻进去。

　　正宗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灯羞恼的表情，他就特别喜欢小灯这一点，即使是结婚甚至还怀孕了，她的脸皮还是这么薄，稍微开点玩笑就会羞愤交加，特别可爱，让他经常忍不住想逗逗。

　　不过这也正是灯莹的目的了，让气氛不至于这么压抑，让他们能以更轻松的心情走在三途河上，毕竟他们的目的可不是真的要走到彼岸去，而是要追上千机，然后返回阳间。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要深入冥河，还要强行把人带出去，这难度开始巨高的，毕竟这里可是主神都无法随意进出的黄泉比良坂，就连伊邪纳岐都没能成功把伊邪那美带回去，带人出去绝对是一项史无前例的挑战。

　　传说中，越深入冥河，就会越被彼世所吸引，最终完全变成那边世界的居民，安居乐业，再也回不到人世。

　　这其实是一个帮助，帮助那些想渡过三途川的好人尽快到达彼岸，帮助那些痴男怨女彻底放下执念，但对于正宗这样来救人的就不友好了。

　　所以要保持轻松的气氛，不要被冥界所影响，慢慢的，灯莹已经能听见耳边传来一些熟悉的声音了。

　　“你们，有没有听见说话的声音？”灯莹问道，但另外三人都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那我可能是第一个被彼岸接受的人，大概因为我是冥属性的妖怪吧？”灯莹说道。

　　渐渐的，这些声音开始变得熟悉起来，似乎是她认识的人，熟悉的朋友，灯莹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去。

　　“啊，我也听见声音了，好熟悉的声音。”红月也说道，她东张西望，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又走了一段路，灯莹可以看见前面的浓雾中有画面出现，那是她一路上遇到过的很多人。

　　有变成妖怪以后，与主人一起遇到的人，有变成妖怪之前，在铃筱家里遇见的人，东瀛这个时代平民的寿命不长，很多人都已经阴阳两隔了，比如说老家主。

　　这些人似乎在对灯莹说话，他们的人影在雾中若隐若现，随着灯莹坚定地向前走，他们从身侧不断划过，就像走马观花一样。

　　“啊！大家！”这时，红月却似乎有一些动摇了，她四次张望着，想要寻找声音或者人影的来源。

　　灯莹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红月姐姐，不要去理那些影像和声音，那都只是你过去的回忆而已，不是真实的。”

　　“可是……”红月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灯莹暗道不太好，红月她对过去的执念比较深，这种心境很可能会影响她接下来的行程。

　　倒是由绮异常的稳定，到现在也没有听见亡者的呼唤，她有着天生的优势，她本来就是半神，现在又近仙了，与死亡绝缘。

　　由绮从小独守深闺，天真单纯，没有接触认识太多的人，而她认识的要不就是神明，要不就是高阶巫女，要不就是不会死，要不就是死后会去高天原，她反而是理论上最不受彼岸影响的。

　　“主人，我们已经走入深处这么远了，怎么还没有找到千机，该不会她已经到达彼岸，或者干脆在半路上沉下去，我们错过了吧？”

　　灯莹再次毒奶，为了救出千机，她毫不犹豫地毒奶了好几次，毕竟黄泉比良坂真的和她们之前的遭遇都不一样。

　　“没问题，千机还在前方，而且无论是她沉入冥河，还是到达彼岸，我都一定会把她抓回去的。”

第219章 过去的幻影

　　“我能感受到，千机就在前面，离我们不远了。”正宗说道。

　　“诶？可是千机不是切断了式神契约吗？主人还能知道她在哪里吗？”灯莹惊讶地问道，当然她从来不怀疑正宗能不能做到，她只是好奇正宗是怎么做的。

　　强行切断式神契约的法术灯莹也参与研究了，那是之前千机千方百计想要脱离正宗时研究的法术，后来由邪灯协助，仇恨千机完成。

　　“她只是切断了契约，身上被我刻下的正字印还在，自从上次小灯屏蔽契约离家出走以后，我就在正字印上加入了发信功能。”正宗有些心虚地说道。

　　“这样都行啊？”灯莹目瞪口呆，没想到是本来针对她的设置。

　　再继续向前走时，就连由绮也开始听到低语，虽然对她影响不大，而灯莹与红月更是频繁为走马灯所困。

　　灯莹看见的已经不止是这一世所认识的人，就连快要淡忘的上一世的记忆也开始出现，她前世的父母，同学，朋友一一出现。

　　这些熟悉的面孔带着微笑看着她，似乎想让灯莹来一起团聚。

　　“都是幻影，这些都是幻影。”灯莹不断的自我提醒，但她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些曾经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