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片刻，雷鸣惊睁开双眼，目光清澈而平静。
“谢谢，可以了。”
他对张心竹点点头，小姑娘就迅速撤回双手。
“不客气。”
少年站起身，把自己之前竖着插回到冰块里的那罐可乐挑出来小口啜饮，冰凉清爽的碳酸饮料让他彻底清醒，他拎着铝罐看向张煜才，开口问道：
“快到中午了，接下来什么安排？”
“说的也是……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心竹？准备走了，吃完饭回来接着玩。”
“哦，好的。”
小姑娘从那匹抽象小马的身边站起来，走到他们身旁。
一行人拿上随身物品直接出发，沙滩椅什么的全都丢在原地，这些租来的东西完全不用担心。张煜才早有准备地把他们带到就在亚龙湾上的餐厅里，在阴凉处吹着海风吃海鲜。中年男人热情地表示这里的海物好吃不贵，性价比极高，雷鸣惊则扫了眼菜单后脸色微微发白，让坐在旁边的小姑娘担心他是不是还没恢复好。
但无论如何，味道是的确不错，相当鲜甜。馋的雷鸣疾也想啃食积毁蛸的尸体。
【不许吃，我们得研究如何得到它的“水压”能力。】
【说不定让我吃吃就有了呢？】
雷鸣惊在心中冷笑。
【能搭载外物能力的是涡轮腰带，又不是你，我怎么不知道剑鬼豆娘也能夺取猎物的能力了？要是你们真能做到这点，还用费尽心思找寄主？】
事实上，啃食妖怪与怪物的尸体是无法获取能力的。它们只会作为食物被消化吸收，提供能量和物质。真正能够通过接触感染无视条件强行改变个体成分与构造的东西叫做“模因病毒”，许风的“骇人恶兽”，涡轮腰带的“机械升华”都是此类。模因是“文化的基因”，也就是虚无缥缈的概念的基因，它们本身就是具备侵蚀特性的概念，也只有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才能强行扭曲受体。骇人恶兽会让被感染的生物乃至无机物都变成许风的蜥蜴眷属，机械升华则能在微观层面上修改物质粒子并调整构造，都是危险却好用的双刃剑。
【吃了那么多冰淇淋，也没见你能操控冰霜与寒流啊？】
【唔——】
雷鸣疾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然破产，不满地撅起嘴巴。
【更何况，你不是正在共享我的感官吗？我吃东西就等于你也吃了，这不也挺好。】
【好吧……】
小丫头在心里拖长声音应和道，她倒也不是不满足，只不过面前就放着此等肉山，对雷鸣疾来说真是莫大的诱惑。幸好，她分得清“满足一时口腹之欲”和“获取与自身非常契合的新能力”这两项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张心竹吃得也很开心，反正她饭量本来就小，索性放宽心，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和那些甲壳鱼刺作斗争，保证自己吃到嘴里的只有肉。
吃饱喝足后，四人回到沙滩上。张煜才和雷鸣惊把落脚点往海面方向移了移，张心竹十分可惜地弃那堆沙子于不顾，改去快乐玩水，雷鸣惊也趁此机会到海里洗掉了头发上的沙子。
下午四点，打道回府。
冯秀和张心竹先去取车，两位男士则将租来的东西还给商家。在无聊的等待过程中，张煜才左右环视，确认没有旁人，于是出言问道：
“鸣惊，记得我想请你帮我做的事情吗？”
“嗯。”
张煜才的严肃口吻让雷鸣惊也摆正态度，他与对方四目相对，郑重颔首。
“我想让你和心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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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EPISODE184 幸福
“为什么？”
少年表情平静，早有所料。
“你不感到惊讶吗？也对，我算盘打得那么露骨，你能猜想到是正常的。”
张煜才自嘲地笑笑，看向雷鸣惊的目光无比认真。
“因为，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从来没有和你提过心竹的身体状况，她和她母亲有着相同的先天性心脏病，甚至比她母亲还要更严重一些。气虚体弱，手脚冰凉，无法运动，这都是那颗孱弱心脏带来的弊病。当她年幼时，由于太过危险所以无法动手术，而现在只能通过移植心脏来彻底解决问题。可是一颗心脏就意味着一条生命，心脏本就难得，更别提还要配型成功才能着手移植，等了这么多年，我已经逐渐放弃这个方法了。更何况移植手术本身就是高风险手术，若非山穷水尽，我不想尝试。”
“但这和您对我的请求有什么关系？”
雷鸣惊面无异色，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早就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推测出了这个事实，现在听到也不觉得惊讶。
“大有关系，你能让她的人生完整。”
“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我们虽然把她带到这个世上，却不能给她健康的身体和完整的家庭。因为身体，她有许许多多做不了的事情，对旁人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她而言则是禁区，心竹在她母亲去世后性格也越发孤僻。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受到她母亲影响，原来的心竹是个开朗阳光的孩子，我不知道究竟是沉痛的打击令她性情大变，还是母亲逝世让她联想到了什么。我们是不称职的父母，但至少，我想让她生活的更加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苦伶仃，在阴影中封闭自己的心灵。”
“爱情的确不是人生的必需品，没有爱情人们照样可以活下去。但爱情绝对是生命中最为绚烂的瑰宝之一，在她……离去之前，我想让她品尝到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我想让她不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他突然对着雷鸣惊深深低下了头，这让少年向左侧轻巧撤步，躲开这礼。
“张叔，您这是干什么。”
“鸣惊，我看得出来你对恋爱完全没有兴趣，对心竹也只是像照顾妹妹那样的关爱。但我想恳请你答应我这个请求，心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很喜欢你，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向你提出这个请求。你将来必成大器，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可是心竹她……不会拖累你太久的。”
“您先直起腰来。我没有感情经历所以想不清楚，为什么您如此笃定爱情如此重要？在我看来它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物，当人们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爱情不过是无根浮萍。”
张煜才被雷鸣惊强硬地搀扶起来，他惊异于少年夸张的力量，又被他的问题带入回忆之中。
妻子紧握着自己的手，那不祥的苍白从未如此显眼，张煜才甚至开始厌憎病房中的白色物件，它们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妻子究竟有多么虚弱，多么靠近死亡。
年幼的女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脸上也不再有往日的笑容，她稚嫩的心灵还不能理解什么叫“死亡”，但她能嗅到深藏于消毒水气味中的死亡的朽意，睁大眼睛，视线中充满不安与恐惧。
妻子先是好好安慰了女儿，她事无巨细地告诉女儿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什么是好的什么是错的，要听爸爸的话，最好将来再钓个小帅哥回家，至少得比你爸爸帅，温和的母性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张煜才则能从妻子的眼中看到隐藏很好的不舍。当她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份不舍便突破重围，暴露无遗。
要和他说的话他们在此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早已说完，张煜才发现妻子眼中逐渐蓄满泪水，而在她瞳孔中的那两个小小的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不好意思啊，煜才。我本来想装成毫不在意的模样，让你没有心理负担的，但果然还是，太难了啊……】
妻子苦笑着流下泪来，张煜才则哽咽无语，用力摇头。
【谢谢你，煜才，你让我的人生缤纷多彩。】
“爱情就是这么重要。”
张煜才伸手抬起眼镜，以指背抹掉脸上纵横的泪水。他在这瞬间变回了过去那个刻板的男人，用木讷的表情掩盖心里的伤痕。
“它能让人们的生活缤纷多彩。”
雷鸣惊依旧不懂这些事情，他只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但他能从张煜才的眼中看出刻骨铭心的情感，这是他那短暂人生中不曾经历过的苦痛。
于是少年颦起眉头。
“我相信您，而且你绝不是不称职的家长，我的家长才是不称职的家长。”
“不，秀秀她……”“顺便一问。”
雷鸣惊稍显无礼地打断了张煜才的话语，就好像他不想听到有人为冯秀辩解一样。这是他们母子间的私事，张煜才也不好置喙，只能默默聆听雷鸣惊的问题。
“心竹是什么血型的？”
这话题转折的过于生硬，他应该对母亲的情感还是很复杂吧。
张煜才如此想着，回答上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O型血。”
“原来如此。”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运气不错。
我也是O型血。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让心竹幸福的。”
雷鸣惊以宣告般的口吻平静而郑重地说道。
“谢谢你，谢谢，鸣惊，你了了我一桩心事……也是唯一的心事。”
他没听出雷鸣惊话语中隐含的深意，除了雷鸣疾没人能听出他话语中隐含的深意。雷鸣惊的确会了结他的心事，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答应张煜才的请求，少年只会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解决掉那个最为根本的问题，张心竹的人生就会变得光明而自由，充满幸福。
这些话，就不必对正在连连道谢的张煜才说了。
“张叔，收拾一下，免得被看出端倪。”
“好的。”
张煜才用力眨眨眼，试图让眼睛看起来不那么红。
第187节 EPISODE185 血石
直到整理好仪容的张煜才给冯秀打了电话，那辆黑色的轿车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张煜才果然是故意支开小姑娘好和雷鸣惊商量此事的，否则以冯秀的车技怎么可能磨蹭这么久才开到地方。
雷鸣惊并不意外，他在等待车辆前来的时间里随口询问：
“通常而言，您既然知道我并不‘爱’她，不应该是终止计划吗？”
“可是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尽管你们互相之间的喜欢都距离爱情很遥远，但这只是暂时的。你们相处的非常合拍，心竹在你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你这么惊艳的人也给她留下了再深刻不过的印象，随着了解逐渐加深，相处时间变长，我相信你们会成为一对不错的璧人。”
不，她不会了解真正的我，我不会让她了解真正的我。
雷鸣惊不动声色地想道。
轿车停在他们面前，两位男士纷纷以再平常不过的姿态钻进车里，微笑寒暄。
“辛苦了，秀秀。”“不辛苦。”
冯秀扫了张煜才一眼，看到丈夫的表情便知道结果很成功，不由得松了口气。此事不仅仅是张煜才一人策划，背后当然少不了冯秀的推波助澜。她的想法很简单，这样的话自己就能再次和儿子团聚，小姑娘也的确很可怜，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至于最重要的情感问题，冯秀从来就没把这当成问题。在她看来雷鸿宇那蠢货纵然百般不是，但唯独那张脸没得诋毁，雷鸣惊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当初想挖他当童星的星探都拒绝了不知几多，再加上难以抗拒的人格魅力，小姑娘不可能看不上他。
虽然当她暌违三年再次见到雷鸣惊时发现儿子的样貌与她的预期有些……偏差，但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却更胜以往，这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鸣惊什么时候会搬过来住呢？幸好还有一个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