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种 第481章

作者:左墨辉

  于是他的甲胄褪去,露出其下黑发黑眼,遍体鳞伤的男人。

  那缠绕在小臂上的两条铁链似乎已经被判定为甲胄的一部分,同样消失不见,他用西服袖口擦了擦嘴,看向神秘友人的背影。

  “我曾怀疑过你是不是无犯非义的同伙,现在看来是我猜错了,我要向你道歉。”

  绷带单手扯下身上的黑袍丢到一旁,露出其下的颀长身躯。

  而在男人腰间,有飞蝗相当眼熟的铁色腰带浮现。

  “果然如此。”

  他轻舒一口气,带着事件解决的安心厉声开口。

  “混成!”

  于是泛着金属质感的钴蓝甲壳自男人体表生长而出,先是锐利锯齿刺穿四肢外侧的绷带,继而染血绷带纷纷绽裂脱落,令与飞蝗似是而非的混种暴露在众人面前。

  骑士微微回过头,用樱红复眼瞥向飞蝗。

  “拳脚功夫固然不错,但我最为精擅的——”

  他举起黑伞,以伞代剑,从左到右,自下而上斜斜空挥而过。

  于是迷雾上绽开狭长的伤口,钢铁破碎,与周围的人们共同无影无踪。

  “还是剑术。”

  心剑·夺梦。

  “绷带,你,他们——”

  飞蝗惊慌地从地上勉力站起,却险些摔倒,踉跄着趴在混种肩头。混种单手拖住了飞蝗的肩膀,沉默片刻,遗憾摇头。

  “他们早就遇害了,只是被无犯非义束缚在这个世界的孑余,往昔的幻影,我曾见过类似的存在……我甚至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无犯非义的傀儡。”

  这是两手准备,在那些英雄们最终失败后让他们得知自己拼尽全力,甚至不惜落得如此惨状都要拯救的人只是往日幻影,这能够有效破坏他们的精神,让他们觉得自己的付出全部都是无用功。而如果真有谁能突破那几乎不可能的概率杀到自己面前,也能让他们发现最终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谓英雄其实什么都没能拯救得了。

  一言以蔽之,便是竭尽所能地打击目标心态,让他们怀疑,悔恨,悲伤,乃至堕落。

  但即便如此,就算绷带早已猜测出那些受害者们的真实身份,他也无法坐视他们再度承受相同的痛苦。

  “没关系,他们不会再受苦了。”

  “什么意思?他们已经死了啊!”

  “我斩断了无犯非义与他们的联系,抢走了他们的控制权,只是由于无犯非义梦境对其余梦境的排斥而被弹出,现在已经回到了我的梦境。”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无犯非义梦境的规则可能就是‘独一无二’。”

  “什么?”

  “你应当也被他利用了很久,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本相是什么,可你显然具备模仿他人本相的能力。除去无犯非义的造物外,外界的一切在这个世界里都只允许‘一个’存在,所以当你模仿了我的本相后,我的全部力量便随之被剥夺……恕我直言,你的用法实在是太粗糙了。”

 

第836节 EPISODE151 模仿

  “是……是这样吗?抱歉,我——”

  “我不是在指责你,这并不是你的问题,很明显你也是受害者。”

  混种把黑伞塞到飞蝗手中,示意他用这个支撑身体,飞蝗明白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干扰混种战斗,于是以伞作拐后退数步,与他拉开距离。骑士本人手中则出现了一柄钴蓝色的纤细长剑,在剑柄顶端以向下弯曲的单侧钩刃代替剑格,他随手挥出一剑令所有魔偶身上出现平滑的切口,低头看了看左手。

  “果然第二把叶剑无法呼唤出来……提前封禁我的力量吗?哼,思路不错,可惜玩心太重,不过妖怪都是忠实于自身的家伙,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若非无犯非义对“英雄”有着强烈的憎恶和摧毁欲,他的梦境世界或许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筑梦师的强度有高有低,然而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将大多精力放在塑造梦境世界上就必然会导致实力提升缓慢,至少无犯非义的手段主要依托于梦境世界。

  所以当雷鸣惊取回自身实力后,无犯非义的失败就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幕后黑手仍旧在不死心地派遣出更多杀人机关,那些结构简单的钢铁造物本该坚不可摧,可惜心剑·夺梦专为切除梦境而创造,即便“梦境世界”的确就是完整的“世界”,可那个前缀仍旧代表着某种同根同源的特性,在雷鸣惊的妖怪破坏剑面前不堪一击。

  混种的脑海中贮存着许多柄不同的念刃,然而他只是提着叶剑将来袭的巨像随手斩断,轻松写意,就连弥漫于钢铁大地的迷雾都因此绽开数道剑痕,久久不散。

  “好、好强……”

  飞蝗惊叹地望着雷鸣惊的背影,就算是没有记忆的当下也能察觉二人的不同,自己只能凭借蛮力硬撼的敌人在绷带的剑下活不过一回合,对飞蝗来说这早已超出“武艺”的层面,简直像是某种超自然能力,任谁都能明白无犯非义只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至于梦境世界外的妖怪本相,若是无犯非义本体足够强大,早就亲自入场把他们这两个公然犯规的参赛者轰杀至渣。

  不知为何,飞蝗对绷带的战斗力充满了信心,仿佛他当拔出剑来的那刻开始,无犯非义的死亡就已经注定。

  雷鸣惊在挥剑之余环顾四周,在附近闲庭信步。

  “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可能真正拖延我的步伐,差不多够了吧?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我们在你的梦境世界里,你又能跑到哪去呢?真的要我把你的梦境斩破后再去杀你吗?除了浪费时间又有什么意义?我们攻克了你布置的场地,主办者却连亲自为冠军颁奖都不愿意吗?我太失望了。”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心剑·夺梦的出力陡然暴涨,随着一线钴蓝剑光闪过,诸多钢铁造物与迷雾笼罩的天空同时被斩裂,天空像是左右拉开的幕布那样退去,露出俯瞰此处的巨大脸庞。

  那是个枯瘦的男人,皱纹深刻,精神萎靡,眉目中充满了掩藏不住的焦急,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苍老。与这张脸相比,梦境中的二人不过拇指大小,像是棋盘上的棋子,可无犯非义却对棋子流露出恐惧来。

  混种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笑意。

  “找到你了。”

  他瞬间出现在飞蝗身旁,单手将其揽住纵身一跃而起,直冲天际。

  无犯非义手忙脚乱地想要命令梦境世界合拢,然而他在筑造梦境时就是想要把它制作成最坚固的牢笼,修复起来自然尤为困难。他根本就没考虑到有谁能够脱困,此前也从未有人脱困过,然而当这一刻真正出现在面前时,他还是会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考虑周全。

  混种与飞蝗字面意义上地跳出了梦境,他们在无犯非义的视野中由远及近迅速变大,自裂隙中逃离时已然恢复至原本体积,杀意凛然。

  在逃出监牢的瞬间,飞蝗的神情便急遽变化,他紧皱着眉头,因脑海中翻涌肆虐的信息而感到混乱与痛苦,却强自按捺住避免雷鸣惊察觉,似是不想让他担忧。

  而这早就在雷鸣惊的预想之内,他甫一照面便挥剑斩断了无犯非义的双腿,随后任凭男人在血泊中翻滚哀嚎,将飞蝗轻轻放到沙发上。

  “别着急,也别慌,这是正常现象。如果有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先搁置,回头慢慢梳理,会想起来的。”

  此处为灵薄大梦,地点疑似无犯非义的家,简朴到可称之为简陋。飞蝗像个破布娃娃那样瘫倒在沙发上,连控制身体的余力都已消失,他的额头上涌出细密汗珠,瞳孔放大又收缩,在剧烈震颤的同时急速转动,轨迹随机且不可捉摸,甚至会让雷鸣惊生出“他的瞳孔是否在分裂”的疑问,频率最高时就连身躯都会抽搐起来。

  “坚持,朋友,坚持下去。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你只是在取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它们不该伤害到你,你也不该对自己认输,我会在这陪着你的。”

  覆盖着钴蓝甲壳的手掌轻轻放在飞蝗肩上,由于飞蝗不可预测的眼部运动,雷鸣惊觉得他应该看不清自己的身影,听觉与触觉能否起效也很令人怀疑,但他得让飞蝗知道自己就在他身边,这不是什么无法跨越的难关,只是黎明前最后的考验。

  “啪。”

  五分钟后,一只手掌突然用力攥住了雷鸣惊的手腕,飞蝗稍微喘匀气息,对面前的混种露出坚定的微笑。

  “是的,我知道……谢谢你,绷带。”

  “不客气,飞蝗。”

  雷鸣惊松开他的肩膀反握住那只手,把他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二人站在无犯非义身旁,飞蝗因自己的皮鞋踩进血泊而微微皱眉,但这份不适很快就被更浓厚的厌恶所取代。

  他和雷鸣惊共同俯瞰着在地上打滚的无犯非义,妖怪的生命力都远超常人,这从无犯非义在双腿齐断的大失血情况下还能中气十足地哀嚎五分钟这件事上即能分辨。非但如此,他甚至展露出了变色龙般的本相令伤口快速止血。

  “他始终都想要逃跑,可惜每次爬出去一小段距离就会被我用引力之线拖回来,而梦境通路已经被我封禁了——这并非九言一语的专利,和他们那种只能作用于自身梦境内部的鸡肋秘法比起来,还是我们宣和公司的技术力更胜一筹。”

  混种额外召唤出一柄叶剑将无犯非义的手腕钉死在地面上,以叶剑之利,如果他继续挣扎就会将双手切断,明白这点的无犯非义也随之老实下来,然而痛苦呻吟未曾间断。

  雷鸣惊看向飞蝗:“你想怎么处理他?”

  “我,我不知道。”

  飞蝗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迷茫。

  “他要死,这是必须的,不过就这么宰掉实在是太简单了,太便宜他了。我想起来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我的本相和‘镜子’有很大关联,自身实力不济,但能够映照出他人的本相为我所用。这个‘为我所用’不是说夺取,只是按照我自身对目标的理解复制出一个劣化版本来,虽然能加上我自己的实力水准,但是没法记录过去映照过的本相,只有现场复制,可如果强者们本体在场的话还要我干嘛?复制能力看似灵活,却又会受到复制目标的限制,我也不指望靠妖怪的能力做些什么,只是正常上班生活,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无犯非义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我的本相能力,他将我掳走,洗脑,作为迫害他人的工具使用。他有着令人作呕的病态心理,越是见到光辉灿烂的人就越想让他们崩溃堕落,最后还要抨击对方只是自我满足的伪善,不相信世上有舍己为人的人,不相信道德和正义,仿佛把高尚的人拽下来就能证明自己不是粪坑里的一条蛆似的——”

  飞蝗愤怒地闭上了嘴,他害怕自己情绪失控,雷鸣惊则轻拍他的后背,在无犯非义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之前抬腿踩碎对方的下巴。

  “我被他当成夺取英雄们力量的工具使用了很久,每次结束后他都会重新将我洗脑成失忆状态,但那些只是被隐藏起来了而已,我一件也不曾忘。”

  “许多英雄绝不屈服,至死仍在抗争,但终究力有未逮,抱憾而亡;还有些人被他玩弄至精神崩溃,在即将堕落之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杀;极少数人会心态反转,选择与之同流合污,但这些人都被后来的英雄杀死了……我见证过这一切,绷带,每一件事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里。你是唯一一个既能在精神上坚定到绝不动摇,又能在实力上强大到足以攻破一切阻碍的人。”

  “或许你就是我和他们渴求许久而不得的拯救者,遇见你是我的荣幸,只可惜,那些真正的英雄都已经遇害了,只有我苟延残喘至今。”

  “那就继承他们的遗志,飞蝗。”

  雷鸣惊屈指敲了敲他的胸口。

  “你说自己是个普通人,可你已经看过了无数英雄的抗争,也因此必然被他们的精神所感染。好好回想一下,对比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你有改变吗?你有变得充满勇气,能够对素昧平生之人伸出援手,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去保护什么吗?”

  他转过头,复眼中放射出猩红的光。

  “那些你曾与之共行,你曾亲眼见证的英雄们,你觉得他们真的死了吗?”

  “……不。”

  男人的神情坚定起来,他皮肤白皙,发量稀疏,先前因记忆恢复而涌出的冷汗尚未干透,黑眼圈浓厚,穿着西装与皮鞋,像是个长年领受福报的狼狈上班族,但眼眸中却闪烁着灼热的光。

  他举起右手握指成拳,像是要握住那些过去未能握住的手,随后重重敲在自己心口。

  “他们还活在这里。”

  “所以你也是个英雄了。”

  混种做出简明扼要的总结。

  他随后将目光转向地面上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苦痛呻吟的无犯非义,语气平静。

  “至于你拿不定的处置主意,我有一位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二十秒后,跟飞蝗简单寒暄并描述了自己能力的周禄兴蹲在血泊之中,他右手拎着锅铲,左手攥住无犯非义的头提到面前,燃烧着双色火焰的眼眸中流露出狰狞笑意。

  “痛苦是我的朋友,请允许我向你介绍——”

  逐渐合拢的火莲中爆发出了令人肝胆俱裂的凄厉惨叫,然而周禄兴和雷鸣惊早就习以为常,而飞蝗脸上则多了些大仇得报的快意,这份快意在火莲消失后也久久不曾散去。

  男人站起身,为免沾染血迹而在腿上折叠起来的围裙下摆随即垂落。他皱着眉头厌恶地搓搓左手再甩了甩,决定回家之后好好洗几遍手。

  “好了,这就已经拉到地狱里受苦去了,这老小子是九言一语的人对吧?回头要是拷问出什么情报来我会分享给你的,这位先生也不要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不变厉鬼就挺不错了。”

  “麻烦你了,禄兴。”

  “害,都这时候了还说啥呢,反正我来善后也有好处拿,不可破坏是吧?那是没碰上爷,回头整个世界全给你熔咯。那就这样,工具人回家。”

  系着围裙拎着锅铲的男人对雷鸣惊有模有样地敬了个军礼,随后在金色光芒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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