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种 第476章

作者:左墨辉

  “先生,这是不是有点……我不想变成霜鬼天蛾那样的人。”

  “我见证过人类从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的转变,甚至由国家发放子嗣的无性婚姻,乃至多人婚姻的社会都屡见不鲜,伦理纲常亦会随着时代变迁。你出生在这个时代,所以很难坦诚接受齐人之福,这也没关系,妖怪与怪物都近似于永生,总有某个时代的‘常识’会让你接受这点,虽说你也并非如此拘泥于常识的人。现在无法接受的话就暂且搁置,我不认为有必要让小姑娘落寞而归,但一切以你自己的想法为准,小友,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谢谢先生。”

  “你和霜鬼天蛾区别甚大,无需担心成为彼此。霜鬼天蛾看似轻浮浪荡,实则冷漠无情,外热内冷,他曾交媾过的异性难以计数,但他不曾对其中任何一人倾注爱情,因为他很小就明白了,婚姻中的夫妻尚不能对彼此倾注爱意,而是要通过外物维系这一纸契约,那么爱情本身即为最大的笑话。包括他的父母,从未有人真正接触过他的心灵……除去那只雌性蜥蜴,虽然严格说来是他去主动接触了许枫的心灵,以及他们尚未与彼此赤裸相见。”

  “啊?!”

  这个消息比霜鬼天蛾的冷漠本质更让少年感到惊讶,毕竟扑棱蛾子时间管理大师的形象深入人心。不过仔细想想,他也并非色中饿鬼,混乱的私生活更接近陋习而非难以自制的欲望,那么这倒也不难接受,就算是炮机转世,对真正在意的人也会更加怜惜。

  等等,蛾子真的有对许枫表现出怜惜吗?他在战斗时对她的应用和我对许风的使用方法相差无几,甚至还要更加凶残……算了,管他们那么多干嘛。

  “至于你,小友,你与他恰恰相反,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无论是梁果还是张心竹,正因在乎才会为难,毕竟你从小到大拒绝的告白也不少了,没理由因为亲近之人的爱意而混乱,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劝你多加考虑,我不喜欢看到有人流泪的结局,但做出选择的人还是你自己。”

  “我知道了,先生。”

  槐安守喝口茶水润了润喉,重新看向若有所思的雷鸣惊——他做为雷鸣惊最信任及所知阅历最为深厚的长辈,其话语的影响力远超任何人,能让少年立刻再做思考。

  “不必这么急切,小友,就像我说的,我并不是要强行扭转你的想法。”

  男人停顿片刻,开口说道:“我记得自己好像告诉过你,所有名称中具备‘鬼’字的怪物其根源都是恐惧,没错吧?”

  “不,我虽然知道,但您没跟我说过。”

  槐安守不禁怔愣当场。

  “嗯?是这样吗?”

  “是的。”

  “哦……抱歉,人上了年纪,记性也变差了,总之你知道就好。而同为‘鬼’的怪物,‘剑鬼豆娘’代表的恐惧除去最基本的对昆虫的恐惧外,还有着对于人格解离,对自我同一性不复存在的恐惧,这份恐惧一体两面,既赋予剑鬼豆娘象征着‘无限延续’的引力,又为剑鬼豆娘提供了象征着‘斩断切割’的利剑,其中或许混杂有些许对尖锐刃物的恐惧。”

  “也正因如此,剑鬼豆娘的繁衍方式才会是‘寄生’与‘替换’,新生之我已非昨日之我,这些怪物具备的特性都有迹可循。”

  “而‘霜鬼天蛾’以昆虫形态出现就意味着它的构成基底之中也存在虫的恐惧,毕竟当人类学会使用火焰之后,节肢动物可谓是最早的‘黑暗中的怪物’。可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核心是对知性紊乱的恐惧,对理性与智慧逐渐消亡的恐惧。‘心灵幻觉’意味着理性破灭,逻辑倾倒,在幻境中无论发生多么光怪陆离的事情人们都会习以为常,‘永冻冰霜’则是稳固、秩序、坚定与保存的表达,纯粹的理性与机器无异,冰冷刺骨。”

  “从你们掌握的力量上其实就能看出二者差别,引力之线至少需要两个端点才能起效,如同情感纽带,而心灵幻觉只是愚弄、利用他人。就算们的性格特质有部分相似之处,你无需担心自己变得和那位雷鸣惊相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谢谢,先生,因为我的不成熟让您费心了。”

  槐安守会说这么多,从根本上指出雷鸣惊和霜鬼天蛾的不同就是因为他知道雷鸣惊害怕自己变成霜鬼天蛾那样的人,变成会伤害他人感情的人。

  所以他郑重地对槐安守低头道谢,这的确是他少有的担忧之事。

  而一只冰冷宽大的手掌盖在了他的头上,稍微用力地揉了揉。

  “我只是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更何况你对我说谢谢的频率太过频繁,难道我们是需要如此客气的遥远关系吗?抬起头来,看到你变得幸福,我这老羊头也会重拾幸福的些许余温。”

  头发乱糟糟的雷鸣惊依言抬头,于是槐安守那既欣慰又喜悦的笑容便撞入眼帘,晶黄色的羊眼宛如新月。

  “不知不觉间都长得这么高啦,小友。”

  那笑容如此和蔼,雷鸣惊心中却突然萌生出莫大的恐慌。他一把攥住槐安守骨节突出的手腕,让本想收回的手掌悬停在半空之中。

  “先生,你——”“我很好。”

  不等神情凝重的雷鸣惊说些什么,男人就温和又坚定地打断了他,不容置喙。

  “我很好,孩子,非常好,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么好过了。”

  “所以无需为我担忧,鸣惊,老羊头一切安好,看到你幸福地生活下去就会更好,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先生。”

  少年颓然松开男人的手腕。

  “好孩子。”

 

第831节 EPISODE146 飞蝗

  雷鸣惊睁开眼睛起床洗漱,他凝视着镜中看似平静淡然的自己,心中失落渐生。

  上次如此迷茫是首度从亡灵之路归来的那个清晨,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不会再如过去那般迷茫前路,可事实再度证明他无法挽救一切。

  错过了伸出手的时机,与伸出手却抓不住,雷鸣惊不知道这这两者究竟哪个更让人遗憾,他只知道自己哪个都不想看见。

  但很多事情并非他能用意志所左右。

  【鸣惊……】“嗯,我知道。”

  雷鸣惊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整理好表情。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异常的并非是‘死亡’,而是长生久视的妖怪。先生自己都没有感到不满,那么我自然也不会任性。”

  “最近这段时间多去亡灵之路待待吧。”

  他照常去上了学,而由于雷鸣惊身周明显萦绕着沉重的低气压,这便导致他的朋友们认为是这两天的迷惑谣言让他心情不好,对他进行开解之余还有两个造谣者主动认了错。

  这当然和他们的谣言没有任何关系,少年没有真的为此而生气,只是简单地用“家里问题”想要糊弄过去。

  “不是,阿雷啊,我也不是给你伤口撒盐,不过说真的,你那个家里还能出啥问题……”

  雷鸣惊停顿片刻,对朋友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是我爸妈的问题。”

  “啊,是老长辈吗?”

  “差不多吧,他……他之前就跟我提到过或许时日无多,不过最近状况越来越明显了,记忆力衰退,糊涂,他自己似乎也有所察觉,反倒是在宽慰我。”

  “这,抱歉啊,老人多少岁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非常长寿,肯定超过一百岁了,身体也没什么病症,只是撑不住了。”

  “这样啊,将来是寿终正寝吧?这算得上喜丧,红白喜事嘛,我太爷也是活了九十七岁,某天睡着了就没再醒过来,对老人也算是个解脱。”

  “或许吧。”

  雷鸣惊摇摇头,显然不愿对此深谈。看到他这个态度,善解人意的小伙伴们也纷纷转变话题,想要尽可能让他转变心情。

  少年不会拒绝朋友们的好意,更何况槐安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生存对他来说也是个无趣的事物,只是因责任而无法放手,既然自己做不了什么,那么至少要尊重槐安守的选择。

  他将这些事情告知许风和郑妍,并请求他们这段时间有空时和他一起多去亡灵之路。

  许风对此感到非常震惊。

  “你确定吗,鸣惊?寿命对槐先生而言没有意义吧?”

  “我确定。”

  “……好,我明白了,我和妍妍会去的。”

  许风自初见时就对槐安守相当恐惧,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份“畏怖”逐渐转变成了“敬畏”,再怎么说槐安守也对他提供过不少帮助,即便不像雷鸣惊那样关系紧密,那也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辈,见证了他的成长。

  难以避免的,许风也会感到心情沉重。

  雷鸣惊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直接把这件事情告诉许风,最后还是决定让他们都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他并不确定槐安守的离去是否会对现实与梦境造成影响,无论如何,准备万全都比措手不及更好。

  “真热闹啊,好,亡灵之路有多久没这么热闹了?”

  槐安守似乎对他们到来的原因一无所知,他看起来非常满意,并在说到一半时下意识向着右手边微微偏头,像是要征求谁的意见。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雷鸣惊,然而雷鸣惊显然并不知晓亡灵之路的过去,槐安守很快就意识到那里并不存在自己恍惚间误认为存在的某人,矫正面朝方向,可由于羊头与人头的形状差别,这微小弧度仍旧异常显眼。

  眼见为实,许风也意识到了雷鸣惊所言非虚,就连他都能察觉到槐安守的微妙变化。这位以羊首掩盖真容的先生正变得松懈,迟钝,意识模糊,分不清记忆与现实,仿佛有什么正在蚕食他的自我,让他越来越像个真正的老人。

  一时间,许风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感受,当他整理好心情后,才发现萦绕在脑海中的乃是名为“悲哀”的浓雾。

  可面前的老人却笑得那么开心,让他也只能扯动面部肌肉,露出拙劣的笑容来。

  雷鸣惊的反常在当天就被梁果察觉,不过尚未成为妖怪的她无法进入亡灵之路,那过于危险。无从接触,自然也无法对雷鸣惊感同身受,所以梁果的回答非常简单——不要让自己后悔就好。

  槐安守会对自己的一生感到悔恨吗?显然没有。

  在此之前,雷鸣惊从未想过那位神秘莫测、无所不能的槐安守竟有可能在自己之前先行消亡,而自己却被另一个雷鸣疾许诺了生存。

  世事无常。

  在天亮前,雷鸣惊对笑容满面的槐安守告别,回到了现实。

  他睁开眼睛——不,与其说是睁开眼睛,这倒更接近于“开机”那样突然获得视觉信号——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在家中,而是位于陌生的世界,被迷雾缭绕的钢铁大地。

  “怎么回事,又是妖怪在作乱?”

  他连忙从地面上站起身,正想环顾四周收集情报,就意识到自己的视野似乎比常人要宽广许多。他抬起手试着抚摸自己的脸庞,却摸到了坚硬冰冷的甲壳。

  “嗯?”

  他低下头,看到了翠绿甲壳与腰间嵌有血色风车的金属腰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处于变身状态。

  “是我下意识察觉到危险逼近,所以变身了吗?”

  “我看未必,因为你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我。”

  “谁?!”

  他猛地回过头去击出一拳,而对方则轻巧地侧身闪避开来。

  “别这么急躁,我和你一样,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毫无头绪。”

  那是个身披黑袍的男人,双手撑着一柄随处可见的黑伞作为拐杖,似乎身体孱弱,需要以此辅助行走。

  “但你刚才所言我的确非常认同,这应该是妖怪作乱,我们来到了别人的梦境世界。”

  “我要如何确认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只是在趁机观赏我的窘境?”

  “我无法自证清白,但我只能说,我的梦境和钢铁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的话就来杀我吧,只是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反抗,希望你能记住这点。”

  那人异常坦诚,可他却在头盔下面皱起眉头:“你身上的血腥味异常浓厚,你受重伤了?”

  “哦,竟然闻得出来吗?”

  黑衣人动作缓慢地抬起手,将兜帽掀到脑后。

  这个缓慢的动作让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是戴了双手套,手上密密麻麻的纹路显然源自绷带,只是那些绷带都被血液浸透,变为肮脏的暗红。

  他心中蓦然生出某些不好的预感。

  而那预感成真了,对方的头颅同样被层叠绷带所包裹,只在缝隙中露出一双时常被血液润湿的冷漠眼眸。

  “我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但我失去了变化为本相的能力和超过七成皮肤,幸好随身携带急救包的好习惯让我不至于因失血过多而亡。你要是想看到我绷带下面的真容也可以,只是要等等,这些绷带我缠得很紧,而且最里面那层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了,贸然揭开的话可能撕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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