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高精灵士兵是他们第四次碰到的巡逻者，他只是和他们并肩前行一段距离便各自分开，友善地目送他们上升到更高层。
“我们快到了。”
星辰要塞的内部空间进行了分层，每一层都存在许多个类似于电梯的碟形上升装置，但它们并不会同时启用，而是由辅助思维考量现状后选择性开启。它们无法刻意通过操纵权限报复星辰十字军，这是思维钢印不允许的事情，甚至只是生出念头都会感受到痛苦，这些曾经的牧羊人终于成为了皮鞭下的温顺绵羊。
而周禄兴直觉地联想到之前叶落从自己手中得到的火种，想来思维钢印中不日将增添新花样。
他们始终不曾窥得伤亡，巡逻兵略显自豪地表示星图被摧毁前其中人员绝对不会受伤，旋即又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告知周禄兴这是星图在设计完成后首次开启。
周禄兴对这种设计略感不解，从效率角度考量，兵力可以补充，但要塞绝非一日所能建成，更何况此后未必还能有新的神国进账，这些战争机器同样是珍贵的纪念品。
可他当然更喜欢这个尊重士兵生命的版本，在这里待得越久，周禄兴就发现自己越喜欢奥法联合，这个法师国度却能在方方面面透露出浓郁的人文气息，想来与圣武士领导不无干系。
最后一层是要塞顶端，空间狭小，巡逻员已经止步于上一层，而周禄兴在此期间出于同情和他交换了魔网ID。碟形运输器将他自下而上地运输过来，随着遮掩视线的白色壁垒逐渐向下退去，幽灵也看到了此处的全貌。
无数规整枝杈充塞在墙壁、地面与天花板上，它们由白石制成，像是树枝又像是电路图，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不知能否以此避免密恐患者晕倒在此处。不算太大的平台中央是一个颇有气势的王座，然而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其气势主要源自气氛烘托。椅子本身的材质与枝杈相同，方正而无修饰，甚至略显朴素，展现出一种工业化的精致，即为拿好模板数据后随随便便就能用车床成批复刻的那种产品，只是不保证会发光。
它位于半空中，无数白石枝杈作为它的支撑，然而周禄兴无法分辨那究竟是白石枝杈拱卫着王座，还是以王座为核心辐射出这些枝杈。善行正端坐于王座之上，那个王座对他来说太大了些，男人仍旧没有合拢头盔，大方地展露出真容。他闭着眼，身上同样散发出温暖浅淡光辉，脊背挺拔，如果不是呼吸导致胸膛在轻微欺负，甚至会让人觉得他也是白石雕刻而成，这大厅中的一切都仿佛精心雕琢的艺术景观。
幽灵一时间甚至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向前走，他身上那血与火的气息与这里的圣洁氛围格格不入，甚至感觉自己会被净化掉。
同样都能发光，秦舞就从没有过这种排场，病娇和领袖的差距就是有这么大。
【但是舞舞有大咪咪，善行没有。】【你瞧不起男人的胸肌？】
【瞧不起，男人的乳头在网上发出去都不会被屏蔽，很明显人工智能也瞧不起。】
他在脑海中和杨不离拌了两句嘴，随后双脚离地，直接飘向善行。
“我是来帮忙的。”
男人没有睁眼，只是扬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
“感谢您的好意，您的火焰的确相当适合清除目前的敌人。”
“是倒是这么回事，不过我得提前跟你们说好，狱炎和苍焰连我都烧，恶劣程度远超六亲不认，妥妥是把双刃电锯，你们要是让这俩玩意沿着星图传播开，造成的损害可能不比硬吃敌人的攻击小。要我说的话让我飞到上面去给你们表演个大变活鬼，用烟剑搓个猴版星图得了，保证来什么烧什么。”
“那可不行，叶对你的火焰有所研究，我不能让你独自承担代价，这并非奥法联合的方针。”
善行的语气并不急迫：“稍后我会起身，我并不直接给星图供能，而是加强其部分效果。我起身后还请周先生立刻做到椅子上，越快越好，避免星图无谓损耗。”
“反正我现在是只鬼，咱俩一起坐这椅子，来个超级加倍不好吗？”
即便是善行也为周禄兴的奇思妙想而稍感疑惑，但他还是给出了答案。
“很抱歉，这个不可以。‘叶落的万象谐率仪’同时只能支持一人使用，而且我不确定你的虚体生物形态会不会被我直接驱散，那样的话你的骨骼就会以物质实体在当前坐标出现，等同于我们两个同时受到了传奇法师施展的恶意传送术。这当然不足以杀死我们，但把你从我体内剖出来会很麻烦，浪费宝贵的战斗时间。”
“明白了，你起开吧。”
“好的。”
善行轻巧地跳下椅子，周禄兴则和他擦身而过，成功在和善行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坐上了椅子。
在那瞬间，他感觉到三千六百五十二个璀璨的能量源通过万象谐率仪与自身相连，这感觉甚至让他误以为自己重新坐回了颅骨王座之上。
而这么认为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青年意识中的黄金骷髅突然开始暴动，石质王座随之逐渐染上骸骨的苍白与鲜血的赤红，椅背上有棱角分明的邪徽正在徐徐凸显。
于是周禄兴愤怒暴喝：
“给老子爬！！”
杨不离与他同时谷动精神将它重新镇压回去，于是浅淡的血色灵质重新调低了透明度，在这瞬间，周禄兴颅骨上的赤金色泽终于消退，恢复如常。
第803节 EPISODE118 血雾
他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骨质王座旋即化作异常鲜红，如血如火的铜铁合金，赤色以万象谐率仪为核心扩散开来，将那些枝杈尽数染红。
它们变得稍显圆润，两旁温润的小枝亦是延伸成为纤细锐利的尖刺。只是那些尖刺微微弯曲，形同舞动的火舌。
白石枝杈化作了火舌荆棘。
端坐于金属王座上的鬼魂放声大笑，万象谐率仪在两侧扶手上呈现出颅骨造型，椅背也从方正改为弧圆，在边缘装饰着一朵朵细小的金属火焰。
“冕下，你们还真是弄了个好东西出来啊！”
受此夸奖，善行脸上的微笑也加深了几分：“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善良并非善良，只是天真罢了，我觉得周先生应该非常了解这点。”
“说的没错！”
周禄兴的声音中充满狰狞喜悦，得益于许多朋友的帮助，他现在的柴薪储量是宗布时期最大值的许多许多倍，配合上众多星辰要塞的储能，他能做到很多事情。
火舌荆棘上燃烧起赤红与苍蓝的火焰，这两种火焰继而与彼此融合，化作悲伤又愤怒，痛苦且绝望的幽紫火焰。
这并非是新的情绪，周禄兴还没有第三种足以触发能力变化的激烈情感，只不过是赤炎与苍焰的融合。不同于两种前身的炽烈或刺骨，鬼火本身不会向外辐射任何温度——“辐射温度”这个说法本身也有问题，但是足够直观——然而内敛并不意味着它更安全，反而更加危险，因为它会将一切都在接触他物的瞬间投射出去，每次都有五成以上的可能造成与周禄兴主观意愿无关的强烈爆燃。
和外表相反，鬼火的稳定性相当堪忧，不过它至少在周禄兴的控制下。
幽紫鬼火沿着火舌荆棘向外传递，光与火紧密相连，可惜火焰毕竟要比光芒慢上许多。
地面上，正在狙杀怪物的郑妍扣动扳机，随后稍微花了几秒时间凝望天空。
“许风同学，星图的模样是不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许风刚刚才喷吐过龙息，此时处于休息间隔。敌人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怎么杀都杀不完。
魔龙闻言亦是抬起头来，在那双宝石巨眼中，星图正以某颗星星为核心，逐渐晕染上幽紫，每一颗星辰要塞都像是城墙上的烽火台，在被点燃后令火焰加速扩散，顷刻间烽火万里。
那鬼火应用了烟剑的压缩效果，外在形象与原本的光网无甚差别。只是每当血肉怪物再降落其上，它们便不会于光中净化消融，而是如落在捕虫灯电网上的虫豸那般在爆鸣声中灰飞烟灭。
“嗯，应该是周周就位了，可惜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他口中的“支撑多久”不是周禄兴，而是星图。想到如此堪称国宝级别的防御阵线极有可能因此毁于一旦，许风也稍微觉得有些心疼。
不知道周禄兴能否把自己的坚不可摧同样共享出去。
不能的话也没办法，无论多么精致珍贵的防线，其目的都是为了保护他人，本末倒置毫无意义。
有周禄兴和星图在，从天而降的敌人就不用担心了……虽然也只有从天而降的敌人不用担心。
许风开始酝酿下一次晶化龙息，地面上生长出的那些结晶棱柱在这段时间里正在渐渐“成熟”，有些棱柱甚至开始摆动身体，极少数棱柱睁开双眼，用蛇类的竖瞳看向敌人，将视野中的目标化作结晶。
这些晶体毒蛇没有接受魔龙血刻，而是单纯由结晶催化而来，可以视作灵能生物，但没有什么潜力可言，不过是一次性的战争消耗品。
可这就够了。
数量与数量的碰撞未必最为高效，但是最为简单省力。如果换作许枫位于此处，她甚至能够在军队数量上反而压倒对方，不过代价是机界飞升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爬行类泛滥。
“不知道雷鸣惊怎么样了。”
雷鸣惊的状况不是很好。
似乎摸清了少年的战斗方式，现在这些怪物只要骑士靠近他们就会果断自爆，尽管自爆也未必能真正伤害到雷鸣惊，但炸裂之后扩散开的血雾却在地下世界中逐渐弥散开来。雷鸣惊起初将头盔中的空气过滤系统功率开到最大，后来甚至利用完全机械化停止呼吸，可即便如此，还是会在行动中不可避免地沾染上血雾。
那粘稠而湿润的雾气似乎在顺着甲胄缝隙渗进体内，雷鸣惊能够通过挥舞“不平”将它们灼散，然而和L将狱炎火种的危害压制到最低的方式异曲同工，劣化的红蓝火焰无法彻底烧光所有血雾，总是只能抹除部分。
雷鸣惊并不惊慌，凭借他的速度，在最后一秒开启永恒金盘后脱离战场即可，大不了使用一张随身携带的符纸，增长些许侵蚀度也无所谓，战斗总是要受伤的。
然而这的确能够暴露出部分问题，遇到无法一击必杀的敌人时，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变得极为有限，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剑客，最为擅长斩首行动，不存在任何能够带来声光特效的能力，武学层次又未达到铸铁师那般神境，即便利用念刃弥补缺陷也称不上多么完备。
这和雷鸣惊选择的发展路线有关，他本来就不准备成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伏魔三剑侠中已经存在两位特效战士了，没必要让自己也去抢夺定位。
唯独这种时候会觉得能力不够全面……不过本来也不是什么全能战士，有学习法术的时间不如拿来磨炼剑术，争取早日剑术通神。
随着推进与杀戮，他的位置已经和邪心与伊斯特伍德渐行渐远。全域视觉确保他不会在错综复杂的地下世界中迷路，而出于对雷鸣惊的信任，余下队友并未频繁与之联系，只是偶尔会确认对方安危。
所以雷鸣惊主动在骑士频道中发出警告。
【我可能没法继续战斗太久，接下来我会每五秒在骑士频道中发出一声铃响并汇报自己所在坐标，如果响声停止的话，还请距离我最近的人来接应一下，麻烦了。】
【嗯。】【好嘞！】
他们的骑士频道已经接驳到了奥法联合的通讯器中，距离最近的邪心与伊斯特伍德立刻给出回应，这对他们来说都不算难事，尤其是毁灭巨蝎能够在地面下随意穿行。
如果可以，雷鸣惊并不想麻烦他们。但问题就在于他也不清楚这血雾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影响，身手似乎稍微变得迟钝了些，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算不上什么。淤泥怪物有个狡猾的操纵者，并不是每只怪物在他靠近时都会自爆，这就导致他仍旧需要主动猎杀以免出现漏网之鱼。
敌人最后的目的还是杀死我吗？他为什么不让血雾表现出腐蚀性？削减我的身体数据不过杯水车薪，我从来都不是依靠数值碾压对手的，他应该明白才对。
闪避、挥剑、追杀，这一连串动作对雷鸣惊来说简直是如脊髓反射般本能的东西，他一面在骑士频道中播放弹剑鸣玉般的脆响，一面充满疑惑地思考。
身体与思想仿佛渐渐割裂开来，杀戮本能无需大脑操纵，少年的思维并不像动作那般敏锐，渐渐迟钝，像是被拉长的慢镜头。
庞然巨物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散发着紫色光芒的钢铁巨蝎从地下探出头颅和尾针，用六只猩红单眼看向面前渺小的骑士。
【嘿，雷鸣惊，我注意到你的播报间隔越来越长，你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吗？】
你……怎么……来了？我……很……好……
少年并未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醉酒般的恍惚状态，他甚至没有转过身，而伊斯特伍德并不准备采纳他的建议，而是从地面下方伸出两只巨螯的前半截，张开三枚刀刃利爪。
【好吧，看来你和你体内的另一个意志都陷入了负面状态，L阁下的一体双魂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也不知道是你们联系过于紧密还是红雾比较特殊，总之，这附近的空气质量着实堪忧，让我来好好清理清理。】
毁灭巨蝎的前肢开始像两台风扇那样急速转动，宽大的刀刃利爪起到了扇叶的作用，磅礴的旋风自螯肢起始，两道分别以顺逆时针方向旋转的飓风吹飞了所有红雾，甚至本该将飓风交界处的雷鸣惊撕碎，然而少年如飞羽般浑然不受力，随着气流共同飞行，成为漩涡中危险的利刃。
【呃，希望你不会转晕……】
伊斯特伍德见好就收，在地下爆发如此猛烈的气流事实上并非明智之举，很有可能造成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危害。只不过毁灭巨蝎的体积实在太大，从巨钳的洞口中施展出死云术和焚云术又会将雷鸣惊牵扯其中，死灵法师只好施展出性质非常物理的手段来吹散红雾。
他用法师之手将在空中乱飘乱砍的雷鸣惊带回来，放到巨蝎的头颅上。
【雷鸣惊，你清醒了吗？不回话我就强行用“操控不死生物”控制你的身体了，反正你一身金属。还有要吐的话请不要吐在我头上，就算做了防腐蚀处理胃酸对金属也总是有些损害的，尤其你的胃酸我完全想象不到会是什么成分。等等，这么说来你要呕吐袋吗？这也是难得的样本。】
伊斯特伍德的声音极其诚挚，然而他真诚的问话没能得到雷鸣惊的回答，少年像是被安置在展示台上的塑料小人那样稳稳的站在巨蝎头部，继而从全身上下爆发出海量红雾，将毁灭巨蝎也笼罩其中，完全难以想象那些红雾是如何储存在他体内的。
【什——】
即便由于诸神之战后环境变化，法师们失去了方便好用的魔网与许多效果精妙复杂的法术，但毁灭巨蝎仍旧内置有三十种以上的防护法术，其中从刚健朴实的“传奇法师护甲”到受到攻击时会自动触发的“连锁意外术”，几乎考虑到了所有状况，甚至包括受到诅咒降头时的反制净化，然而这些法术没有一个能对血雾产生反应，伊斯特伍德在瞬间便失去了意识，和同样失去意识的雷鸣惊共同僵立原地。
少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位于熟悉的房间中。他坐在床上，身前是一个暗银色的旅行箱，箱子里整齐堆叠着自己常穿的服装。书包正放在座椅上，鼓鼓囊囊，雷鸣惊伸手去拎了拎，发现它沉甸甸的，应该是塞满了所有教科书。
他松开背带，顺手从桌面上拿走那个黄黑二色的可变形望远镜，坐在床上把玩起来，甚至无需低头去看就能把它变成还算威武的机器人。
我这是要干什么来着……有点想不起来了，先玩个玩具冷静冷静。
仿佛是为了给他解惑，卧室的房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雷鸣惊抬起头来：“请进。”
他才刚说完“请”字，房门就被毫不客气地推开，对方完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