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那是两记心剑·夺梦。
“干得好！”
身着黑衣的少年露齿狞笑，他在引力之线的牵扯下向着灰白怪物疾飞而去，结晶链锯被他高举过头，刚刚让雷鸣惊补充过的锯齿不再是两条，而是六条杂乱而层次的锐利獠牙，正随着最大功率的引力而旋转成一团模糊的紫色影子。周禄兴只将引力之线作为改变轨迹的奇招，在他确认自己变道后，所有的异能就都被他投入武器之中。
临时压榨全身能量，让每一颗细胞都为同一个目标服务的技巧周禄兴也能做到，只是他通常都是分批次的榨取体力，不让每一块肌肉都陷入疲劳。而面对着最后的敌人，周禄兴自然也不会留手。
他爆发出所有力气挥下链锯，疯狂旋转的链锯末端直接超过音速，在空中发出炸响，这份炸响很快就被切肉断骨的声音所取代，六排野蛮生长的结晶獠牙在主人操纵下狂乱地撕咬着怪物的身躯，以蛮横无惧的态度碾碎面前的一切阻碍，自上而下坚定前行，血肉横飞，碎骨迸溅。
直到最后，双脚重新踩在地面上的少年将锯齿磨损大半的链锯扛在肩上，他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软包香烟，用左手抖出一根，低下染着数点血渍的面庞叼在嘴里换上火机将它点燃，深深吸入一口对身体有害的烟雾，再抬起头来，缓缓吐出。
于满身血腥的少年面前，那两条细小的下肢终于无法再支撑重心，两块残躯左右倾倒，摔在与之同源的骨肉烂泥中。
周禄兴露出了疲倦与爽快兼而有之的笑容。
“这就结束了。”
阴燃城中的一切在此刻崩塌，众人恍惚片刻，便发现自己重拾应有的形象，雷鸣惊皱着眉头摘下嘴里的香烟扔到远处，因为不习惯的烟草味轻咳两声；许风愕然片刻便开始活动起自己的身躯，脸上带有解脱的轻松喜悦；而原本不在此处的二人也出现在同伴身旁，周禄兴露出些许不适，但很快又释怀地笑了起来。
“还是老样子比较安心。”
他们伫立在无垠的黑暗之中，杨不离很快便抓着他的衣服爬到周禄兴肩上，用肉球拍拍他的脑袋。
“是啊，我也觉得还是这样比较熟悉。雷鸣惊的脸太好看了，你用起来着实浪费。”
“许风同学，你还好吗？”
郑妍担忧地望向许风，她之前无法说话，鼹鼠能做的事情又太少，只能看着许风痛苦辗转，心疼得不得了，现在便抱住他的右臂来回打量，想要知道男友是否无虞，狱炎有没有对他造成什么额外影响。
许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放心，我身体没事。脑事实上只是搅乱了我们的精神信号，并没有让我们真的交换魂体，如果不是雷鸣惊主动接受它的小伎俩连赤心明镜都无法攻破，这也是为什么周禄兴率先中招，却等到我们也进入幻境后才能行动。”
雷鸣惊审视着周遭黑暗，对身上的血渍视若无睹，那柄黑铁链锯被他随手递给周禄兴，毕竟青年看起来好像很中意这个粗暴的武器，但周禄兴只是遗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是幻境限定的东西，又带不到现实里去。更何况我没有引力之线，拿了也没法真的掏出来用。”
“没关系，回头我可以向铸铁师下单，他的‘人间铁’只要心中仍有战意与勇气就绝对不会损坏，而你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锟斤拷可以合成为长杆，只要订购一个链锯组件就行了，你没有引力之线，所以要额外增加热能驱动机构，这些都可以和铸铁师商量，他是专业的。”
“真的吗？勇气另说，战意我倒是的确过剩。谢谢你，雷鸣惊，你好温柔！我的英雄！”
“不客气。我们现在仍旧没有回归现实，这是你做的吗，许风？”
雷鸣惊没在周禄兴身上投注过多注意力，青年过分夸张的表现着实肉麻，他只是看向同伴，语气比起询问更接近于陈述。
“嗯，幻境已经破除，如今正是我在反客为主。其实脑的实力并不强大，幻境是它驱逐我们的尝试，收效甚微，但被它所束缚的灵魂我不能随便抛弃，那些血肉侍女本该拥有的灵魂都在脑的掌控之下，或许血肉侍女就是它的爪牙，而那些个体对圣骸所做的事情并非保护，而是束缚，只是狂信徒并不知道脑已叛变，因此才给出了错误的判断。”
周禄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挥舞着手中的链锯进行演示。
“哦……我知道这招！‘Away！Away！’是这样没错吧？”
“差不多吧，它本想让我们陷入幻境，变相保护自身，只是没想到我们并没有完全受到影响，而周禄兴又胆大包——有勇有谋，飞快搅乱了社会秩序，逻辑漏洞越发明显，最后让超自然力量下场，然而我们从来都不畏战斗，结果满盘皆输。”
许风望向前方，似乎在凝视什么不可见的事物，其余人等也随之行注目礼。而少年顾虑到朋友们难以察觉，于是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让黑暗中涌现出庞大且陌生的事物。
那是个近似于大脑、如同遥远太阳的球体，在大脑造型上笼罩有一层青黑色的网格状物质，质感像是润滑的血肉，又像是上蜡抛光后的木头，每一个狭小的网格中都有着一颗暗红色的光点，那光点并不明亮，如同摇摇欲坠的风中残烛，仔细看去则像无数镶嵌在大脑上的黑色火炭，缓慢而不可逆地燃烧掉自身，消磨掉形体与自身存在。
“怪不得那座城市叫阴燃。”
每一颗火炭都是一个人类的灵魂，这些灵魂深陷在脑为他们编织的环境中不可自拔，成为脑的养分与武器。何今夕并不只会设计机械，他本人也是位实力高强的旅法师，经常会接手神秘侧的订单，雷鸣惊在他身旁也学到了不少知识，将这些灵魂联系起来的蜂巢状结构实为相当泛用的思维强化模型，那些灵魂同时兼顾了弹药、电池、受术者三重身份，构造不说如何巧妙，至少也能以量取胜。
“槐先生说过，我们在抹消这个世界之前应该先带走幸存者。”
许风张开双臂，少年的表情温柔而悲悯，在铂金色的神圣光辉中拓展身形。
“而无论他们生前曾有什么过错，早已遗忘所有的灵魂也不该在此消磨。”
铂金圣龙于此现身，他张开双翼，如同一轮圣洁的日轮，照亮了黑暗，令远处镶嵌着无数阴燃灵魂的大脑无所遁形。
他身周浮现出大量无色晶体，那是空白的灵魂水晶，藏有不存在任何偏向的纯净能量，是收纳并温养灵魂的最佳选择。
那些晶体朝着青黑大脑蜂拥而去，精确地贴合在每一颗火炭之上，大脑焦急地颤抖起来，想要拒绝外来者的攻击，可蠕动的脑沟回显然并不能做出有效反抗，这份焦急便迅速演变成绝望，它只能看着水晶上强行撬走本该属于它的能源，留下一个个灰白而柔软的坑洞。
无数水晶重新汇聚而来，原本透明的晶体中多出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些水晶彼此贴合交接，拼凑成有着大量切面、近似于球体的钻石，其中蕴藏着数以千计的摇曳烛火。
铂金圣龙将这颗灵魂之钻握在手中，看向自己的同伴。
“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不在这击毁大脑吗？”
“这只是它在幻境中展现的形象，我能借助幻境夺取这些灵魂，但幻境不过是棋盘，我棋高一着，却也没法通过棋子击杀对面的棋手……这毕竟不是黑暗决斗。”
雷鸣惊点点头，表示会意。
“我明白了，那就出去吧，回到我们这些莽夫习惯的节奏之中。”
“正有此意。”
铂金圣龙大放光明，温暖的光辉淹没黑暗。
众人各自睁开眼睛，周禄兴挥了挥手中的骨质大锤，轻声叹息。
“我现在就开始怀念那柄链锯了，电锯是男人的浪漫，多么忠诚。”
“没关系，铸铁师效率很高，你很快就能拿到心仪的大电锯。”
他们在谈话过程中仍在向下潜行，而没等他们抵达脑的藏身之处，损失严重的背叛者便抢先从藏身之处脱身而出。
伴随着奇怪的异响，黑灰色的长影在众人面前骤然出现，地下多出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直通地表的甬道，这甬道带有结缔组织的特征，表面上是腐败的灰色，却没有病变畸形之处，反倒有种植物的秩序感。
“它急了它急了，敢主动从藏身处出现，我们是不是该痛打落水狗了？”
“是。”
周禄兴扛着骸骨重锤语气轻佻，而郑妍在听到雷鸣惊的赞同后便准备回到地面上。
“那我们先回去了，周先生你用落叶归根应该能跟着一起回到地表吧？”
“嗯，你们先回去吧，我很快就赶到。”
周禄兴对他们点了点头，于是三名年轻人瞬间从地底消失，而幽灵等待片刻后才发动能力，以夜鸦号为坐标点跳跃回地表。
他骑在重型机车上轻声叹息。
“地心游记没达成目标，总觉得有点不爽。”
【你有什么可不爽的，地底打架束手束脚，能到地面上来不是方便很多吗，矫情。】
“话不能这么说，旅行肯定是要见识各种平时见不到的景色，体会各种平时体会不到的经验。”
周禄兴遗憾地摇了摇头，却也没过多抱怨，而是将视线投向那暴露真身的最终圣骸，背叛圣人的大脑。
“不过锤爆这种怪物也勉强算是新奇体验吧。”
第710节 EPISODE26 根蔓
其实周禄兴的感慨也有其合理性在，脑选择来到地表战斗正意味着它自认为在地下的胜率更低，如果他们能抢先一步杀到脑面前的话，说不定这场战斗都是可以避免的，就像从果树上摘下桃子一样简单。
“不过那倒是太无趣了些。”
男人以一个非常嚣张的姿势从夜鸦号上翻下来，而脑海中的杨不离即刻做出嘲讽。
【你腿又没有年轻人那么长，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象啊！害当自己是雷鸣惊同模呢？】
“嗯？你这就开始嫌弃糟糠之夫了？看来得把nekopara计划提上日程，我警告你啊杨不离，真把爷逼急了猫也不是不可以。”
【啥玩意？！会死猫的！】
由于能力问题，周先生的天体状态杨不离也见过很多次，对他非常了解。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周禄兴用骸骨巨锤敲了敲地板，走向另外三人，和他们并肩看向那体长近十米的庞大怪物。
“嚯，作为一个脑子能长成这副模样，看来他已经很努力了嘛。”
幽灵仰起头，打量漂浮在空中的“脑”。
其它圣骸变化而成的怪物有着相当明显的“原型”特征，一眼就能看出是哪部分身体器官，但最后的圣骸却并非如此。
他的造型像是马匹、人类、蝙蝠三者的混合体，基本具有人形，却似人而非人，带有明显的异质感，如同菌丝木藤编织而成的扭曲造物，每一道弧线中都渗透着痛苦，通体青黑，两对下肢都具备反关节，肢体末端为数量随机的尖锐根须，乍看起来与昆虫节肢类似，背后延伸出像是蛛网或菌膜的窄薄双翼，脖颈上顶着一颗比例失调的庞大头颅，仿佛腐败生蛆的奶酪，层层叠叠的带孔菌膜包裹成球体，找不到任何五官。
“娘希匹，这玩意长得是真掉san，丑不堪眼。它是想占据天空优势吗？小风啊，给他整个活？”
“我没意见。”
许风耸耸肩，张开魔龙爪翼振翅而起。许风只有脑灰怪的五分之一大，但是灵活性远胜过对方，脑灰怪明白自己在空中并不具备优势，加上梦境正在持续坍缩，想要逃跑也无处可逃，干脆直接降落到地面上，让许风只来得及扯下它半片翅膀。
“脑”不像“心”那样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战斗技巧，它枯瘦的身躯中蕴含着与纤细外貌不符的强大力量，看似柔软的菌类肢体实则坚硬而牢固，它似乎同样汲取了幻境中伏魔三剑侠的武学技巧，固然人类的武艺并不对怪物通用，但一些基础理念并没有变化。
周禄兴躲开脑灰怪前肢的拍打，反手用骸骨重锤砸开那只手，语气轻松。
“开始怪物猎人了？这个我熟啊，看我用狩猎笛给你吹一首唢呐小曲，把你愉悦送走。”
【你熟个屁！又没玩过狩猎笛，你这只会抡斩斧的臭弟弟，盾斧天下第一！】
“零解超解都是解，所以我们应该是一边的，抱脸虫警告嗷。”
周禄兴在这么说的同时真的纵身跃起，从左手延伸出九泉水流塑成的绳索捆住脑灰怪的头颅，右手握着骸骨重锤疯狂抡砸。其实他在伏魔三剑侠中才是最擅长塑形的那个，即便不如杨不离，但他也经常用狱炎打出火球火弹火柱之类的中远程攻击，比只会搓棱形结晶的许风和勉强制造锯齿刀刃的雷鸣惊要强上很多，这道九泉绳索中甚至糅合了部分苍焰，苍焰本就含有九泉特征，融合起来毫无滞碍，让绳索捆绑的青黑组织上蔓延起一片霜白。
狱炎则顺着构成铁杆的锟斤拷一路向上蔓延，顺着脊椎攀爬，包裹住圣人遗骨，在胸骨中央合拢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明亮火种。即便是圣人的遗骸也无法长久承受狱炎，这些骨骼轻轻颤动起来，所有弧线都在变得更加扭曲，幅度轻微，却异常显眼，酷似在烈火中苦痛挣扎的白色蠕虫。
“臭弟弟，见过石像鬼灯火锤吗？今天给你开开眼怎么样？嗯？嗯？你以为呢？老不死人了！给爷掉个盾！”
只要不使用骷髅形态急于求胜，周禄兴在战斗中便总是会有些充满烂梗的骚话和异想天开的操作，比方说之前的结晶链锯是雷鸣惊都没有想到的，少年也很看重科技，不过他使用科技的方法多为辅助自身，从未想过要给自己的剑上加装什么高周波震荡装置、搞些几千度热熔剑之类的东西。从这方面来讲，雷鸣惊其实很佩服周禄兴，他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能力被那横冲直撞的粗暴战法所掩盖，其实有着意外灵活的思考方式。
虽然那些汇聚灵感与心血的造物最终还是被用在横冲直撞上就是了。
比如说现在的骸骨灯笼锤。
他在幽灵状态下的常态数据其实并不亮眼，仅为25.5吨拳力和30吨踢力，而骸骨灯笼锤又是个不能长久使用的武器——周禄兴心中清楚圣骸的重要性，不过青年确信这东西没那么容易损坏，圣人和这个梦境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即便如此，他仍旧砸得脑灰怪连连点头，酷似小鸡啄米。那些多层包覆的带孔结构起到了非常优秀的减震功能，主要伤害源自在敲打过程中溅射出的狱炎，愤怒的火焰在防护层上烧灼出大量缺口，那些白灰随着周禄兴的敲打而逐渐震落，像是在凿开一颗费列罗巧克力。
脑灰怪自然想要抬手拍下周禄兴，然而郑妍已经跳上脑灰怪的后背砍断另一只翅膀，许风和雷鸣惊则各自控制住它的两只前爪，脑灰怪施法召唤出的星光与触须都会被许风用灵魂异能第一时间反制，他的确不懂施法，不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魂洪流碾过去什么法术结构都会被对冲湮灭，破坏总是比创造来得更简单。
“传统艺能，内脏暴击啦啦啦！！”
幽灵狂笑着将骸骨灯笼锤单手捅进狱炎烧灼出的缺口中，武器反馈来柔韧的手感，像是捅进了一团濡湿的棉絮，稍有些费力，而周禄兴毫不犹豫地引爆胸骨灯笼中的“火种”，赤红色的狱炎顿时从脑灰怪的透露内侧爆发出来，大放光明，被外侧保护层上的孔洞分割成难以计数的火舌，让那颗头颅在这瞬间甚至显得尤为华丽。
他一个后空翻，从脑灰怪的头颅落回到地上，将手中像生物般扭曲变形，但表面毫无焦黑的骨质巨锤扛到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