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不，我没，我没这么干过……最多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导师的表情相当困窘。
“顺便，你那时候是怎么解决食物问题的？”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捕食对同族行凶的人类。我那时候已经注意到人类的道德观，我想，如果再像过去那样行事的话我绝对会没脸回到公寓，所以也算稍微保护了一些人。”
“‘再’？”
“是的，我起初就只是个标准的吸血鬼。”
“我并不无辜。”
雷鸣惊不予置喙，这和郑妍的情况又明显不同，郑妍本身就有受害者的身份在，最多算是个防卫过当，斩断姜城手臂这件事情也已经私下和解。但导师更难辨别，他虽说已经弃暗投明，可过去的的确确是加害者，雷鸣惊不觉得自己应该当场斩杀他，却又怜悯那些被他杀害的人类。
这就是当一个好人需要顾虑的事情，如果遇到这种黑白混杂，善恶难分的对象，雷鸣惊就会很难下判断，他就会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应该拔剑。
“……至少现在，你的确在为拯救无辜而奋斗。我并非法官，也无法定夺你的过去，如果你真的心怀愧疚，那就好好赎罪吧。我是个负责阻止暴行和为受害者复仇的战士，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你从我这得不到安慰。”
“我知道的。”
第478节 EPISODE45 遗书
“你的乐队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慢慢地也火了起来，火了五六年，不温不火七八年，再后来主唱老刘查出喉癌，唱不动了，大家都不想找新主唱，也没人能顶这个位置，乐队就散了。不过我们之间还是有联系，都是老朋友。”
“喉癌……你没有尝试着把他转变为吸血鬼吗？”
“在最初知道的时候我的确有想过，但是我很快就陷入迟疑。我见过那些后天转化成血族的人类，他们性格中多出了大量属于血族的特质，前后差别夸张到甚至会让我怀疑过去的他们是否已经在仪式中死去，而苏醒的不过是冷漠贪婪的亡灵，我不想让朋友背负永恒的诅咒，即便是他的残渣。”
“其实我隐晦地询问过老刘。”
“那结果呢？”
“他说他这辈子过得非常爽，就算上路也没什么遗憾。”
导师又回想起自己去探病时的见闻，乐队虽然散了，但朋友们大多仍旧在音乐方面打拼，不是没有人来挖过自己，但是对他来说，自己的乐队只有一个，他不想更没必要加入其他乐队。
金属和玻璃碰撞的声音，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垂垂将死之人散发出的腐朽，还有因病痛而变质的血。
他并不喜欢人类的医院，更是难以想象人类是如何忍受这些的。那些医生就像魔党一样经常要剖开同族的身体，直面死亡的次数甚至比寻常血族还要多，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很佩服这些人，也不想接触这些人。
他捧着花进入病房，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男人勉强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勉强露出微笑。
“你……来啦。”
那声音不复过去的悦耳，变得嘶哑且带有痰音。导师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意气风发的飞扬青年仍旧历历在目，但只是一个恍惚，青年就变成了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形销骨立的衰朽男人，就连眼睛都变得浑浊起来，可看见他时还是笑得那么灿烂，一如既往。
人类是这么脆弱的生命啊。
他迈开步伐，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床头柜上，坐在病床旁边握住老友的手。
“我来了，你尽量少说话。”
他摇了摇头，戴在脸上的呼吸器随之摇摆。
“没，关系，我高兴。”
“可是我不高兴，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哈……你还是老样子。”
晚期喉癌让病床上的男人每说一句话就需要一小段时间来缓解疼痛，可导师只是皱着眉头看向他，耐心等待。
“还是这么年轻英俊，手也还是这么冷……”
“大山，你记得自己刚拿到吉他的时候，直接用指甲当拨片的事吗？”
“记得。”
“当时，我们就觉得，这家伙好勇啊，后来才发现你只是不知道有拨片，哈哈哈。”
“我那时候对流行乐没什么了解。”
“硬拖着你和我们几个一起搞摇滚，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也很开心。”
他握着朋友的手，郑重说道：
“在乐队里的这几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哈，那就好。”
导师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
“为民，如果我说有种方法能够治好你的病，但代价是你会变得不再像自己，你能接受吗？”
“不用，完全没必要。”
“我这一辈子，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虽然没能结婚有点遗憾，但不拖累别人家姑娘，也挺好的。我完成过自己的梦想，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事情，我非常满足，所以不用，这样就好，这也是老天爷的决定吧，让我把能享的福都享了，然后就把我收回去。”
“谢谢你们啊，如果没有你们，我是绝对不可能圆梦的。”
“就算没有我们你也能找到别的队友。”
“不，不行。”
男人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就得是你们才行。”
导师沉默片刻，庄重颔首。
“我很荣幸。”
因为刚才短时间内说了太多话，刘为民现在已经疼痛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导师知道别的队员因为比较忙，所以探病时间大多是错开的，也不曾询问其他人的动态。刘为民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导师便伸手打开，拿出其中躺着的那个信封收入怀中。
“你不能再说话了，今天就先到这吧。”
他轻轻放下朋友的手，无声起身，刘为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最后冲着导师点头告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回到住处，坐到书桌前，第一时间打开信封，开始阅读朋友的信件。
【致伦大山：】
【这其实不是信，是封遗书。当你看到它的时候，那就意味着我没几天活头了。】
【哈哈，别背地里骂我啊，你小子是哥几个里面最正经的，我要是跟你当面说气氛肯定会变的非常沉重，爷不喜欢那样。红白喜事嘛，我这一辈子所有想干的事情都干过，爽得要死，估计是老天爷看我这么爽，就真的让我去死一死了。】
“你这口无遮拦的臭小子……”
【顺便，你可别把我变成你那种东西啊，我可不想死后还得当僵尸，浑身冷冰冰的，还总得出去咬人。我说你小子咬人就咬人吧，你倒是好好收拾收拾啊？咱们去哪哪有命案，死法还都一个样，就算你丫见义勇为这也是杀人吧？你真不怕警察找上门啊？你不怕我们还怕呢，我跟你讲，俺们几个当初吓得要死，睡觉的时候都是两两换班，你晚上鸟悄跑出去这事就没人不知道的，真是谢谢你这么多年的不杀之恩啊。】
【好吧，开玩笑的，我们都不觉得你会对我们下嘴。你不是只对坏人动手吗？虽然我们有时候组团去吃霸王餐，喝醉了和别的酒鬼打架，经常去勾搭小姑娘，但我们都是好人啊，你知道的对吧？不然怎么会帮我们擦屁股呢。】
【不过这次就不用你帮我擦屁股了，你这僵尸是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咱也不清楚，咱之前也不敢问，反正我很快就去你老家找你了啊，你可得好好招待哥们。】
【最后，谢谢你陪着我胡闹了一辈子，大山。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别忘了咱们。】
【你的挚友，刘为民。】
第479节 EPISODE46 情报
“你个王八蛋，你以为我忘得掉吗……”
伦大山咬紧牙关，眉头紧皱，木质座椅的扶手被他紧攥的五指所碾碎，男人呼吸急促，有种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正在急促跳动，而眼角则异常酸涩的错觉，他知道这是错觉，因为吸血鬼的泪腺只是冗余结构，心脏在平时也不会跳动，他只是从朋友们的身上见到过这种行为而已。
这种行为叫做“哭泣”，是吸血鬼没有的东西。
但他现在非常想真正地痛哭一场。
男人操纵着自己的心脏肌肉，强行让它跳动起来，之前硬着头皮吞下的冷藏血浆被丨操血术逼至泪腺，流出两滴迅速干涸的血泪，在男人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狼狈而可怖。
他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为民在我离开后的第三个小时就去世了。在参加他的葬礼时我没有再强行流泪，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挖走了一块，曾经被朋友们填补起来的空洞又产生了缺口，有一部分的我随着为民共同死去了。朋友们也没有责怪我，他们早就知道我不是人，却依旧信任我，甚至反而前来安慰我。”
“我没想到再看见他是在棺椁之中。”
听完导师过往的雷鸣惊陷入沉思，他联想到了许风和自己，在自己死去的时候，许风也会感到这种痛苦吗？这就是永恒生命带来的折磨吗？
“或许，像你们这样能够永生或长生的存在根本就不该与人类接触。”
“人会用自己短暂的时光，击碎你无尽漫长的一生。”
“或许吧。”
导师点了点头。
“但我并不后悔，即便人生能够重来，我也会再和他们重组乐队，依旧不后悔。”
少年沉默片刻，对着导师庄重颔首。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让我……感触良多。”
“你言重了，这只是我平凡的生活。”
“那么言归正传，你有什么情报能够与我分享？”
“由于我自己的出身局限性，现在的新党成员大多潜伏在密党之中，也有极少量的魔党成员，但由于魔党的理念，因不吸血而导致自身衰弱后的血族很难继续在魔党存活，所以他们全部隐居在人迹罕至处，或者干脆来到密党寻求其他新党伙伴的庇护，我能够提供的情报也只有密党相关。”
“和混乱嗜杀的魔党不同，如果说魔党凸显出了血族身为‘怪物’的一面，那么密党就象征着血族作为‘贵族’的立场。密党高层很少亲自出手，都是驱策后裔进行战斗，利用经济实力在背后操纵世界。密党的核心区域实为雾都，那里是密党经营许久的存在，而被封印的王同样位于此地。”
“稍等，我有一个问题。既然雾都存放着你们的王，那为什么不将圣物和王共同保存？”
“这也算是宗教上的意义吧。”
导师的表情略有些微妙：“其实绝大多数血族对王并没有过多期待，我们本就心性薄凉，更何况没有王的率领血族依旧发展至今。和已经失败过的‘王’比较起来，当然是未知且无所不能的‘神’更加重要，圣物首次出现的地点就是鹏城，那时我们对鹏城仍旧处于渗透之中，在确信圣物的重要性后才将这里判定为‘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