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雷鸣惊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吸血鬼们控制食欲的‘阀门’坏掉了，是吗？有没有可能是在不断扩张的过程中产生了劣化？毕竟现在诞生的吸血鬼甚至连蝙蝠模样的本体都没有。”
“有可能，可是叔叔他们和我知道的吸血鬼只有名字相同，所以我没法给出意见。”
“没关系，如果是精神方面的问题，我知道一个家伙可以完美应对。”
霜鬼天蛾倒是说过吸血鬼的精神结构和人类的有着不同，不过只要有人配合的话，他应该也能很快找出症结所在。
少年看向导师的目光意味深长，让男人萌生出不祥的预感。
雷鸣惊信任霜鬼天蛾，至少信任他的实力。
“那就先谢过诸位了。”
“这只是交易而已，不能夺取圣物，你们新党也只能走上活死人的道路。”
“即便如此我也心怀感激，对我们来说，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突然变得触手可及……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导师极其诚挚地弯腰鞠躬，雷鸣惊和张千巧显然都不怎么自在，却也没有拒绝。
“好了好了，你直起腰来，赶紧睡觉吧，都这么晚了。”
张千巧不擅长应对别人的善意，或许是因为他很容易就会感动，所以总得转移话题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当天晚上，雷鸣惊始终都躺在床上假寐，魂钢剑就放在枕头下面，随时都能拔出，子夜则在旁边安稳平缓的呼吸着。几个夜晚不睡对少年来说算不上什么，如今身处禁血舞会也没法去亡灵之路拜访，睡眠也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尤其是客厅里就有一只吸血鬼存在，如果他有什么可疑行为的话，雷鸣惊就会立刻将其制止。
【没有必要，他说的都是真的。】
幼童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可那并不是熟悉的声音。
雷鸣惊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仿佛仍在休眠。
【子夜？你怎么还不睡？能确定吗？】
【因为我本来就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我在修复他脑袋的时候也顺便看了他的记忆，他没有骗人。】
【到底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其实你自己就能去抢回父亲吧？】
【我不知道，因为我生活的地方对你们来说非常超现实，每个人都有奇怪的特殊之处，所以我分辨不出什么才是你们的“异常”，我只知道我能做到什么。而且没有你们帮助的话会花很多时间，爸爸不在身边的我只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肯帮助第一次见面的我，我非常感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
【你的话是不是有点变多了？】
【因为我平时在模仿妈妈啊，但再怎么模仿我也只是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感情当然会比表现出来的更加丰富。】
【所以，你独自出来寻找父亲其实还是会感到不安的吗？】
【不会。】
【因为我清楚这是自己“做得到”的事情。】
【真厉害。】
其实不只是导师，雷鸣惊最初连子夜也没有完全相信，只是在“帮她找父亲”这个大前提下留有戒备而已。然而子夜的表现让他觉得这个陌生的女孩可以信任，无需过度戒备。
第476节 EPISODE43 工作
导师并不清楚身旁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就有个人枕剑凝神，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他虽然躺在沙发上，却完全无心睡眠，本身夜晚就是吸血鬼的活动期，而胸中澎湃的情感更是让他难以平静下来，让他想要演奏一曲，将自己的感动与期盼全部融入琴弦之中。
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雷鸣惊的猜测虽然是向着最恶劣的方向，但过程他并没有错，新党最初的确是想要对狼群求助，然而二者体量差距太大，新党也担心会被狼群过河拆桥，因此迟迟没有动作，更何况狼群与血族有着绵延不绝的亘久世仇，想要取得狼群信任难如登天。
所以，当梦裔降临的消息出现之后，导师就决定去见梦裔一面。
如果梦裔倾向于血族，那就权衡利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对方离开这个世界。导师亲眼见证过血族这三十年来的改变，上一位梦裔让各自为战形同散沙的血族有了共同的信仰并开始联手，这并非什么好事，事实上血族并不需要任何东西就能生存下去，但骨子里的贪婪和权欲依旧让这个种族在不停地攫取事物，阻碍人类发展的同时，也阻碍了血族的发展。
导师早已明白同族尚未察觉的事实：血族并非是人类的主人，甚至不与人类平等，而是人类的寄生虫。没有血族人类只会发展的更好，可没有人类血族就会消亡，他们进食着人类的生命，分享着人类的文化，血族存在建立在人类存在的基础之上，但大多数同族却对此毫无所查。
在导师看来，血族能够走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彻底脱离人类，创造出不用吸血，或者至少不用依存人类的生活方式，这才能让血族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种族，发展出自己的文化。另一条则是彻底与人类融合，成为人类的亚种，严格设立相关法规，以处决死刑犯、供给血袋等方式维持生活。
他当然更加中意前者，然而导师自己也清楚，这两条路不管哪条都只是理想主义的假设，想要让血族审视自身，除非有人能够颠覆整个血族世界，能够战胜全部魔党的强者，能够在棋盘上围死密党的智者，只有眼前越发窄小崎岖的道路被堵死才能避免整个血族落下悬崖。他花了二十年时间从单纯的喜爱人类伙伴发展到看清人类与血族的关系，又用了四十年时间挑选观察血族中的有识之士，让他们明白并认同自己的理念，却终究杯水车薪。
幸运的是，这位梦裔给他带来的惊喜远超意料之外。
他站在狼人的立场上，嫉恶如仇，却因初到此地而不具备对血族的过多偏见，能够相对安全的交流。从他口中说出的秘辛相当震撼，导师恰好是第三代伯爵位，从辈分来说算不上低，可即便是他也从未得知这些事情，雷鸣惊告诉他的情报可能只有那被七神封印在棺中的王才知晓一二。
客观来说，导师并不认为对“虚拟红月之神”的信仰是什么坏事，信仰会带来文化，只是族人的想法极其古怪，魔党热衷血祭，认为足够的鲜血会换来神明的瞩目，密党则在钻研仪式，试图用种种不同的方式呼唤神明。导师也曾见过圣物，他的确能够体会到犹如浩瀚星空的庞然与神圣，可与之相对的，圣物给他的感觉中正平和，并非是什么渴望鲜血和代价的存在，族人在将自己的特质强加到神明身上。
或许神明并不在乎，但这样也绝对别想得到加护。
更何况，导师认为他们不需要神明。
雷鸣惊让他明白自己推测出的两条路都不够完全，让吸血成为主观可控的行为，找到人类活血的替代品……这是在技术支持下拓展出的“第三条路”。
第一次，导师觉得未来仍旧是有希望的。
他怀着这份憧憬闭上眼睛，主动进入睡眠状态来对抗对血液的饥.渴。
第二天早上，他被洗衣机的轰鸣声所唤醒。
“哦，你醒了？”
“梦裔，锐牙，你们二位这是……”
在他面前，雷鸣惊和张千巧都穿着白色短袖坐在小马扎上，面前各自摆着一个水盆洗衣服。
“借住人家，总得帮忙工作。你会洗衣服吗？”
“会，之前办乐队的时候大家都很穷，衣服要自己洗。”
导师呆呆点头，虽然他资产丰厚，但朋友们都不肯让他出钱维持乐队，他也只好和大家一起过穷日子，也算是体验到了不同的生活。
“那你也去拿个马扎端个盆，过来和我们一起洗。还有，别叫我梦裔，来到这个世界的妖怪不止我一个，叫我雷鸣惊就好。”
“知道了，雷鸣惊。”
吸血鬼不像人类起床之后还需要洗漱，导师依言跑去搬来道具，张千巧则甩了甩手上的水，从衣物架上挑出需要手洗的衣物递给导师。
“这件污渍比较少，都是些浮灰毛球之类的。你先洗着，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别使太大力气，洗破了我找你麻烦啊。”
“您放心，我知道正常人类的力量是什么样子。”
导师稍显笨拙地挽起袖子开始洗衣服，三个大男人挤在客厅里坐着马扎搓衣服，让洗衣房顿时涌现出黑心小作坊的气氛来。
其实在雷鸣惊说要帮忙时张千巧就没同意，这是自己的工作，怎么能让客人干活。不过他到底还是拗不过雷鸣惊，搞得现在大家一起当劳力，如同苦工聚会。
“导师，需要把窗帘拉上吗？”
“谢谢您的关心，不用的，虽然我的确比别的血族要虚弱很多，但只要不是阳光直射就好，那样很容易就会被晒伤，不会危及生命，也不会好受。”
导师原本就坐在阴影中，听到雷鸣惊的问候也只是微笑颔首。少年总觉得和吸血鬼比起来，他更像是大彻大悟的出家人或亲近自然的德鲁伊，在平静祥和中带有些微悲苦，简直把“故事”二字刻在了脸上。
第477节 EPISODE44 友情
需要手洗的衣服和整体数量比较起来并不算太多，三人忙活一个早上很快就将其全部处理好。想要加入的雷鸣疾被无情拒绝，这具身躯力气太大，会把衣服搓烂，虽然只要让她试完错知道该用什么程度的力气就能帮上忙，但这都是顾客的衣物，撕烂了是要赔钱的。
导师仔细把手清洗干净，吸血鬼的手指即便长时间接触水也不会像人类那样变得皱起，仔细想想，这些方方面面的细节差距颇大，有心人都能看出来。
“你在想什么？”
从子夜那里确认导师值得相信，那么雷鸣惊的态度就变得亲切许多，相对随意起来。导师如梦方醒，连忙让开水池。
“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你也不用每次见到我都诚惶诚恐，我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就放弃自己做出的承诺。你刚才显然在回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不能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不想公开的私事，我很理解。”
导师难得露出快乐的笑容。
“并不是那种悲伤的过往，我只是想起了过去在人类社会中的生活。”
“哦？能和我说说吗？”
“不胜荣……当然可以。”
他们回到客厅，子夜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小女孩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喜，可电视是她自己打开的，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雷鸣惊和导师只能把那两个马扎拖到阴影下，张千巧很少在洗衣房里吃饭，店里只有一把折叠椅。
“雷鸣惊你也知道我的出身，密党成员每过几十年就会用假身份重新报考大学，伪装成曾经自己的后代，或者干脆换一种身份。这是因为密党在人类社会中往往都有政治、经济上的资产，绝大多数血族对人类的科学技术都没有兴趣，认为伤害不到自己的东西只不过是些人类的小花样，我那时候也差不多。会学习的科目大多与艺术或数学相关，后者暂且不提，单论艺术的话，其实血族内部的造诣要远超人类，选择这些科目不过是为了让无聊的大学生活相对好过一些。”
“等等，你们都是老老实实去上课的吗？没有试图用金钱去贿赂校方拿了证件直接离开？”
“我们的生命过分漫长，时间感和人类不同。而且以前的大学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含金量和师资力量都相对更好，还到处都是食物，就像短暂休假，我们都不太排斥。”
“其实这些事情都只有在人类社会中奔波的血族才要做，真正的高层都隐居幕后。我虽然有着伯爵位，但恰好是‘劣化的一代’，密党血族阶级森严，除去继承长辈遗产外几乎不可能有越级的机会，所以我也不得不成为父亲资产的管理人。”
“而本想悠哉过完大学生活的我，被几个穷小子纠缠上了。”
“因为我曾经展示过自己的音乐造诣，所以想要组成乐队但苦于没有人手的他们就开始对我死缠烂打。我最初只觉得想笑，小提琴这种优雅的音乐怎么可能加入到他们那嘈杂的噪音中，但他们从未气馁，不断邀请，尝试用各种笨拙的方式讨好我，于是某天，我突然觉得，或许和他们胡闹一番也不错，漫长的生命总要有调剂。”
导师露出了充满怀念的快乐笑容。
“结果这群家伙逼着我学了吉他，还说什么‘都是弦乐器应该有共通之处’……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我苍白的生命中第一次涌现出‘快乐’，不是得到了什么，贪婪被满足的快乐，不是吸食血液时剥夺生命的快乐，而是真正的快乐。”
雷鸣惊竖起一根食指：“你说的‘快乐’学名叫做‘友情’。”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导师突然对雷鸣惊张开十指，掌心朝外。
“雷鸣惊，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
“书卷气，苦瓜脸，皮肤苍白，气虚体弱，没有心跳，身体冰冷，休眠状态和死人无异，搓了这么久衣服手指也没有变皱。”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能找到这么多异常，我和朋友们挤廉价公寓的时候他们肯定也都会发现我身上的不对劲。”
“我的‘看’不只是普通视觉，所以没露馅也是有可能的。顺便一问，你们合租了多久？”
“大学毕业后有差不多两年时间完全没出名，五个人挤大通铺，后来我们就换成每人一间卧室的合租公寓了。”
“别想了，他们可能连你半夜不睡觉站在床头盯着他们脖子看的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