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比如现在，一只腹部微微隆起的母鼠就在冲向许风，挥舞着手中的两把短刀。
那浑身染血的残暴蜥蜴却怔愣住了，他的双眼如今能够看到生命之光，母鼠体内除去它自己外还有三个幼小的心跳，这是一只……怀孕的鼠人。
许风高举的利爪微微颤抖，僵硬在半空中。
眼看涂毒刀刃即将刺进许风的脖颈，两团直径二十公分的火球骤然从远处飞来，将母鼠炸成白灰。
许风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向火球的来源。
赤铜骷髅左手拎着自己的铁棍，右手握着末端是山羊髑髅的荆棘短棍，他更适应这种武器。山羊髑髅与短棍末端都燃烧着熊熊烈火，刚才显然是周禄兴激发狱炎，替许风解围。
“你在做什么？！”
周禄兴的声音宛如地狱魔神，沙哑、低沉，夹杂着火焰的轰鸣。
“这是战争！你面前的都是战士！战士、魔怪、人类之敌！它们没有别的身份！不要用你打量同类的柔软价值观评判怪物！”
正如先前所言，此世的每只妖怪都对人类有着莫名其妙的憎恶。如果能够友好交流，互惠共生，周禄兴十分乐意与异族共处，他行事只看心意，不分种族。
但妖魔不是这样的，它们面对人类时只会想着如何杀害对方，每一只妖怪的胚胎都会酝酿出恶行之种，放跑一只怀孕母鼠，就会有更多老鼠崽子吃着人类的肉长大，所以周禄兴从不避讳屠杀老弱病残，更何况妖魔鬼怪中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老弱病残。
那魔神的声音陡然缓和下来。
“但我也知道，让你们现在就面对这种选择太残酷了，你们还是孩子啊……”
周禄兴手中双棍如猛火怒涛般迅疾连打，身旁所有鼠人都被他干脆利落地砸爆头颅。他抬起右手以手背遮掩口部，上半身略微后仰蓄力，继而撤开手臂颌骨大张，从不存在的喉咙中喷吐出长逾十米的粗壮赤色火流，随着他转动身体而将无数鼠人在烈火中化作灰烬。周禄兴并不擅长能量外放，狱炎依托着他的生命而存在，因此无法离开他太远。像是这样口吐火焰已经算是取巧，那两颗火球便是他远程攻击的极限，他忙着做这些，只是为了减少许风的压力而已。
“所以，退到后面休息吧，许风，雷鸣惊，还没到让你们来承担这残酷抉择的时候，怪物就交给死人来对付吧。”
“不、我们，我们也是妖怪——”
“你们是个屁的妖怪！你们就是俩长得奇形怪状的人类小屁孩！小屁孩给我滚后面歇着去！现在是大人在办事！”
“……好。”
钴蓝色的骑士不知何时停在了许风身旁，他代替许风做出回答，强行拖拽着自己的挚友把他带到后方，脱离战场。
满身血污的许风略微回神，他转头看向雷鸣惊，纳米级材质的面罩上不曾留下遮掩视线的血渍，蜥蜴硕大的宝石巨眼中看不出目光，但雷鸣惊能从他略显麻木的声音里听出疑惑。
“雷鸣惊，你为什么也退下来了？你不该有我的疑惑。”
“我的确没有疑惑，”雷鸣惊语气平淡。“同时我也不主张在罪恶被践行前就剥夺嫌疑人的生命。”
这便是雷鸣惊于这场战斗中体会到的矛盾之处，尚未诞生的鼠人幼崽不曾作恶，以雷鸣惊的风格他不会伤害它们。可只要它们呱呱落地，或早或晚总有一天它们会捕食人类，无辜的种子终会成长为罪恶，此乃必然，面对这种情况，就连少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幸，有人从未迟疑，他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也毫不在意屠戮幼崽。
“我们非常幸运，有人能代替我们去做那些我们明知正确，却又怎么也不想做的事情。”
雷鸣惊望着那火焰魔神的背影，语气平淡中带着庆幸。
第236节 EPISODE24 屠灭
无辜的种子？
一部分周禄兴在烈火焚身的痛苦与畅爽厮杀带来的快感中咆哮煎熬，一部分周禄兴凌驾于感官之上，平静冥思，宁静而祥和。
痛苦是肉体的幻觉。
周禄兴的超我淡然思索。
妖怪之中，没有无辜的种子。
难道母体输送给幼崽的养分不是通过吃人得来的吗？难道幼崽吮吸的母亲的乳.汁不是由人类的鲜血酿造而成的吗？
这里只有罪恶的种子。
吃人算是罪恶吗？
是，也不是。
人类也是自然界的一环，身处食物链之中，既然在这个胎卵湿化的复杂浊世生存，那么就免不了吃与被吃。于野外被猛虎狩猎、被巨蟒吞食，死后由秃鹰天丨葬、由细菌分解，这都是平常而普通的事情，人类要活下去，野兽与微虫也要活下去，在这种冲突中死亡谁也怨不得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自然界的真理，无物违背。
但，满怀恶意地狩猎人类，用毒液消融他们的形体，却又维持他们的性命折磨取乐，活活蚕食，这不是为了生存，这是残暴的恶行。
此乃罪恶。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恶意……那我就只能回报恶意了。
那两位少年都是心地善良，拥有原则的人，这很好。原则这种东西比人们以为的都要珍贵，这点小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能让他们坚守原则的话，我十分乐意代劳。
骷髅狂笑着纵情屠戮鼠人，雷鸣惊和许风撤离战场后，他右手的髑髅短棍就再次变回荆棘长鞭，拓宽攻击面以免漏怪，那只负责维持鬼域的厉鬼早就被折磨成了他忠实的狗腿子，向他不停汇报邀功，只求解脱。
那些陆续归来的鼠人小队无一例外全都进入了鬼域之中，而且从快客死亡后鼠人帝国就往外散播了许多小队，并非是为求援，小队是由公母两对鼠人带领着的大量幼崽，显然是鼠人帝国的火种，但是它们走不出鬼打墙。这片鬼域已经成为了许进不许出的捕鼠陷阱，即将葬送这个仍处于起步阶段的鼠人帝国。
“炬烛意志，洞灭魍魉！尔等亡国灭种，就在今日！”
赤铜骷髅高声咆哮，挥舞荆棘火舌屠戮鼠人。当他放开手脚时，就连两位骑士都会为他的力量而感到惊叹，和雷鸣惊与许风身上显著的昆虫与蜥蜴特征不同，周禄兴只是一具骨架，最为纯粹的人类的骨架，他仿佛是这个种族愤怒意志的化身，会不计代价地扫除人类前进之路上的所有阻碍。
即便代价是燃烧他的生命。
骷髅一路推进，下水网道复杂混乱，鼠人们开始试图拖延时间寻找出路，察觉此事的周禄兴当即命令厉鬼缩短鬼打墙的方位，他在巢都里看着这群人形大老鼠四散逃窜又迅速归来，歆享着它们的痛苦与绝望，快乐地收割着生命。
萌芽时期的鼠人帝国加上幼崽也只有四百只不到的鼠人，很快就被周禄兴杀了个七七八八，哪怕是四百只鸡死上一地都具备足够冲击的视觉效果，然而除去雷鸣惊和许风斩杀的鼠人外，被周禄兴杀死的鼠人全都留不下尸体，就连那些尸体也被蔓延开的狱炎点燃，烈烈灼烧，连成一片高耸的火墙，让下水道里充满了潮湿、闷热、且恶臭的空气。
二人退得更远了些，舞动的火焰遮掩住他们的视野。雷鸣惊觉得这是周禄兴有意为之，他早就看到了，鼠人同样有着幼崽，而赤铜骷髅当然不可能放过那些老鼠幼崽。
他们不知道，周禄兴不想让他们看的还有些别的。
随着鬼打墙范围缩小，一些原本储存在别处，但是依旧算作“活物”的东西也被运送到了周禄兴面前。骷髅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些堵塞道路的大量血肉胶体，用力磨动牙齿。
“看来，我是把你们的粮仓都弄过来了，啊？这种血肉量，你们难道搬空了整座大楼的活人吗？”
周禄兴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骷髅状态下是怎么发声的，但他就是能够说话。骷髅的语气森冷而狞恶，如同正待磨牙吮血的狂徒。他反手一棍抽在肉堆小山上，以生命为燃料的狱炎熊熊燃烧，飞快蔓延，将所有的“活人”笼罩其中。周禄兴听到了无数灵魂的哀嚎，他们的心智早已破灭溃败，却依旧能够感受痛苦。
骷髅牙关紧咬。
抱歉，同胞们，抱歉，我只有这种给人带来痛苦的能力，没法让你们安详的离去，抱歉……
周禄兴已然全力催动狱炎，两秒不到的时间里那些血肉胶体就尽数灰飞烟灭，骷髅听到他们最后的叹息，他的火焰就是由愤怒构成，对情感自然敏感到了极致。
那叹息中充满了感激与解脱。
血肉胶体燃烧后遗留下来的狱炎仍未散去，周禄兴左手铁棍一招，那些狱炎便缠绕在棍首，变成一颗硕大无朋的火球。
骷髅将这颗火球用力砸向幸存的鼠人们。
“轰隆！！”
轰然巨响，地动山摇，鼠人的余党尸骨无存，就连鬼域本身都被撼动，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
“周禄兴正在发威，别担心。”
收起拟似叶剑的雷鸣惊正把食指轻轻按在眉心的第三只眼上。
除去接受光线的正常视觉外，他还有无需光线的黑暗视觉和无可阻挡的全域视觉。周禄兴不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他终究还是看见了。
很可惜，这种规模的血肉即便是雷鸣惊也没法精确地切除每一颗人类头颅，他们混杂起来，已经变成了个整体的巨型生命，无法移动，没有要害，腐朽而悲哀的生命，只能让周禄兴来动手。
周禄兴对厉鬼发来的警报视若无睹，巢都中央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十数米直径大的凹坑，周禄兴站在坑底，鼠人、脏水、血肉，一切肮脏与污秽都被火焰所净化，烧灼成坑底这层轻薄的白灰。
这里除去雷鸣惊三人外，本不该再有任何生命存在。
然而一道尖细的声音却在坑洞中响起。
第237节 EPISODE25 大角
“吱吱……英勇的人类战士啊，看看你为保护自己的同胞而做出了何等恐怖的事情，我可怜可悲的子民，我的小老鼠们……它们都那么凄惨的死掉了，变成一蓬细碎的白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尖细，优雅，和缓，狡诈。
如同一条蝮蛇在天鹅绒丝绸上无声爬过，留下冰冷的轨迹。
利爪纤长，手指枯瘦的手掌从地上抓起白灰，任由它从指缝间流逝。
“可是，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燃烧了这么多生命的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骷髅凝视着面前的鼠人，他没有眼球，但所有人都觉得他眯起了眼睛。
“大角个体。”
周禄兴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还在想你要藏到什么时候呢。”
“原来你曾听说过我，诶呀呀，真是不胜荣幸。”
那腰间围着墨绿裙摆，毛发灰白，形销骨立的鼠人对着周禄兴弯腰行礼，它始终紧盯着周禄兴，双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恶毒的光。被周禄兴称为“大角个体”的这只鼠人头顶着繁密复杂，与头颅相比甚至会让人觉得过于沉重的大型羊角，手持一柄符文长剑，剑身上刻画着鼠人那多以三角与竖线做比划的独特文字。
“我为什么会不知道你？在澳洲的灭鼠运动中，大角个体作为统领全部鼠人的领袖存在，鼠人崇拜其伟大与力量，却又从未在决战前亲自出手。在见到你的瞬间我就明白了，你事实上是鼠人部落信仰与理念的凝聚，是它们塑造了你，只有当它们全部败亡后，残存的灵魂碎片才会汇聚成真正的‘大角个体’，一个独属于鼠人的鬼神。”
“正是如此，聪慧的战士。”
大角个体吱吱笑了起来，或许是无数心灵碎片聚合而成的缘故，它的智力等级要远远高于他们先前所见的任何一只鼠人，也比他们先前屠戮的所有鼠人加起来还要更危险。
可那又如何？肥壮狡诈的老鼠依旧只是老鼠。
周禄兴的本我在痛苦中咆哮，嘶吼着让他别再和这只大老鼠废话，直接一棍子敲死他了账。而他的超我则在平静地思考，谨慎地打量，妖化鼠是全球极为常见且难缠的妖魔，就算捉妖人们把它们杀得一干二净，将来也总会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新的鼠人帝国，得到更多情报对清剿它们有极为重要的作用。
“那么……优秀的战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改换门庭，为鼠人效力？你会成为帝国最强的锋矢，甚至能在头上长出双角，成为我的神选！！”
大角个体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气游说着周禄兴，它在用期待而兴奋的目光打量这具骷髅，构成它的无数鼠人在战斗中明晰了对方的本质。他或许具备善良与秩序的特征，但在他心中，对于杀戮和暴力的渴求从未衰减过，这个男人只是在利用人类的道德观为自己的嗜虐欲望寻找受害者，作为献祭给他自己的祭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此欺骗自己的心灵！他和自己一样，都该属于混沌，他是天生的混沌魔胎！
那么，既然人类的价值观可以驱使他……那么鼠人的为什么就不行呢？
一个战士，一个强大、可怖、令它都感到危险的战士，一个为自己的种族而奋死拼搏的战士，是的，是的！这就是鼠人最缺少的东西，它需要他！大角鼠需要这样的战士！
在对话过程中偷偷摸到坑洞旁边的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只长角老鼠在说什么？让周禄兴转而成为鼠人？
许风立刻准备冲过去用大切断把那只长角鼠人劈成两半，虽然都长着羊角，但槐安守的羊角对称规整，散发着秩序的威仪美感，这只鼠人的羊角则凌乱扭曲，像是肆意生长的枝杈。我许风不敢在槐先生面前造次，还撕不了你一只大老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