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她有点生气，因为博士。
博士终究还是对她撒谎了。
他从来没后悔过去救那人。
他多少猜到了自己与其说是一个活人，更像是一个死人。
他死过一次，被她凯尔希亲手杀死过一次。
在博士的世界里，一个注定要死的死人去换一个活人的性命怎么都是赚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去救了。
他就是这种人，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凯尔希恍然间又想起了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博士在这儿吵过一场架。那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但那确乎是吵得最厉害的一次。
那场架只源于一个话题。
杀一人，救千万性命。杀不杀？
……
“……如果成功了，我们就可以根除源石病，那不正是你我多年的夙愿！？”
“那如果失败了呢？”他反问道。“你难道想说那也不过一条人命而已？”
“千万感染者的性命和一人的性命孰轻孰重！？更何况……还有阿米娅。你想看着她死吗？”
他沉默了会，还是摇了摇头。
“这不是做买卖，生命从来都不能放上天平去称量。”
“那你要放他走？这个时代我再上哪去找一个遗民！？”
“他说了不想死。”他的目光渐渐澄澈。“……那么就算天底下有一千万个感染者巴不得他去做那个白老鼠，我都要站在他身前替他说上一句不行。”
凯尔希咬着唇齿，狠狠地瞪着他。
“……更何况。”他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闭嘴。
“我也是遗民。”
……闭嘴。
他笑了笑，笑得很灿烂。
……闭嘴。
他拉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洁白的大褂，露出了苍白的胸膛。他右手握拳砸在自己的心口，小声道：“杀一人救千万人不对，但是如果有人肯牺牲自己救千万人，那就没问题了。”
我说了给我闭嘴！！
“凯尔希……这颗心脏送你了。”
那是凯尔希这辈子最愤怒的一次。
如果说塔露拉的愤怒来源于她对于这个世界的失望，那么凯尔希的愤怒便来源于她对于自身无能的绝望。
她什么都做不到。
……
她猛地抬起头，光影破碎。过往岁月随风散去，留下的唯有空荡荡的房间。
一团阴影在她背后缓缓浮现，Mon3tr疑惑地抬了抬头。然后像是温顺的喵咪一般，蹭了蹭凯尔希的手。
发出了些许细微的轻鸣。
凯尔希偏过头，看了看它。然后轻轻抚摸了下它的脑袋。
“我没事，没事的。”凯尔希喃喃道。“都过去了，反正他也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Mon3tr发出了声近乎呜咽的声响。
但凯尔希就站在那里，只是轻抚着它，一言不发。
……
你是行走于人间的至圣，肯割肉喂鹰的先贤。
但我凯尔希不是，我不在乎我的手会弄得有多脏，身上会溅上多少血。我只在乎你与阿米娅。
我不要你死，也不要阿米娅死。
为了你们两个，我可以放弃一切。
为了你们两个，我可以不择手段。
哪怕……
你会恨我一辈子。
九
红在经过一系列抢救之后同样被送往了重症监护室里，她的病房便坐落于博士的隔壁。由于红受得伤太多的缘故，医生们不得不往她身上裹了好几层绷带，远远望去倒有点像是个木乃伊。
但红显然是极不情愿被这些绷带所束缚的，她一有力气便用手，甚至牙撕扯起自己身上的绷带来。一旦撕开免不了的便是伤口的崩裂，淋漓的鲜血再次从她身上缓缓流下，将整个被单浸润得血红。
所以当安塞尔医生按例巡查病房，看到红的这幅模样时几乎吓呆了。他赶忙拉响了呼唤铃，然后开始尝试安抚焦躁不安的红。
病房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红缩在病房的墙角，身上的绷带和衣物都被她自己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缝合好的伤口再次龟裂，不断有鲜血从她身上的伤口里渗出然后流淌到地上，形成小小的一滩血的湖泊。她皱着眉头，不安而又紧张地盯着医生们，时不时还朝他们呲着牙，威胁着他们不准靠近。
安塞尔医生，赫默医生以及好几个看护人员团团围着她，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病房围了个水泄不通。赫默的头都大了，无论她怎么说，这位狼少女死活不肯搭理她，始终以一副警惕的眼神盯着她们。这让赫默不禁有点懊恼，自己从没见过这么闹腾的病人。
当然，其实更让赫默讶异的是红的恢复能力。
那天，红被凯尔希的Mon3tr叼回罗德岛时，她身上的伤放到寻常人身上足够死上三四回了。而红偏偏就吊着那么一口气，那颗坚韧的心脏与求生的意志硬生生将她的性命给撑住了。
动完手术后，赫默估摸着她怎么也得在床上躺上个一两星期，内脏损伤的恢复按理来说更慢。可没想到这还没到一个星期，博士这会都还在床上躺着呢，她已经可以下床撕着绷带跟她们对峙了。
双方僵持了很久，就在赫默考虑要不要干脆用麻醉剂把她弄晕时，凯尔希来了。
凯尔希站着病房门口，看到里边的情况皱了皱眉。
“你们吓到她了。”凯尔希说道，然后她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让她来处理。
赫默沉默地看了凯尔希一眼，由于前天在走廊里的那一巴掌，她与凯尔希的关系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尴尬。
尤其是凯尔希一脸平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更是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但这个时候，赫默还是选择相信凯尔希。于是，她带着安塞尔医生与护理人员们从病房中走了出去。
这时，病房里便只剩下了红与凯尔希。
红蹲在墙角，抽动了下鼻子，仿佛在嗅着什么气味。而凯尔希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显然让她感到安心。于是她安静了下来，眨了眨眼仰着头看着凯尔希。
凯尔希缓步走到她的身旁，也蹲下身子，让自己与红处于同一个高度。接着凯尔希轻声问道：“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