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四千年后 第100章

作者:祈耳喵

  不得不说,群众都是健忘的。

  人们的注意力十分容易转移,并且他们主动寻求着这种转移——因为无论他们多么守旧或固执,人都无法抗拒这种猎奇和好奇的本能。

  毕竟所谓的守旧、固执,无非都是在过度自我的前提下,融化在一起的懒惰和焦虑而已。

  只要能让人们清楚的意识到,耶稣执政这件事首先不会影响他们已有的任何好处、更不用去做什么麻烦的事就能让自己过得更好……广大的人民群众对于究竟是谁来统治自己,都是漠不关心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撒旦来袭”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破坏这一原因。

  一群抱有极端想法的人聚集在一起,讨论出的结果必然是更加极端的。

  因为他们都从对方的言语之中对自己的想法进行了补足,并由于“大多数人”的支持和赞同而得到了勇气。

  若是有太多的人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他们虽然可能会更依赖、更感激拯救了他们的耶稣……但也未必不会将矛头和罪责一并指向这位新王。

  耶稣是否拯救了他们呢?当然是。但是他们的亲人朋友是否没有被拯救呢?当然也是。

  所以耶稣就是坑害了他们的仇人——他们会立刻省略步骤,得到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您让阿巴顿留手的原因吗。”

  拜蒙了然的点了点头:“确实,是我疏忽了。”

  “没错。”

  耶稣平和的开口道:“群体在进行推理的时候都是冲动的,他们往往会重视情感而忽略逻辑。并最终得出一个在外人看来可笑无比、却又能说服他们自己的愚昧结论……”

  “你原本的计划中,让阿巴顿破坏掉塞浦路斯的关键建筑,再让人们在我的政策推动之下进行重建工作……”

  耶稣轻声说道:“那的确是具有意义的。但还是不够完善。”

  长相极为相似的两位幼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低声交谈。

  夜幕已然降临,重建尚未完成的大殿中,被点燃的只有两人身边的孤灯。

  耶稣捧着手中拜蒙刚刚整理的死伤人员和建筑破损的报告,仔细的查阅着。

  雅斯塔禄目前不在他的身边,而是被他派到了另一处地方准备关键性的任务。但也因此,除却雅斯塔禄之外无人敢管的耶稣才能有时间熬夜工作。

  拜蒙坐在中枢大祭司的位置上——也就是在耶稣的右手边,位置比他稍矮一筹的铁座之上,仰目望着千年未见的主人。

  拜蒙的黑发比当年更短了一些,但脸上略带婴儿肥的面颊却是没有什么变化。

  而和拜蒙不同的是,耶稣的头发则比他要稍长一些……因为洁净美丽的长发也是分别为圣的标志之一。

  看着耶稣那和自己有九成相似的面孔,即使性情冷静淡漠如拜蒙,不免也感到了淡淡的得意之情。

  但表面上拜蒙却没有丝毫声张,只是平静地凝视着耶稣,时刻准备聆听着耶稣的教诲。

  ——顺便一提,耶稣那总是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也是当年的所罗门拜托佛劳洛斯专门调试出来的。

  这个实在是没办法。在他还是所罗门的时候,他就不太会笑……而如今依旧如此。不过他另辟蹊径,在否定了把性格变得温柔慈悲的想法之后,耶稣提出了“干脆直接把表情做成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就是在笑”的诡异想法。

  最诡异的是效果居然出奇的不错——

  “来,正好。我就用这数据告诉你,为什么你的计划是有错漏的……拜蒙,你在听吗?”

  耶稣在低声讲课的时候,抬头一看发现正在走神的拜蒙,便微微皱眉将他叫了回来。

  拜蒙眨了眨眼,乖巧的重新坐好。

  耶稣斜了他一眼,严肃的低声说道:“你来看。死者共计七十六人,伤者一百七十一人……但其中真正被阿巴顿杀死的人只有三个。你考虑过为什么他们自己平白无故的就死了这么多人吗?”

  “是因为恐慌吧?”

  拜蒙以清冷的声音说道:“更多的人都是因为恐慌,互相拥挤踩踏而受的伤。”

  “是的。但人们为什么会拥挤成这样呢?”

  耶稣进一步发问道:“只是因为阿巴顿无比可怕吗?”

  拜蒙略微迟疑,思考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他面前和自己长相一致的幼子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很简单,拜蒙。你是因为能看到人们的内心,所以反而无法理解……那反而是因为人们变得聪明了。”

  “你的目的我很清楚。无非就是重演当年长子军团的训练模式,让人们在共同劳动的过程中培养情谊……但这种情况在推罗、至少在塞浦路斯是行不通的。”

  耶稣平和的说道:“发生那踩踏事故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前面的人摔倒了,而后面的人却因为没有听到、或是听到也无法阻止人流,只能推着前面的人继续向前走……”

  “长子军团能成立的首要原因,便是他们能够令行禁止——他们崇拜我、又敬畏大祭司,我只要把大祭司安排到他们中间,就能保证他们一定会如我所想的一般行动,并得到相应的回馈。”

  但是,这在现在已经行不通了。

  因为这些人已经变了——耶稣平静的说道。

  “随着人们开化,思维变得复杂,逐渐不知敬畏……人们开始对他人的说法首先感到怀疑,而不是相信——当然,这是好事。因为他们逐渐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有了自己认知事物的标准,不会盲目的跟从其他人而行动。”

  “若是一千年前,见到前面的人齐刷刷的停下,后面的人第一反应将会是也跟着停下。因为他们都不信任自己的判断,而是更相信长老、祭司的智慧。他们比现在的人更好统治,也更容易欺骗。”

  耶稣慢慢将卷宗卷起,语气轻快的说道:“但现在不行了。人们比起他人的意见,更愿意试着去相信自己。即使看到前面的人停下,有人呼喊着‘有人摔倒了’,后面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我要是停下的话就会被巨龙杀死’,因而推动着前面的人继续向前。”

  “这无疑是一种愚钝。但这种愚钝本身,正是人类智慧开始觉醒的证据。”

  他看向拜蒙,以极轻的声音说道:“从现在开始,到他们的良知和道德追上自己的智慧为止,以‘利他’和‘奉献’为精神核心的长子军团都不可能重新建立。”

  “但是,我王。这难道不是一种退步吗?”

  拜蒙向耶稣质疑道:“我能看的到,人类的心灵都开始变得污秽自私。他们曾经虽然愚昧,但他们的心却是纯净的。而他们如今变得文明,心灵却开始充满罪责……所有人都是如此,以至于让这个世间整个的都污秽了——”

  耶稣不禁笑出了声:“不,拜蒙。这很有意义。”

  “在人们开始有意识的自私的时候,在人们开始下意识的相信自己的时候……就是智者们开始思考‘何为我’这一哲学问题的开始。有时候,退步是为了向前踏出更大的一步。”

  他嘴角上扬,温声说道:“你要爱这罪,拜蒙。你要一同爱这欲望的污秽……因为这才是人类的全部。”

  “但我们表面上仍然要谴责这类罪孽——因为人都具有惰性,总是完不成自己的目标。若是我鼓励他们自由,他们便要犯罪;若是我命令他们严以律己,他们也会自己放松下来……”

  说到这里,耶稣微微一顿,突然开口道:“你去把客人请进来吧。站在外面听,想必是听不清楚的。”

  “不用麻烦约翰阁下了……我自己进来就是。”

  一个年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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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妈妈说名字太长的话站在屋外会被里面的人看到

  从殿外走进来的,是一个有些微胖、白白净净的中年人。

  他长相一般,没有什么特点,腿也有些跛。

  在他的身上披着厚重的深红色袍子,那深褐色的卷发打理的很干净。最关键的是他的心理素质相当好——即使在偷听的时候被耶稣出声叫住,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感情,而是晃晃悠悠一脸平静的走了进来。

  对于这个人,耶稣也是第一次见到。但他却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安德烈,你在外面听什么呢?”

  耶稣平和的问道:“我又会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你们知道的呢?”

  没错。躲在外面偷听的那个人,正是“火速救援”任务里面的那个人……被沙曼三世准备谋杀的伯多禄的亲弟弟。

  他那名字虽然不算长,但安德烈刚一站在门口,他那名字便从墙外直接插 进来了,哪怕耶稣想看不到都很难。

  也正因如此,知道外面的人是谁,耶稣才要按住拜蒙的手,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攻击那人。

  不过耶稣也是刚刚才意识到……如果有人名字比较长的话,哪怕是躲在树后恐怕也会被自己一眼看到。

  ——这个功能就比较微妙了。

  “因为我听到您的话十分有道理,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想要更多的聆听您的智慧。”

  安德烈笑呵呵的说着:“我觉得,您说的对。人都是有惰性的……‘若是鼓励他们自由,他们便要犯罪;若是命令他们严以律己,他们也会自己放松下来’,您说的太对了。”

  “我不是沙曼三世,安德烈。”

  但听到他的赞美,耶稣却只是温和的笑着,平静的答道:“我若是要你们的赞美,我会自己去拿。而不是等着你们献过来……人民的赞美对于明君是一种荣誉、而非是可以用来讨好的礼物。”

  “您这是哪里的话……”

  安德烈笑呵呵的说着,那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可是发自内心的赞美您。沙曼三世要杀我,您大约也知道了……我这是来专程感谢您的。当然,如果您原谅我刚才的错误,我希望陛下您能允许我将这些话记在我的家谱中……”

  被安德烈极尽奉承,耶稣却只是一言不发。

  他向着拜蒙望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而和耶稣长相十分相近、只是头发稍短一些的拜蒙则是严肃的点了点头,用他那带有奇异光华的冰蓝色瞳孔望向安德烈。

  他以清冷的声音 ,突然说道:“说是这么说,可又有谁敢信啊……谁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现在的推罗到底是谁管事也闹不清,但如果不来也不是个事……等等,他在说什么??”

  在安德烈震惊且忌惮的注视之下,拜蒙将他心中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甚至比安德烈自己脑子里的还要清晰得多。一些只是一闪而过的模糊想法,也被拜蒙详细的说了出来。

  “你也看到了,安德烈。”

  耶稣平静的开口道:“我是真的没有欺骗你的必要——你也没有来糊弄我的必要。因为你所隐藏的智慧对我来说几乎是埋在沙子里的黄金般显眼……而你隐藏它的手段,却是那样的拙劣不堪。你如果认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就是在侮辱我的智慧。”

  “——直视我,安德烈。”

  他平和的说道:“我觉得,我们需要更加直接了当的沟通方式。”

  “……您说的是。”

  安德烈沉默了一个呼吸,脸上那熟练的笑容收敛起来。那总是佝偻着的腰也随之挺直。

  在他脸上那应酬式的笑容完全消失的一瞬间,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便从安德烈身上传来——那并非是有权柄者的压迫感,而更像是拥有大智慧的贤者身上的那种超脱感。

  对于拜蒙窥心的能力,安德烈一瞬之间脑中转过千种念头,但最终还是都归于无。

  或者说……能让耶稣直接的感受他的善意,不会曲解他的真实意图,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只要行得正,坐得端。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首先要向陛下您致歉……因为我以为您和沙曼三世没有什么不同。”

  安德烈有条不紊的说道:“事实证明,我错了。您能容许一位读取他人思想的人待在自己身边,这说明了您的器量和那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我用对待那个人的态度对待陛下您,便无疑是一种侮辱。”

  “我还不是陛下。我还没有即位……”

  耶稣随口说着,摇了摇手:“不过,你的看法其实没有错,安德烈。真正发生了‘错误’的是我,不是你……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智慧的人总会试图增长自己的智慧,而富有的人渴求着的是更加富有。正如有猛士爱锻炼力量,美丽的少女会呵护自己的身体、带上华丽的首饰一样……同理,有权柄的人,自然会试图掌握更大的权柄。人类进步的动力,就在于他们永不知足。”

  耶稣依靠着对他来说过大了的王位,慵懒的说着:“这是人之常情,安德烈。哪怕身为一国之君,也不代表他就无欲无求了。不如说相反,正因为他拥有着大权力、所以他才渴望更大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