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458章

作者:南希北庆

  蔡卞若有所思道:“个人的正当权益,亦属于国家利益和君主利益。”

  “这话正确。”

  张斐笑道:“其实有一个老先生,在秦朝灭亡之前,就已经点破其弊,可惜秦朝没有听,如果听了,秦朝的结果可能会不一样,你们可知这个老先生是谁吗?”

  蔡卞稍一沉吟,回答道:“荀子。”

  张斐又问道:“哪句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完全正确。”

  张斐笑着点点头,“国家利益、君主利益,他们的基础就是个人的正当权益,秦国是本末倒置,他将国家利益、君主利益完全取代个人利益,是不可能不亡的。

  其实儒学中的很多思想,就是在针对这一点进行修正,为什么那些大臣劝说君主要仁政治国,什么是仁政,不就是要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不能让百姓活活饿死,活活累死。

  这才是律法的真正意义。你们连这个都没有弄清楚,都跑来上我的课,司马学士也太瞧不起人了。算了,到此为止吧,老子不上了,没点意思。”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二法之争

  炭笔一扔,闪!

  张斐一个华丽的转身,让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在赵顼他们看来,这堂课似乎才刚刚开始啊。

  秦国无律法,这个说法,着实太新颖。

  刚听出一点味道来,你丫怎么就走了。

  “哎!”

  赵顼都情不自禁抬起手,想要叫住张斐,但最终碍于皇帝的尊严,还是放了下去。

  可是司马光就没有含蓄,是铁青着脸,堵在门前。

  “你干什么?”

  “司马学士,这个班是真不适合我,他们连一些基本律法常识都不懂,关键,关键我不太清楚,我只能教一些有一些基础的学生,然后分享我的经验。”

  张斐是一脸郁闷地抱怨道。

  这是基本常识吗?老夫也不懂啊!司马光瞧了眼张斐,“这么多人看着,不管怎么样,你必须上完这一堂课。”

  说完,他又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官家可还在这里。”

  他哪里不知道张斐在干什么。

  报复!

  这小子表面看着是大度,嘴上说得也是非常好听,但其实心眼是非常小的,真是睚眦必报啊!

  这么多人堵在门口,清一色宰相,他怎么走的了,他就是要故意羞辱那些学生。

  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斐委屈地点点头道:“行,我就先上完这一课,但是我将来要换一批学生,这真的带不动。”

  司马光不做声,就是皱眉瞅着他。

  张斐讪讪转身回到讲台上,目光在这一群学生脸上是扫过来,扫过去,突然是长长叹了口气。

  叶祖恰、上官均、蔡京、蔡卞等人何曾受过这种鄙视。

  难受!

  想哭!

  叶祖恰实在是忍受不了,起身言道:“伱故意将这法制法家说得是不清不楚,意在羞辱我们,枉为人师。”

  其余人纷纷点头。

  “不清不楚?”

  张斐一怔,惊讶道:“不不会吧。你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听明白吗?”

  “我。”

  叶祖恰微微张嘴,那张白净的脸看着就慢慢涨红了。

  真的是我们太笨吗?

  这真的很简单吗?

  让我先想想。

  不仅仅是他,很多人都有着种想法。

  赵顼低声向王安石问道:“先生可听明白了。”

  王安石捎带一丝尴尬地微微摇头。

  赵顼松得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我太傻。

  蔡卞道:“请恕我等愚钝,未听明白,还望老师能够解吾等心中所惑。”

  但那语气非常冲,仿佛在暗示,有能耐,你倒是说明白啊!

  他们都觉得错不在他们,而是在张斐,张斐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好吧!我就跟你们解释清楚,唉,就当是水水时长,否则的话,这堂课怎么过啊!”

  张斐无奈地摇摇头,斜靠在讲台上,向蔡卞问道:“是谁告诉你,不能上别人家偷东西的?”

  蔡卞一愣,“我我父母。”

  张斐又问道:“是谁告诉你,不要跟人打架?”

  蔡卞道:“我父母。”

  张斐继续问道:“又是谁告诉你,不能去抢别人的东西。”

  “我父母。”蔡卞道。

  张斐愣了愣,“怎么什么都是你父母教你的,你父母是圣人吧?”

  他父母可也是我父母啊!蔡京身为长兄坐不住了,他认为张斐是故意羞辱他父母,立刻道:“此乃常识,与我们父母是不是圣人有何关系?”

  “对!”

  张斐指了下蔡京,“此乃常识,准确的说,这是我们生活在这世上所形成的一种常识、共识。

  这不是孔子教我们的,不是孟子教我们的,更不是李悝、商鞅、韩非子凭借自己的智慧想出来得。

  大字不识一个村夫,都知道偷蒙拐骗是不对得。”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响指,“这就是法制之法。此法诞生于我们的共识,常识,为何会出现这种共识,就源于我们对于自我利益的保护,所以,法制之法也必然是捍卫每个人的正当权益。”

  此话一出,众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斗殴、偷窃,是写在《法经》中,但不是李悝想出来的,是一直存在的,在没有律法这个名称之前,就已经存在。

  这就是自我保护,本是很个人的事,但这种需求形成一种广泛的共识,于是就形成律法。

  李悝只是分类、完善。

  可不是他先觉得偷东西不好,然后告诉其他人,偷东西不好,然后再被人慢慢接受。

  “原来如此。”

  赵顼稍稍点头,又小声道:“这番解释真是别开生面啊!”

  吕公著疑惑道:“但会不会有以偏概全之嫌啊!”

  富弼都忍不住开口道:“就看他如何解释法家。”

  吕公著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他的以偏概全,没有将法家和法制分开。

  那蔡卞脸上也渐渐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来。

  “那么问题来了。”

  张斐突然问道:“商鞅的《垦草令》算不算是常识,或者说人们的共识?”

  一众学生摇摇头。

  张斐道:“什伍连坐法呢?”

  一众学生继续摇头,但气氛一点也不嗨。

  张斐道:“这一令一法,它又算不算律法?”

  “!”

  不算吗?

  算吗?

  就他们的常识而言,这当然是算律法的。

  但此时此刻,无人敢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唉!”

  张斐又是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一叹气,这些学生的心都揪了起来。

  到处找地缝。

  张斐道:“有个词是怎么说来着,人亡什么息!”

  “政息!”

  一个小机灵鬼答道。

  “对!人亡政息。”

  张斐点点头,“但这个词往往是用于什么事上面。”

  “改革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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