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117章

作者:南希北庆

  这也能怪张三?文彦博不禁好奇地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司马光道:“就王介甫那刚愎自用的性格,是绝不可能拿着我的法子去为自己推行新政,但他向来就非常信任张三,愿意听从张三的建议,他从不认为,这是在向我妥协,而拿着张三做幌子,说自己是兼听则明。”

  文彦博笑问道:“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

  司马光恨不得拍着胸脯道。

  文彦博呵呵笑道:“难怪现在朝中的争吵是少了不少啊!”

  党争党争,不就是你赞成我反对。

  结果王安石天天仗着公检法来推行自己政策,这还怎么斗得起来,革新派现在都有些偃旗息鼓,分崩离析。

  原因就在于,很多革新派都是想要对付公检法,但现在看来,公检法已经是大势所趋,他们现在也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然而,《临时法》的颁布,令他们更加觉得刺挠,坐立不安,他们愈发发现,这部《临时法》所改变的绝不仅仅是什么八议制度,方方面面都有着不小的改变。

  这比大家想象中的要多,似乎每一页都有议论的价值。

  这热度甚至渐渐超过大家对于钱荒的议论,因为钱荒到的是一时的,但是临时法是方方面面的。

  汴京律师事务所。

  “各位,我听老范说,你们急着找我?”

  张斐坐了下来,瞧着樊颙、陈懋迁、黄灿、周建等大富商,又问道:“是因为钱荒的问题吗?”

  陈懋迁忙道:“那倒不是。”

  张斐诧异道:“那是因为什么?”

  “三郎,这遗传税到底是什么意思?”陈懋迁很是好奇地问道。

  张斐啧了一声:“《临时法》上面写得不是很清楚吗?你们不认字?”

  樊颙哎呦一声:“认字就能懂法吗?可不见得,要是三郎不跟我们解释一番,我们这心里总感觉有些慌。”

  其余大富商也纷纷点头。

  如今大家对这“税”是非常敏感,因为税务司真能收上去,只要定下,那就逃不了掉的。

  张斐笑道:“这遗产税就是根据绝户制设计的,但各位莫要担心,各位皆是子孙满堂,不在其列。”

  樊颙立刻道:“我就一个儿子。”

  “呃。”

  “三郎,你就仔细与我们说说吧。”周建突然开口道。

  “好吧!”

  张斐点点头,突然看向范理,“老范,考考你,将以前的户绝法给他们普及一下。”

  范理捋了捋胡须,道:“关于我朝关于绝户制度,条例繁杂,但是根据天圣四年颁布的《户绝条贯》法,在没有子嗣继承的情况下,室女、归宗女、立继子。命继子是为第一顺位的继承人,第二顺位继承人为出嫁女,不过继承财产只限于资产、庄寨和物色。

  第三顺位继承人包括出嫁亲姑、姊妹、侄和同居营业三年以上的亲属、入舍婿、义男、随母男等。

  如果被继承人没有以上各类继承人,财产则全部给同居之人。如果被继承人没有同居者或同居时间未达到三年,则财产全部没官。

  到天圣五年,如果被继承人是富豪户且没有留遗嘱,这遗产部分归于同居之人,其余全部纳入官府。

  而在熙宁年间,之前的制置二府条例司又颁布政策,如果户主死亡,身后并无男丁,即使户主生前具有立继条件,只给女户五百贯后,其财产全部没官。”

  陈懋迁小声嘀咕道:“前几年颁布的这项政策,可真是与抢钱无异。”

  不错,这个政令就是王安石颁布的,目的就是要充实国库。

  张斐笑道:“这就不用我来解释,相信大家也都见识过,许多百姓被官府户绝。”

  众人齐齐点头。

  官老爷说你户绝,你就是没有绝,也必须绝。

  那些官田有超过六成就是来自于户绝法。

  张斐道:“而法制之法是为了捍卫个人正当权益,为求保障百姓们的利益,故而将所有户绝条例全部整合在遗产税法中。

  根据遗产税法,能够保证遵循《户绝条贯》的继承顺位,只不过是用税来划分,而且顺序稍微有些变化,但不大。

  首先,子嗣是第一继承人,父母、妻女是在其次。而继子的话,就比较特殊,根据遗产法规定,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都必须同居赡养超过三年,才有资格与父母、妻女分家财,否则的话,最多就只能得到一成。”

  樊颙问道:“这是为何?”

  张斐道:“当然是因为孝道,没有尽孝,就无法得到遗产。在疏议中解释的非常清楚,富户可以通过宗族、法援署自立遗嘱,将遗产给外人,即便他有子嗣。

  还有,子嗣若与父母同居一地,但未有尽到照顾的责任,邻居若无偿照顾超过两年,都将自动获得三成的遗产。”

  陈懋迁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行,有些逆子,就不应该得到遗产。”

  张斐道:“而遗产税就是根据财富和继承人来制定的,所继承的家财要超过一千贯,才需要缴纳遗产税。

  其中子嗣、父母继承,是不用缴纳任何税的,妻女和继子继承都是百分之十,出嫁女是百分之二十,赠予外人的话,最高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

  但是你们要记住,这都是最低标准,根据遗产的多寡和对象,税率是不同的,这个你们自己去看,上面写得很清楚。

  我能告诉你们的是,遗产税是确保,财富不会轻易的流入官府。只有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才会没官。”

  黄灿道:“这遗传税不还是允许官府将一部分财富收走么。”

  陈懋迁道:“你就知足吧。以前都是全部没收,而且都是不讲道理的,尤其是对咱们商人而言。”

  樊颙他们是频频点头。

  大地主的财富,其实是很难没收的,因为他们一般都有强大的宗族在边上,但是商人的话,要是没有子嗣,就经常被全部没收。

  张斐笑道:“而且,收遗传税初衷,也是为了尊老爱幼,这些钱将全部用于安济坊、居养院,专门用来照顾无人赡养的老人,是不能挪做他用的。”

  樊颙道:“但是这个赡养,怎么判定的,我儿子如今一直在河中府,怎么也不可能尽孝道。”

  张斐道:“关于这一点,上面也写得很清楚,比如官员、商人、士兵,这些需要出门工作的职业,都有着非常明确的解释,这个完全不用担心。”

  这个遗产税当然是张斐提出来的,但那也是因为,富弼先询问他关于绝户制的意见,这绝户制太过凌乱,也是需要整合的。

  但是顺序全都是富弼他们定的,跟张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因为古代的关系和现代的关系不太一样,如果是张斐来定,子嗣免遗产税,妻女也得免,但是富弼他们要考虑到男尊女卑,妻女是必须要缴纳一定数额的遗产税。

  而且,他们充分考虑到孝道,子嗣不承担赡养的责任,也就别想拿到遗产,至少拿不到全额。

  “这么热闹啊!”

  忽然,王安石和薛向走了进来。

  陈懋迁他们见罢,赶紧起身告辞。

  等到他们走后,王安石笑问道:“你们这是在谈论什么大买卖?”

  张斐笑道:“如果只是买卖上的事,可不需要我亲自出面,是关于《临时法》的,他们有一些不懂,我跟他们解释一下。”

  薛向道:“这《临时法》确实有着许多改变,好坏姑且不论,但写得是非常清晰,看上去是没有什么模糊的地方。”

  王安石道:“这也是基于公检法,以前的话,写得这么详细,官府也是做不到的。”

  “王学士言之有理。”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问道:“二位前来,不会也是因为这《临时法》吧。”

  薛向道:“那倒不是。”

  王安石笑道:“《临时法》上面写得非常清楚,还用问你吗?我今日是来找你商量发行税币的宣传。”

  张斐道:“官家已经批准了吗?”

  王安石点点头。

  薛向立刻将他的打算告知张斐。

  张斐道:“三司使打算将税币的发行,用于给官员、士兵们的薪俸?”

  薛向点点头道:“因为我打算借此,将国库彻底改造为金库。”

  “金库?”

  张斐好奇道。

  薛向道:“以前朝廷发放俸禄,就只是发行少量的钱币,多半都是发放粮食、绢布、蜡烛、食盐来代替薪俸。

  除此之外,官府所需,多半是来自于行会的上贡,这一点张检控应该是非常熟悉的,之前商人想要卖任何货物,尤其涉及到官府日常所需,都必须先缴纳部分给官府,上回税法改革,就有不少商人对此提出控诉。”

  张斐点点头。

  关于行会、官牙都是刚刚废除,商人不再需要向官府上贡,以前商人想要卖蜡烛,必须拿出其中的两三成送给官府,算作朝廷对于官府的补贴。这是因为当时收商税不方便,只能这么干,这就引发许多贪腐行为,官府经常对商人敲诈勒索,导致许多工匠、商贩只能偷偷摸摸地卖。

  薛向又道:“总体来说,国家仓库里面大多数是实物,而非是钱币,但是实物来来往往,着实不便,而且损耗是非常大的。”

  张斐道:“所以三司使就希望将仓库的实物,全部转变为钱币。”

  薛向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张斐心想,这厮野心可真大,竟然将国库彻底金融化。

  王安石笑道:“这不都是跟你学得吗?”

  张斐微微一怔,忙道:“我可没有这么干过。”

  王安石道:“但是河中府的转运司已经在慢慢钱币化,只不过西北转运司还得兼顾边防,故而还需要囤积不少粮草。”

  “王相公所言不错,我正是参考了河中府的改革。”

  薛向道:“河中府的商业为何会如此繁荣,尤其是在最初阶段,就是因为当时的盐钞改革,就是将盐钞发给士兵们,士兵们拿着盐钞,去市场买东西,这就需要更多的货物,需要更多的商人。

  后来那些官员也渐渐习惯于使用盐钞,其实对于普通官员而言,他们领到实物,还得拿去市集换自己所需,实为不便,发盐钞的话,他们可以买自己所需。

  商人增多,商税也将增多,而且国家能够减少七成的损耗。

  而且如今有了仓库税和粮食署,就可以做得非常彻底,朝廷可以随时用钱币购买自己所需。”

  张斐点点头道:“我非常赞成三司使想法,但是这还得循序渐进,到底商人不一定跟上朝廷所需。”

  王安石笑道:“关于新城区全都已经规划好,商人的生产很快就能够跟上来。”

  张斐道:“这出门一趟,我都快忘记这新城区。”

  王安石突然道:“但是你信我信,那是没有用,还得百姓相信,这得进行宣传。”

  张斐瞧了眼王安石,呵呵笑道:“如这种好事,王学士不会便宜我正版书铺吧?那《临时法》可都卖出天价,苏检察长是恨不得起诉王学士。”

  王安石没好气道:“你苏子瞻就会动嘴皮子,他也不想想事业署面临多大的负担,能赚一点是一点。再者说,需要购买者,就不差这点钱,不需要的,也没有钱买,这个价格就非常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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