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048章

作者:南希北庆

  之前决策都是出自政事堂,宰相都在一块议事,三省直接听命于政事堂,紧急情况,就能够反应迅速。

  一分为三,各管一事,稍有瑕疵,又得递回去,更别说相互之间扯皮,周而复始。

  简单来说,王安石批得政令,司马光能给他过吗?

  此外,元丰改制并未在地方上深耕,中央倒腾几回,地方上又要折腾大半天,这效率能高吗?

  到底这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还是赵顼本意就是要集权,提升行政效率顺带。

  这只有赵顼自个知道。

  然而,现在随着公检法的诞生,国家内部也诞生了一种新得制衡。

  就是政法分离。

  肯定定就不会按照历史的流程去走,未来也就变成一个未知数。

  虽然张斐对于行政制度也是了解的,但他了解的是那个时代的制度,要是照搬过来,结果肯定是脑袋搬家,这只能是赵顼跟那些宰相们想办法。

  他先观望一会儿,要不利于公检法,他再提意见。

  而赵顼方面已经是迫不及待,因为今年有一次大规模的官员轮换,他要借这一次轮换,开始走向前台。

  在张斐交谈过后,赵顼便就请来王安石。

  “先生请看。”

  赵顼将一道奏章递给王安石,“这是翰林院王禹玉递上来的,朕的觉得很有道理,不知先生怎么看?”

  王安石双手接过,端坐在椅子上,打开一看,眉头渐沉。

  过得一会儿,赵顼问道:“先生以为不妥吗?”

  王安石将奏章一合,略有不屑道:“臣以为目前针对冗官的改革,完成的非常好,不少官员已经加入了事业署,这无须操之过急。”

  还是一副教育的语气。

  赵顼暗自皱了下眉头,但也未有表露出来,微笑道:“朕并非是操之过急,而是见到司法官署整合的如此成功,朕听那皇城司的人说,那司法官员就连行路可都比三省官员要快,那为何不用于其它官署?”

  王安石道:“这臣不否认,而且臣也并非是反对这么做,只是臣认为局势向好,贸然回到唐朝的三省六部制,这祸福难料,到底唐朝的情况和我朝的情况大不相同。就比如说三司与户部,以户部规模和职权,是不可能取代三司的。同理而言,兵部也无法取代枢密院。

  依臣之见,应先让各官署各司其职,然后再裁减掉多余的官署,再依具体情况规范制度,没有必要去依从《唐六典》。”

  赵顼沉默少许,然后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

  顿了顿,他又问道:“今年会有一次大规模官员轮换,不知先生怎么看?”

  王安石愣了下,“照常轮换就行。”

  这宰相换来换去,都在政事堂,还是能够处理事务的。

  赵顼皱眉道:“但是目前改革尚未完成,若是参知政事都照常轮换,只怕也会延误变法,不如这样,先恢复六部职权,让参知政事在六部继续改革变法。”

  王安石微微一怔,他刚刚反对,你这又要恢复六部,不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瞧了眼赵顼,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交谈,立刻谨慎起来,点点头道:“如此也行。”

  赵顼这话有个潜在意思,这是为了改革变法,你要不答应,改革变法就会出问题。

  赵顼又问道:“先生,如今这新法是否已经全部颁布?”

  王安石心里咯噔一下,如实道:“目前主要还剩保甲法、保马法和市易法,尚未颁布。”

  赵顼道:“保甲法就暂先搁置,朕认为可以通过皇家警察,来为朕训练处一支精锐之师。”

  关于这一点,王安石早就看透了,故此一直都没有颁布保甲法,于是点点头道:“臣遵命。”

  赵顼又是叹道:“如今朕要精简官吏,减轻冗官之害,可是朝中一直有人拿制置二府条例司说事,认为二府之外,还有二府,这精简官署从何谈起,而目前朝中对新政的阻碍,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大,朕相信先生就是身在政事堂,也能够推行新法。”

  王安石一万头草泥马奔向赵顼,嘴上却立刻道:“制置二府条例司本就是临时设立,如今也是时候废除。”

  赵顼微微笑道:“先生如此深明大义,朕甚是感激。不过先生也无须担心,制置二府条例司的官员,先生可举荐进入三省六部,司农寺、太府寺,也都将会并入户部,继续改革变法。”

  “臣遵命。”

  王安石拱手道。

  其实早在半月前,王安石就已经预感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感觉到赵顼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但是,也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且这么猛。

  直接连制置二府条例司都给废了。

  话说回来,这制置二府条例司当然是要废的,本来就是一个临时机构,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快。

  出得门去,王安石心中涌起一阵落寞,仰面长叹一声,挥袖而去。

  仅仅一个时辰后,司马光又来到此殿内。

  “近日有大臣,弹劾相公借司法改革,舞弄权术、任人唯亲、排斥异己。”

  这上来第一句话,就将司马光吓得魂不附体,“陛下,臣冤枉啊,不知是何人要陷害臣。”

  赵顼回答道:“是御史蔡确。”

  “蔡确?”司马光愣了愣,当即问道:“不知他有何凭证?”

  这真是来的有些太突然了,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赵顼道:“他说相公当初主导司法改革,扬言要政法分离,可是公检法始终控制在相公手中,而相公又是参知政事,故此他认为这根本就不是政法分离,而是相公意图独占公检法。”

  说罢,他将奏章递给司马光。

  司马光起身双手接过,又回到椅子上,翻开看了起来,过得一会儿,他将奏章合上,“陛下,蔡御史言之有理,确实因为臣,而未有完全做到政法分离,但臣并非是想独占公检法,更无徇私之心。”

  有一说一,司马光确实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政法分离,司马光属政事堂,而政事堂第一行政部门,同时他又掌控着公检法,而且他还喊出政法分离的口号,导致其它行政部门都难以介入公检法,不就是你司马光一个人独掌公检法。

  但这也非常司马光所愿,他在审刑院,几乎都不干预公检法,就没有一个官司打到审刑院去。

  他问心无愧,自也大方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赵顼笑着点点头,“朕自然也相信相公。”

  司马光眨了眨眼,赶忙拱手道:“臣愿离开审刑院,以示清白。”

  赵顼道:“但是如今司法改革尚未完成,还需要相公主持大局啊!”

  司马光有些迷糊,那你到底想怎样啊?

  赵顼故作思考一番后,道:“这样吧,此番官员轮换,相公先去刑部,继续主持司法改革,同时将审刑院、大理寺,全部以皇庭命名,设大庭长来主持司法日常事务,从而让政法彻底分离。”

  司马光拱手道:“陛下圣明,臣万分赞同。”

  可说完,他又愣住了,刑部?刑部不是没有职权吗?怎么扯到刑部?

  “正好翰林院王禹玉近日给朕上来一道奏章,朕甚是认同,不知相公意下如何?”未等司马光反应过来,赵顼又将王珪的奏章,拿给他看。

  司马光又接过来,看罢,他如实言道:“臣一直都赞成精简编制,删定重复,去其冗长,但是我朝情况与前朝是大不相同,无须依照《唐六典》设三省六部,这可能会得不偿失。”

  赵顼听得心里纳闷,他们两个老冤家,怎么在此事上面,看法是如此一致,可真是撞了邪,道:“朕也问过王禹玉,为何要依从《唐六典》,王禹玉回答朕,若不言明制度,冗官之祸不可去也。他还拿制置二府条例司、发运司为例,认为此乃无制所生。这边裁掉不少官员,可是那边又增添不少官员,这来来回回,等同没裁。”

  司马光直点头道:“王禹玉言之有理,那制置二府条例司的确应该撤销,此司若长久存在,必将破坏朝廷制度。”

  赵顼问道:“也就是说卿支持王禹玉之言?”

  “这。”

  司马光面露挣扎之色,皇帝将此二事捆绑在一起,你要不赞成我改制,这制置二府条例司就不会撤,他语气顿时就软了,道:“臣臣以为若要如此,也应该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卿言之有理。”

  赵顼笑点点头,又道:“此次官员轮换,就先恢复六部部分职权。”

  司马光犹犹豫豫道:“如此也行。”

  出得这殿门,司马光就立刻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要出面执掌大权了,因为这种事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无数遍。

  很快,此事便传了出去,无论是保守派,还是革新派,都不由得噤若寒蝉,甚至都不敢公开议论此事,可见这威力是不亚于十级地震。

  他们之前就预想到,这回轮换肯定是一场大戏,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劲爆。

  顷刻间,王安石就被解除行政大权,没了制置二府条例司,那么一切就得按照规矩办事。

  同时司马光也被解除司法大权。

  审刑院一旦被改成最高皇庭,且只设大庭长,那就跟枢密院一样,完全脱离了政事堂的控制,成为一个纯粹的司法机构,司马光若不是大庭长,就无法再继续主持公检法的日常事务。

  朝中两大势力,瞬间折损大半。

  这真是太可怕了。

  唯有精唐粉狂喜,要知道宋朝有一批文人非常非常崇拜唐朝,包括赵顼自己,他也是唐太宗的小迷弟,他们都很渴望恢复唐制。

  这一批精唐粉开始造势,要求依照《唐六典》,恢复三省六部制。

  另外,还有一些投机倒把的官员,一看这情况,也赶紧都拍皇帝马屁。

  富府

  富弼不由得感叹一声:“真是好手段啊!”

  之前他们的目标一直是对准王安石,没有想到小皇帝的手段,有这么狠,说干你就干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文彦博道:“今日恢复六部职权,明日就是恢复三省,到时。”

  虽未说完,但其实就是暗指,分割他们的相权。

  而相权就是士大夫集团的权力根源。

  这将会打破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平衡。

  文彦博又看向富弼,“富公,也许你才是对的。”

  富弼一怔,旋即又紧锁眉头,淡淡道:“同样的错误,你还想再犯一次吗?”

  与往常一样,朝中每回出现大地震,张斐都犹如局外人一般,专注于自己的事。

  近日他一直在忙着学贷一事,近日他又来到白矾楼,与樊颙做最后的洽谈。

  这回樊颙等商人都没有太多挣扎,他们主要就一点提出质疑,就是如何保证自己的受益,张斐也告诉他们,将会设立各种考试,尽量将钱借给那些资质较高的学生。

  同时让他们按照当下账房、茶食人的工钱,来计算利息,以较坏的结果,来计算利息,如此可以更加确保他们到时能够还得上。

  毕业之后,进不了国子监,当不上官,做个账房应该是没问题吧。

  几番商量之后,樊颙等商人也就答应了下来,其实相比起之前那几笔大买卖,这都是小钱啊!

  “唉这朝廷还真将我们慈善基金会当成小金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樊颙感慨道。

  张斐突然站出脚步,抬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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