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912章

作者:芈黍离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开宝功臣,根本就没法和乾祐功臣相提并论。人数虽然相等,但待遇,那真是天差地别。虽然同样配享功臣阁,但是别提政治地位了,仅看物质待遇,就难以对比。

乾祐功臣,那是二十四王公,开宝功臣,除了本身拥有爵位者,其他人就只加了一个散勋官头衔,每年多给一份荣禄,即便都是二品以上的高衔。

说白了,开宝功臣,就只是给一份荣誉,名义远远大于实际。但即便是这样,还被刘皇帝把格局给搞小了。

当然,如果抛开人数、过程不谈,这仍旧是一项莫大的荣誉,名垂青史是足够的,毕竟,开宝二十八年间,出了多少风云人物、英雄豪杰,最终就这二十四人,何况,每年一份二品散勋官俸禄,这还是实实在在的。

凡事,怕的还是对比……

第454章 安东新王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着实一个好天气,笔直的官道上,一行轻骑,驰奔而来。几十匹健马,撒开蹄儿跑,践起一地的烟尘,清脆的蹄声从道头传至路尾,吸引着沿途所有旅人。

当然,最吸人眼球的不是那张扬的姿态,而是每一名剽悍的骑士背后插着的旗帜:安东。无须多言,这些小旗已经充分说明其身份,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并且,这支队伍打头的,正是新任的安东王刘文渊。

当然,刘文渊这个安东王,严格地从法理上说,还不作数,因为还没有得到朝廷的册封。依刘皇帝制定的规矩,封国新王继位,必须得到朝廷册封,方为正统,新王也必须京受封,方才走完整个嗣位流程。

刘煦是去岁冬薨逝的,至今已有快四个月了,过了这么久,刘文渊方才启程来京,走最后一道程序。当然,在此之前,刘文渊已经把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已经基本把安东的事务料理完,并正式行使安东王权力,然后在国相耿继勋的提醒下,南下京师。

既接受朝廷的正式册封,拿到那份金册,也让大汉的公卿大臣们见见安东的新王。与他爹不同,青年意气,挥斥方遒,刘文渊明显要张扬许多,随行来京虽只数十旗,但那招摇过市的阵仗,却让沿途所有官民百姓都见识到他这个安东新王的风采。

越靠近东京城,便越拥挤,人来车往的,络绎不绝。缓缓降低马速,立于道中,轻拍马颈,刘文渊轻吐出一口气,问身边一名年轻人:“此地人烟稠密,车马辐辏,远胜于沿途道州,这是要到东京了吧!”

此番来京,其他大臣一个没带,随行有地位的只有一个卫队长,一名僚属。身边那名僚属,乃是郎官白永琳,光看姓,便知其来历了。

这是安东王太后白瑛的亲侄子,与刘文渊年龄相仿,乃是白太后特地安排在刘文渊身边,用意很明显,希望刘文渊与白永琳能够和刘煦与耿继勋那般,也成就一份莫逆君臣、兄弟关系。

不过,白太后有些打错算盘了,刘文渊性格刚强,很不喜欢束缚,更不喜欢有人对他指手画脚,迫于太后的面子,不得不把白永琳带在身边。

而白永琳,并不是刘文渊喜欢的那种勤恳耐劳的臣子,出身富贵,吃不得苦,为人轻佻,心性也不够坚定,才干也还看不出来,若不是白永琳从下见识颇多,时不时得还能给刘文渊讲个笑话,逗个闷,早就冷落。

此番上京,把白永琳带上,也因为白永琳对京畿的情况相对熟悉,可以提供一定的咨询。

而白永琳,虽然只近身追随了刘文渊不到两个月,但已然感受到这个大王的不好伺候,思路太快了,让人难以跟上,也太爱折腾了,要求更加严格。

不过,对于此时刘文渊的问题,白永琳却是自信满满,指着前面西南方向便道:“回大王,若臣没有记错,前方就是陈桥镇,到陈桥,沿直道快马一个时辰便至东京!”

听白永琳这么一说,刘文渊面上流露出一抹追忆之色,他虽然幼时便随父前往安东,但小时候也曾在两京待过些年头,再加上几次随父回朝,如今记忆虽然模糊了,但一提起,难免有些感触。

“都到陈桥了啊!”刘文渊嘴里感慨着:“都说东京郊外有三大驿,西祥符、南永安,东陈桥,陈桥驿之名,可算是通传天下了!”

驱马缓行,一边跟着,白永琳一边道:“大王,陈桥这个地方,可是通衢要地,出开封东往河南、北上河北,都得经过此地,朝廷运兵、军辎、官输乃至商贾行人,陆上也多经此地。

据闻,陛下早年途径此地,当时道路坎坷,人烟稀少,附近也仅有一破落村庄。但陛下一眼便看出此地不凡,指出这是进出开封之要道。

也就从那之后,陈桥便快速发展起来,先为军驿,后开官驿、民驿,集市、货栈、商铺、民舍也相继建立起来,由村驿到市镇,谁能想到,四十多年后,竟成为大汉‘十大镇’之一……”

听白永琳眉飞色舞地介绍起这些,刘文渊也听得津津有味地,不由道:“琳哥,你这见识,可比我厉害多了,连皇祖父的逸闻趣事都知晓!”

白永琳嘿嘿一笑,道:“大王,臣也就这点本事,对这些趣闻杂谈感兴趣,多了解了些……”

“这些可是大本事!比你之前给我讲的那些笑话,要有意义得多!”刘文渊立刻变得严肃,认真道:“琳哥,我对京畿是越发陌生了,这一路,你就多给我讲讲吧!”

“是!”白永琳面上一喜,满口答应:“只要臣晓得,大王不嫌臣啰嗦,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状,刘文渊也笑了笑,轻抚着爱马,道:“跑了这么久,马儿也累了,就到这陈桥镇歇歇脚,也见识见识这天下闻名的市镇!”

“是!”白永琳应道,顺便,还主动安排一名骑士快马先去打个前站。

进入京畿之后,可谓满目繁华,即便一小县,也是一派物质人口极丰富的气象,而一联想到安东,刘文渊便忍不住唏嘘,如今,轮到他为安东治下百万生民生计前途考虑了。

“拖了这么久才上京,也不知朝廷如何看待,祖父是否会生气?”刘文渊突然说道。

见刘文渊那英武面容间流露出的愁色,白永琳当即宽慰道:“大王不必多虑,先王遽逝,安东失措,大王是为安东百万生民所计,安抚处置,怠慢些许时日,也是能理解的?臣以为,只要大王抵京,面见圣上,圣上怜惜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呢?”

“你见过祖父?”刘文渊偏头这么问道。

“回大王,臣曾有幸随祖父参加过几次御宴,在殿下远远地望见过陛下,即便如此,陛下之威严,也深入此心,敬畏不已……”提及此,白永琳露出回忆状,看起来一副很荣幸的模样。

见状,刘文渊笑了:“你也就远远观望陛下,岂敢妄谈陛下心思?”

“这……”白永琳不作话了,略显委屈地瞥了刘文渊一眼,心中暗道,这不是安慰您嘛。

刘文渊显然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纠结此事,很快又指着开阔的官道说:“这些直道,越是靠近京城,就越是坎坷不平啊,坑坑洼洼的,马不便行,车易磨损,官府也不知做些修缮!”

“这些都是老路了!”白永琳见了,当即解释道:“东京直道修得较早,使用多年,江商海贾,八方辐辏,大车、重车不间断驶过,对路面的损害自然严重。不过,再是坎坷,也比泥土路要通畅得多……”

听其言,刘文渊琢磨了片刻,悠悠叹道:“京畿的路修好了,只恨不足用,安东修路,却得担心,无人使用,徒耗国力!”

白永琳知道,刘文渊又在感慨那条通往东南出海口的“绥宾路”,那是先王刘煦的心血,开春化冻以来,开始动工了,虽然用的都是些刑徒、俘虏、土著,但刘文渊已经为那巨大的开支感到头疼了。

“只要把路修通,好处是巨大的,总是有人走的!”看着刘文渊,白永琳说道。

“但愿吧!”

第455章 见闻

闲谈间,又往前约三五里地,即便在这京畿平原上,也有种豁然开朗、耳目一新之感。数丈宽的道路两侧是密集的商家店铺,连片的楼栋屋舍向两侧扩张,望不着边,当然,最为瞩目的那座巨大的石牌坊。

四柱三门,冲天柱头,目测至少三丈高,堂而皇之当道矗立,上书三个鎏金大字:陈桥镇。下方中门甚宽,可供四车并行,天子銮驾轻松通过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道间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虽不至于把道路堵塞,但那股繁荣兴旺、生生不息的景象却能感染直入人心。

刘文渊当先立马,抬头仰望着这座堪称宏伟的牌楼,眼神中甚至流露出少许恍惚,嘴里感叹道:“从前往返京城,也有数次经过此地,却从未如此耐心细致地打量过此镇。在安东,就是绥化城中,也无如此规模的牌坊吧……”

闻言,白永琳立刻进入角色,对刘文渊介绍道:“大王,据臣所知,此楼最早兴建于乾祐七年,当时由于陈桥官民旅客往来频繁,已然成镇,故而建楼,最初还是两柱一门。后因年久,又于开宝十二年推倒重建,就是眼前牌楼。据说,这字还是李翰林路过之时受邀所题……”

“李翰林?”见白永琳那一副赞叹的表情,刘文渊倒迷惑了,好奇问道:“这是何人?名气很大?”

白永琳道:“回大王,这李翰林乃是集贤殿学士李建中,乃杨公(凝式)之后又一大家,杨公殿下当有所耳闻吧,早年还当过陛下的书法老师……

李翰林书风秀雅丰腴,集采众家之长,融会百妙,为当代楷模,已有当世第一的名声,京中学子争相摹写。

不瞒大王,臣也曾练习过李翰林笔体!”

白永琳对李建中满口赞誉,刘文渊听了,却是嘴角一撇,道:“听起来,也就是一字写得漂亮些的书生,除此之外,也无甚奇异之处嘛!

等进京面圣,我向陛下讨要此人,带回安东去做文书、写公文,就是不知陛下能否同意?”

见刘文渊竟生出这样的念头,白永琳明显呆了下,眼睛都睁大了,心中暗暗嘀咕,这个年轻的安东王,果非常人。

堂堂李翰林,一代书法大家,竟然想着拿去做刀笔吏的工作。倘陛下如其请,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白永琳脑子里浮现这样的念头。

还不待其接话,刘文渊已然爽朗一笑,率先拍马而去,嘴里则吩咐着,声音洪亮:“走,去瞧瞧这名满天下的陈桥驿镇!”

由于赶路的原因,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做游逛,见识也只是走马观花般扫了几眼,但即便如此,也是收获颇多。

在陈桥驿丞的引导下,一行人进入官驿歇息,驿馆这边早已做好了充足的招待准备。得知安东王进京路过,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甚至给驿馆内食宿的那些官吏们都打好招呼,务必给安东大王留一个好印象。

陈桥由于特殊的经济交通位置,陈桥驿则作为镇上唯一的官驿,接待过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公卿大臣、封疆大吏都属寻常,可谓见识博大。

但这天家贵胄,却实在不多,如今接待的,可是进京接受册封的安东王,份量着实不轻。皇帝陛下对先秦王一家子的看重与信任,坊间早有传闻,他们这些做引来送往工作的人精,“觉悟”自然是极高的,自觉得要好生伺候着,甭管能否入王驾之眼,至少不能怠慢了贵人。

陈桥驿馆接待这几十人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随行护卫们拼桌而坐,迅速地解决饮食休息,马匹也得到细致而耐心的照顾,草料都是最精细的……

刘文渊则与白永琳在驿丞亲自侍奉下进入雅间,热腾腾的牛羊肉,香喷喷的酒菜,让人看着便食欲大振。

刘文渊没有急着动筷子,而是与白永琳碰了一杯后,又取过一只碗亲自倒满,推至桌边,冲那满脸殷勤的驿丞示意道:“请!”

眼睁睁地注视着刘文渊的动作,驿丞明显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道:“小的不敢!”

“一碗酒水罢了,有什么敢不敢的,好男儿,痛快些!”刘文渊轻笑道:“不过,吃了这杯酒,得劳烦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闻言,驿丞若有所思,但反应很快,拱手拜道:“大王但有所问,只要小的知晓,绝无隐瞒!”

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喝得急了,渗出不少,胸前的衣襟都湿润了。

“痛快!”见其状,刘文渊哈哈大笑,往嘴里送了块牛肉,咀嚼一二,不待咽下,便随口问道:“你在此地任职多久了?”

“回大王!”驿丞地回答得也很利落:“家父母是最早迁至镇上的一批人,小的从小在此成长、就学、入吏,至于当驿丞,已有两年,期限将至,即将卸任了……”

“才两年,便卸任?”刘文渊不免讶异。

驿丞道:“大王有所不知,在陈桥镇,诸多职位,都是两年一换,莫说这小小驿丞,就是镇长,也是一般!”

“怎会如此频繁?”刘文渊眉头稍蹙。

驿丞:“这是本镇几十年发展下来,形成的规矩!”

“我倒是越发好奇了,可否说说看?”刘文渊看着他。

驿丞犹豫了下,隐隐有些骄傲道:“大王,陈桥自有其特殊,此镇所处地利交通,也非天下绝大多数市镇可比。莫说小人这驿丞,就是一捕吏、巡检,众人都是抢破了头,此前,为此发生过不少激励冲突。后在开宝十年,经时任镇长与众属吏约定,所有职位,以两年为期,轮番担任,方才平息了不少冲突,本镇也得以保持安定……”

听其言,刘文渊玩味地看着此人,他可不是好欺瞒了,此人话里,避重就轻,遮掩的地方很多。琢磨了下,冲一边的白永琳道:“犹记得,去年安东大调整之前,治下多的是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县长、镇将!”

白永琳喝了口酒,轻笑道:“安东自不必陈桥,如其所言,这是东出开封第一大镇。民聚而不成县者置镇,朝廷设镇的主要目的,也在于加强对这些州县之郊聚居地区的管理,镇府除了巡检、救火、捕盗之外,最重要的职责便是税课。

陈桥这里可不凡呐!作为东京周边最大的集市,人烟稠密,商贾聚集,贸易频繁,其间的税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大王当知,东京城内有十几万户人口,仅靠城内三市,是远远无法满足东京士民日常生活所需。因此,集市贸易便大量向城外发展,逐渐形成了以三大驿镇为中心的集镇。

陈桥镇作为开封东部最大的贸易集镇,周遭县乡村庄所产,大量集中于此,再由商贾贩往东京,多年下来,已然成为输送东京物产的重要中转枢纽……”

说着,白永琳瞥了那驿丞一眼,悠悠道:“这样的情况下,陈桥镇每年产生的税收及各种好处有多巨大,是可想而知的,这里的职位有多受欢迎,会引发多激烈争斗,都不值得奇怪!”

“说到底,还是‘利’之一字!”瞥了眼有些尴尬的驿丞,刘文渊问道:“这陈桥镇一年能有多少税收?”

“这……恕小的无从得知,只有镇长与税官知晓!”驿丞道。

“陈桥镇上如今有多少人?”

“就小的所知,户两千以上,全镇当有上万人,若加上暂住人口,则还要更多!”

“如此说来,这陈桥镇长过得,恐怕比天下大多数知县都要滋润了……”

“不只!”白永琳接话道:“两千户人口聚居,这已经赶到上许多州城人口了,这陈桥镇长,也是从七品级,在县镇建置,级别很高了……”

听完,刘文渊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些怅然地说道:“就这一个陈桥镇,各方面都要胜过绥化了,这可是我安东首府啊!”

闻言,白永琳出言安慰道:“大王不必泄气,如陈桥镇者,全天下又有几座呢?”

话是这般说,全天下,能有陈桥镇这样人口、经济规模的市镇,恐怕还不足二十座。但是,次一等、再次一等的,就有些数不清了。

作为安东国首府的绥化城,放到全天下,还真只是一座普通、偏僻、苦寒的城镇了。这既让人感到挫败,也难免产生一种不甘与委屈……

迅速地调整心态,脸上浮现笑容,刘文渊对那驿丞道:“我要享用酒食了,你退下吧,这里不需你伺候!”

“是!小的告退,大王慢用!”虽有些舍不得,但还真不敢逗留多嘴。

待其离去,刘文渊又慢条斯理地品尝了一番菜肴,方才抬头,饶有兴趣地对白永琳道:“琳哥,我发现此前小瞧你了,竟然对这陈桥镇如此了解,这份博学,同龄人中恐怕少有人及!”

“大王谬赞了!”白永琳谦虚地说道:“臣是开封长大的,家中也曾有货殖经营,见识多了,也就了解了。也凑巧是陈桥镇,换作其他,就非臣所知了……”

仔细地打量了白永琳两眼,埋头狠狠地咬了口烤羊腿,刘文渊道:“抓紧进食,吃完,即刻动身,前往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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