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521章

作者:芈黍离

经过张家的长辈与乡老们的讨论,一致认为,长幼有序,还是该长子继承家业,拿大头,并分一部分与两个弟弟。

对这样的结果,同为嫡出的二子,当然不满意,面对偌大的家业,大哥就因为早出生,就占大拿大,或是嫉妒心,又或是财迷心窍,伙同当地的无赖,将长子绑了,丢入河中,做成失足溺死的假象。

但是长子运气较好,被路过的三子给救了,然后事情就大发了。再是亲兄弟,你不仁,我不义,长子直接告官。县衙差人索拿,一应涉案人员,都被锁下,赵匡义亲自审问,参与的无赖在他们前,把事情抖了个干净。

事情到此,也基本有个结果了,二子为夺家产,竟然狠下心要害亲哥,舆论大哗。然而,真正引起轩然大波的,是后面被人举告的事情,说是张翁去世的原因,是长子侍药时做了手脚,戕害其父,同样,也是为了早点继承财产……

对此,赵匡义更加重视了,这种逆伦行为,比那些恶性治安事件,还要严重。再度调查,搜集证据,听取证词,经过半个月的时间,查了个水落石出,于是在今日,当堂宣判。

长子为谋家产,害死老父,罪在十恶,当堂判死,只待送交刑部、大理审核,就可送抵东京问斩。

次子的罪行要轻一些,但也是杀人未遂,与同谋的几人,流放西北,作为主谋,还多了五十杖。

同时,对于引起张家剧变的财产,也有了归属,赵匡义也直接宣判,由三子继承,但必须奉养嫡母以及养育两个兄长的子女……

第62章 二代勋贵

案件始末原由,赵二是当堂梳理了一遍的,这可让在堂外的观众们吃了一个大瓜,其后便是大量的感慨,几乎所有人都对张家的两个儿子口诛笔伐。不管这光明世界的背后隐藏着多少骇人听闻的罪恶,一旦被摆到台面上来,都得指责、批判。

“张家也算大族了,张翁更是善人,没曾想竟是这样的结局,家门不幸,生出这等人面兽心的子孙,不得善终,可怜啊……”

“这兄弟俩也下得了手,一个害死老父,一个欲杀胞兄,好狠的心肠!”

“偌大的家产,换谁都会动心的!”

“所幸还有个季子,否则张家家业,怕也难以守住!”

“张家三子倒是幸运,两个兄长挣来抢去,结果搞得杀头流放,最后倒便宜了他这个庶子……”

议论纷纷,但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免不了幸灾乐祸,仇富心理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社会都是一种普遍现象。你张家富是富,但子不孝,兄弟相残,大丧门楣,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吃瓜群众的议论声再大,也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张家还是富家大户。堂间,已是一个尘埃落地的场面,两兄弟再是求饶,也无用,被衙役带下去,该入入狱的入狱,该打板子的打板子。

倒是得以待在“贵宾席”,在堂上就近听叛的张家三子,泪流满面,哭声凄凉,似乎对家族的不幸十分伤心。还是被衙役们的堂威声给震慑住了,方才收声,眼巴巴地望着赵匡义,这才拜谢。

赵匡义打量着张家三子,年纪轻,卖相普通。目光微凝,赵匡义平静地对他道:“此案涉案人员,该处置的,本县已然处置了,剩下的,就是你们张家内部的事情了。

还有,张家变故,皆源自你家田宅家产,尔等当引以为戒,还需知孝义之重!本县只有一句忠告,回去好生持家,孝敬长辈,教育子女,不要再酿成这等人伦惨剧!”

“是!小民多谢县尊教诲,必然牢记,永不敢忘!”闻言,张家三子擦了擦泪,赶忙道。

又深深地看了其人一眼,赵匡义手中惊堂木一拍,沉声道:“结案!退堂!”

以赵匡义的性格,怎能不对张家兄弟之间的问题进行更多的思考与联想,两个嫡兄争得头破血流,他虽然只是个庶子,前前后后倒显得太无辜,太憨厚,也太幸运了。

是他,尾随着救了长兄,家仆举报长子害父的行为也出现得突兀。赵匡义是什么人,就冲这两点,也足以引起他的怀疑。然而,不管如何调查,却更难有其他更惊人的发现。

赵匡义确实怀疑,在这场争夺家产的戏码中,张家三子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但是,就其行为而言,实在抓不到什么痛脚。因此,如何判罚,赵匡义还是按照律法来,甚至把财产判给老三。

但是,张家老三,成功地引起了赵匡义的注意。他在中牟的任期,才刚开始,还有的是时间……

宣判结束,还有吃瓜群众不欲走,明显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后续,但衙役已然开始赶人。赵匡义呢,回到二堂,准备亲自书写给上司关于此案的公文。

主簿是个灰发老者,穿着一件轻薄的缎子,儒里儒气的,步入堂间时,赵匡义已然放下的笔。看着赵匡义,不由开口感慨道:“张家之事,闹得中牟沸沸扬扬,影响极坏,所幸明堂神断,明察秋毫,方使真相大白。明堂之才,足可匡辅社稷啊!”

“刘翁过奖了!”赵匡义平淡地道,话里虽是谦虚,但表情却流露出一抹自信。

“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在赞明堂英明,明察秋毫,为民做主,判罚公正,大快人心啊!”主簿继续道。

听及此,赵匡义嘴角终于扬起了一点笑容,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民请命的事,既是公义,也是责任,否则,岂不有负朝廷所托?”

见他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主簿既然要捧着,出言恭维。

“好了!”赵匡义干劲十足,也不容易为这些溢美之词所迷惑,直接吩咐着:“给开封府的行文我已写好,发传之事,就由刘翁安排吧,尽快!”

“是!”主簿又夸赵匡义高效,然后直接去安排了。

坐在二堂,品了一会儿茶,一名身着公服的青年匆匆入内。其人原本是赵家的家仆,跟着赵匡义,被安排在县衙为吏。此时脸上带着一抹郑重,禀道:“郎君,柴县尉遣人通知,说英国公已然入境,准备去迎,说在西门等你!”

中牟不只有一个年轻的知县,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县尉。光看姓氏就知道是什么身份了,柴宗谊,英国公柴荣的长子,如今也就刚二十岁出头,却已经是中牟这种大县的县尉,这种大部分凡人打拼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位置。即便这样,还有人觉得低了。

在很多人看来,县尉这种芝麻小官,让英国公的嫡长子担任,也算是纡尊降贵了。柴荣对此,也持保守态度,但不是觉得官职低了,而是觉得柴宗谊年轻,怕他难以担当的县尉这种直接管理百姓的要职,尤其是中牟这种大县。

很多品级低的职位,比那些高职,更加难做,却也更锻炼人。柴宗谊的官,是刘皇帝关照的,用他的话说,该下面好好锻炼锻炼,也不是一点基础都没有,至少是从共同宿卫出去的。

事实上,刘皇帝真正重视的人才,都有特意被安排从低位锻炼起,积累经验,提升能力。宰相必起于州县,将帅必发于行伍,这是个硬道理。

同时,随着大汉的勋贵二代们逐渐成长,在天下道州中,已然开始活跃着新一代的身影。科举制仍旧是大汉最主要的选材方式,但是荫官恩赐,也从未被放弃过,并且永远存在,贯穿于历史。

刘皇帝实则也是期待着,勋贵阶层中能出一些人才,毕竟大家同属统治阶级,有共同利益,这些人会更积极地维护统治。但凡是有利就有弊,一怕尾大不掉,影响皇权,二怕养出一堆蛀虫……

解决办法,刘皇帝是想不出的,也不可能有那种只见好不见弊的办法,他也只能管好属于他的时代,乐见其利,警惕其弊,遇到问题,及时调整。更多的,真的做不了了。

柴宗谊到任,比赵匡义可要早些。不过,等赵匡义到任之后,两个人倒也走得近,赵匡义在年轻的勋贵之中,名气还是很大的,很多人也乐于与他交往,就包括柴宗谊。

此番,柴荣回京,做儿子的当然也收到了风,一直派人在驿道上盯着,随时通报。赵匡义也知晓此事,还特意让柴宗谊通知他。

于是,当得知英国公已然过境后,赵匡义也没有丝毫犹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即带着那名吏人,前去西城门,与柴宗谊会同,前往拜迎。

赵匡义比较聪明,没有大动干戈,把县衙的官吏都带上,只与柴宗谊二人,领着几名家仆前往。也可以说,他不是以中牟知县去迎拜柴荣,而是以子侄后辈的身份前往,表示一番礼节。

第63章 武德奏事

“河中灾情,确实早有征兆,官府反应不及,待饥荒生,又按捺不报,意图控制灾民,将灾情的影响限制于境内,后因饥民激增,实在无法遮掩,这才上报朝廷请援!”

琼林苑内,已经在此待了快一个月的刘皇帝,听取着武德使李崇矩的汇报。

“啪”的一声,刘承祐直接把他装模作样阅读着的书摔在桌案上:“当地的御史在做什么,河东布政使司又在做什么,如此重大事件,一不见调查,二不见上报,他们想干什么!武德司在河东的探事又在做什么,也无察觉?

这安守贞好大的胆子,他以为,昭昭天道之下,能容他欺瞒朝廷?”

原本以为,河中有谎报灾情的情况,没曾想到查到最后是瞒报。同样是欺瞒朝廷,性质相同,但引起的后果却要更严重,因为饥荒之下,官府如此反应措施,百姓自然受苦颇多,最终使天灾酿成人祸。

刘承祐一番质问,针对面极广,几乎把所有相关具备监察职责的部门都给骂进去了。也可以理解,总有人喜欢跳出来挑战他的底线,他不是不允许地方上有事,愤怒的原因是下边的官员懈怠,甚至像这般欺瞒他。

面对盛怒的皇帝,李崇矩自然是告罪,不过表情很平静,因为他也知道,皇帝不会真的因此事而责罚他。武德司的情报网固然严密而庞大,但是天下这么大,也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他们监察不全抑或顾及不到的地方可多着了。

“死了多少人?”情绪平复下来,刘承祐问道。

“尚不知晓确切数目,不过据报,当地饥民多图自救,又有地方贤达赈济乡梓,因此,虽然开仓的时间晚了些,但饿死的人不多!”李崇矩这样答道。

“朕一日不食,就饥饿难耐,迟误赈济近一月,河中饥民是怎么熬过来的,可能想象?”刘承祐冷冷道。

看着李崇矩,刘承祐直接吩咐,让他将武德司调查的关于河中饥荒案件移交政事堂,并唤来一名通事前往传达谕令,由宰相们论处此事,并责成三法司对此案过程中渎职怠政的有关人员进行一次清查。

可以想见,这又将是一场政治地震,不只是性质恶劣,还牵扯到安氏,安家可是大汉的顶级豪门贵胄了,河中知府安守贞乃是襄阳王的安审琦的亲侄子。或许考虑到这层关系,也就可以理解,河中府之事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的发展状态,很多人似乎都失去了视觉、听觉一般。

安守贞这种做法,刘皇帝怎么都无法理解,欺瞒朝廷,隐匿灾情,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如果因为灾害后果严重,怕影响仕途升迁,他又不是那种无根无萍的寒门。

再者,以往的事例表明,面对灾害,如果应对及时,处置得当,使百姓得安,这可是加分项,毕竟危急时刻是最考验人能力的。

当然,刘皇帝是不可能去揣摩安守贞的心理了,他现在只看结果。比较理性的是,刘皇帝也没有听信武德司的一面之词,而是交与有司继续调查审理此事,但是,朝廷本就在进行调查,如今却直接由武德司移交详情,也是对监察部门的一种警告。

另一方面,河中府可是一个大府了,素来富庶,土产甚多,每年刘皇帝都会尝一尝当地凤栖梨,又有盐池之利,可谓宝地。

只是这些年,灾害频发,地震、水灾、旱蝗、雨霖,这些常见的灾害几乎都有过。讲道理,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轮的考验,怎么都不至于引起像此次这般大的饥荒,由此可见,祸不在天而在人。有这种考虑,也可以想见,对于那些官员的处置,绝对不会留情。

“你方才说,河中百姓自救,如何自救?是上山打猎,还是下水摸鱼?挖野菜,啃树皮?”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已然彻底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看着李崇矩,说道:“地方贤达,赈济乡梓,总不会是无偿的吧?纵然有这样兼济的良绅,还能散尽家财?能够救得了所有饥民?”

面刘皇帝这一连串的问题,李崇矩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很快刘承祐就吐露出他真正的关注点:“听闻每逢灾荒,都是地主豪强,趁机兼并土地的良机,百姓为活命,不得不贱卖土地,栖身富户,河中的情况如何?”

“臣会安排人调查!”李崇矩禀道,对于不了解的事情,他从不妄加发言。

“其他还有什么事?”刘皇帝的心态调整得很快,又问。

见状,李崇矩微躬了一下身体,继续道来:“襄阳王府上家奴,与其姬妾私通,为人举告,通奸男女,为其私刑处死!”

听到又与安氏有关,刘承祐眉头不由轻微地皱了下,瞥了眼李崇矩,今日当不会是专门来给安家人上眼药的吧。

不过对此,刘皇帝却只淡淡地笑了笑:“襄阳王一世英雄,能驭将士以安阃外,守四方,在治家方面,却也乏力,竟出了这等伤颜面的丑事,可见,人无完人啊!”

可以想象的是,安审琦已经年近七旬的,不能满足姬妾,欲求不满,以致私通,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关键在于,安审琦持家不善,管御不严。

安审琦的事到此为止,怎么也不可能去揭堂堂郡王的丑,至于私刑私罚的问题,该忽略,就得忽略。人命案件是大案要案,但很多情况,在很多人眼里,一些无足轻重的人,其性命真的算不了什么,贱如草芥。当然,那对狗男女,也是取死有道。

“禁军李继勋、党进、韩令坤等将,常与荣国公交往,本月已有两次聚会痛饮,饮则必醉!”李崇矩又道,声音几乎不带任何感情。

闻言,刘承祐面色稍阴,很快又轻笑道:“朕知道了!既然荣国公爱吃酒,朝野尽知,这几人不是故朋就是酒友,无甚大碍。抽个时间,朕也该上门讨几杯酒酿……”

“英国公途经洛阳,入家门,不足一个时辰即出,径来京师,据说,是与其父因家风问题,言语冲突,英国公不喜其父在洛阳的招摇张扬,用度铺张。”

听到此则消息,刘承祐莞尔一笑,道:“柴老太公该有七十岁了吧!英国公对老人,也太过苛责。”

话是这般说,但对于柴荣的这种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刘承祐直接问:“可知柴荣到哪里了?”

“算脚程,已入开封境内!”

“喦脱!”刘皇帝直接朝外喊了句,内侍头子赶忙前来候旨。

“你带着朕的车辇,去祥符驿,在那里等着,待英国公到了,直接把他接到琼林苑来!”刘皇帝吩咐道。

“是!”喦脱不敢怠慢,立刻应命。

从刘皇帝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此前的风波,那些莫名的非议,只是一种自然的“震荡”,英国公柴荣,在大汉皇帝心目中,仍旧是柱国重臣,享受崇高的待遇。

“你也辛苦了,厅内准备有冰镇的瓜,享用完就去办差吧!”面对李崇矩,刘皇帝又显露出和颜悦色。

“谢陛下!”

李崇矩,这个侍卫出身,从军转政,担任武德使,掌握庞大的情报监察机构,已经快十二年了。

不提其他,能够让刘皇帝始终没有更换他的想法,就可见其不一般之处了。

第64章 回鹘汗之死

在琼林苑这皇家会所等待柴荣抵京之前,刘承祐还接见了一人,甘州回鹘可汗景琼。早在甘肃地区基本平定之后,景琼就作为被征服的君主,押至东京献俘。

同样是被攻破国门,沦为俘虏君主,比起前辈们,景琼所享受的待遇完全没法比。一路兵丁看守,槛车押送,没有任何优待,反而吃尽的苦头,等到了东京,唯一的安排,也是被下放到理藩院的监牢里,许久无人过问。

差异之大,原因也很简单,大汉西平甘肃,打得不痛快,上下多有不满意的。比起其他战事,收复河西的伤亡总得来说,并不算重,但是那种被“冒犯”的感觉,总是令人不快的。

自身的原因找了,还得看对手的表现。如果一切都按着制定的战略以及大汉君臣期待的方向发展,或许又是另外一种说法。毕竟,从计划的本身来讲,不算光明正大。

但偏偏是不甘心沉沦的甘州回鹘,倾力一击,给汉军一闷棍,并差点成功,让大汉蒙受重大损失,给河西局势带来更多的变数。

当然,世上没有不允许别人反抗的道理,兔子急了还咬人,甘州回鹘的行为客观地来说可以理解,但是世间也没有那么多理性与客观。

强权才是硬道理,并且这硬道理掌握在大汉朝廷手中,因此,甘州回鹘偷袭汉军的举动,就是不臣,就是叛逆,就该口诛笔伐,严厉惩戒。

帝国统一了,强大了,也产生了一种毛病,大国病,一种近乎傲慢自负的情绪在滋生。虽然儒家思想讲究中庸,德行,礼仪,但也要看对谁,哪怕是帝国内部,都没有多少贵族、士大夫能够做到礼下庶民的,况于四夷。

对于回鹘汗景琼,刘承祐本没有接见的兴趣,刘皇帝完全没有必要在一介俘虏面前的耀武扬威,那也无益于他的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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