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132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地上倒满了只能轻微抽搐的重伤者和凄厉嚎叫的轻伤者,血水从各个地方涌出,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开始四处飘散。

  “呜呜!”号角声突然吹响,原来两军间隔已经不足二十步,这个距离上,双方已经能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了。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已经胳膊开始发酸的弓箭手们纷纷收回步弓,将手里的长柄武器拿到了手中,更加残酷和能决定胜负的肉搏即将开始。

  “入你娘的贼胡,老子一会揪住你的猴毛,把你猴头给斩下来!”

  “猪狗一样的东西,你也敢在耶耶面前提刀弄枪,一定杀你全家!”

  这是正常人的辱骂。

  “XX你的XX!再敢瞪着老子,老子就把你眼珠子抠下来踩烂!”

  这位显然是暴躁老哥。

  “入你老娘的!入你老娘的!”

  这就属于紧张过度的了,只会机械性重复毫无技术含量的辱骂。

  “所有的卡菲尔都会感受到来自真主的怒火,你们都得死!”

  “杀了他们!将真主旨意传播到远方!”

  对面的波斯人也开始了大声的怒骂,明明只有二十步,也就是差不多三十米的距离,但双方都走的特别慢。

  轰的一声撞上去是不存在的,那样英勇无畏的超级猛男,不会在这里参加河中地区的优秀匹配机制。

  他们只存在于魏博银枪效节都,朱梁落雁都,杨行密黑云长剑都那种猛人之中。

  或许张大王的憾山都也能打出这个效果,但人数太少了。

  一滴汗水从王通信的脸上落下,入你娘的,气氛是在太紧张了,连他这个身经百战的都被感染,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恐惧感,要知道以前几千人互殴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这感受。

  十步、九步,越来越近,王通信甚至透过顿项看到了他对面一个波斯人的大胡子了。

  也就六七度的寒冷空气中,紧紧套在脑袋上的戴顿项兜鍪中不断升起了白色的雾气。

  那是紧张的呼吸,越来越近,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连互相的叫骂声都停了下来。

  “杀啊!”安静地只能听见彼此脚步,甚至心跳的气氛中,不知道谁突然嗷的嚎叫一声,人群仿佛猛然被唤醒的怪兽一样。

  顷刻之间,延绵一里多的战线上,战斗火山般的爆发了。

  震天的杀声中,身穿两层甲的杨守礼嚎叫着举起长枪,朝一个波斯人猛地砸了过去。

  他是自己要求上第一线的,任何一个经受过他那种痛苦煎熬的人,都无比珍惜现在,无比珍惜有个能作为依靠的祖国。

  杨守礼明白他为何而战,要是张大王战败了,他又会回到当初被杂胡们围在山上,不断被夺走财富来乃至至亲的惨状。

  而在张大王这里,至少不用担心彩娘被哪来的杂胡掳走,不用担心白发苍苍的父亲被割掉了脑袋,不用担心已经能识上百个字的小妹,被当做畜生们发泄欲望的工具。

  “杀了你啊!杀你全家呀!”越想越是坚定,杨守礼嚎叫着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迅速。

  他狂怒的把长枪怒涛般的敲向对面的波斯人,哪怕自己也挨了好几下,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波斯人被打的头破血流,简陋的头盔很快就歪歪斜斜了,鲜血顺着铁丝做成的顿项四处流淌。

  身边人也嚎叫了起来,没办法,杨守礼是一都的都尉,他都上前了,其余人也必须上前。

  按张昭军律,都尉战死,将头无功而退者,将头处死,全家为奴。

  将头战死,队长、火长无功而退者,腰斩。

  队长火长战死,士兵无功而退者,全体处死!

  “入你娘啊!入你娘啊!”杨守礼身边一个士兵哭嚎跟上前开始捅刺,不知道是在骂对面,还是在骂杨守礼。

  渐渐的,在所有人的豪勇下,对面的波斯人开始了缓缓退却。

  不过杨守礼等人处于大阵边缘,他们并不是这次战斗的主力,这次大战的主力,就是张昭的奉天军和于阗宫卫的五个精锐主力团。

  特别是奉天军的憾山都,作为张昭心腹中的心腹,承担了这次大战最艰巨的任务。

  而他们对面的,也是波斯军的精锐,憾山都一水的外穿青黑色棉甲,内衬环锁铠,贴身穿棉袄。

  对面的波斯人也是外穿镜甲,内穿锁子甲,双方都是披甲两层以上的重装步兵。

  只不过,波斯人手中拿着的是三四米长的长枪,而憾山都拿着的是三米多长的陌刀。

  很快波斯人就感觉到了这支军队的不同,双方接近到十五步的时候,其余人都紧张的不行,但是憾山都竟然集体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小小的手弩。

  ‘哚!哚!’渗人的声音响起,这种手弩体积小,装填快,但威力也很小,还不如寻常的硬弓,只有七斗左右,所以必须要在极近的距离上发射。

  十五步,这就是个很好的距离,足以发挥出手弩的全部威力。

  前排的几十个波斯重甲兵如遭雷击,七斗之力在十五步的距离,虽然破甲不深,但是能破。

  而且就算不能破甲,光是箭矢重击带来的击打力,也很可怕。

  更何况,憾山都的甲士们还专门瞄准了敌人面部攒射,只要被击中,头晕目眩、鲜血直流是必然的。

  手弩攒射完毕,憾山都的甲士们立刻就抽出了插在地上的陌刀,前排的甚至直接把手弩扔到了地上,就是这么任性,几十把手弩的损失,张大王还承受得起。

  趁着对面波斯重甲士的混乱机会,刀光如林的陌刀高高举起了,还是一样的战法,前后两排骑墙而进,彼此配合,连绵不绝。

  王通信一刀就把当面的波斯重甲士直接砍死,他那套黑色的锁子甲,根本无力阻挡,当头劈下的陌刀。

  锋利刀刃轻松划开了锁子甲的甲链,连带着内里的皮肉被砍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槽。

  如果不是胸墙镜甲铁板阻挡的话,这一刀甚至能从左肩砍到小腹去。

  一刀劈完,王通信就往后面退去,第二排的琼热多金已经举着刀往前来了。

  而对面波斯重甲士倒下后,挤到前排的波斯人长枪还没来得及捅刺,琼热多金的陌刀又劈了下来。

  跟上一个人不一样,琼热多金的陌刀直接劈砍在了对面的兜鍪上,牛皮镶铁片的兜鍪,同样无法阻挡这一击。

  陌刀的尖刃轻易划开了波斯人的兜鍪,随后砍破了面甲,再将他的眼珠砍爆,鼻子削掉,满口黄牙直接没了一半,舌头去了三分之一,下巴整个丢失。

  非人的嚎叫从波斯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口的破烂器官中发了出来,这个倒霉蛋一时间并未死去。

  他猛地转身,哭嚎着希望能离身前的魔鬼远一点,可是周围都是人,太密集了,他除了阻挡了后面战友前进的脚步造成混乱以外,完全是在徒劳。

  王通信又上前来了,第三轮陌刀劈砍开始,这次如林长刀造成的破坏力更加惊人。

  仿佛还附加了对波斯军精神上的打击,许多还没被陌刀砍中的人,甚至都发出了同样的惨叫。

  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

  极短的时间中,憾山都的陌刀劈出了六轮,如同屠猪杀狗一般的轻松。

  鲜血乱飙,残肢断臂四处飞舞,王通信突然觉得眼前一空,原来他们已经打穿了波斯军第一阵。

  远处,波斯人的古怪乐器又响了,第二阵的波斯人在军官的命令下,缓缓开始向王通信他们靠近。

  没有丝毫犹豫,在鲜血的刺激下,肾上腺素大量又快速的分泌,憾山都的甲士们越战越勇。

  张昭放眼向远处看去,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人数比较多的波斯军反而被自己这方压着打。

  他们已经从原本的⌒型布阵,被压缩了回去,快变成○布阵了,两翼已经完全收缩,这是明显支撑不住的前奏。

  “大王,一刻钟了!”身边的郭天策盯着刻漏提醒张昭,从斗将结束后,战斗已经进行一刻钟了。

  这是个比较敏感的时间点,哪怕就是训练有素的勇士,披甲战斗一刻钟也是很长的时间了。

  后世经常看互殴视频的都会发现,平常人只用拳头,也就能坚持个两三分钟都会气喘如牛。

  “吹号角,全军止步!”看起来并不能一次性的击败对面的波斯人,前锋的推进速度也变慢了下来,张昭干脆了暂停了战斗。

  于阗军的号角声响起,对面波斯人的号角也响起了,两边刚才还在搏杀的士兵,突然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他们不断开始停下脚步,双方渐渐脱离了接触,随后第二声号角响起,所有人开始缓缓后退一小段,退到双方弓弩射程以外。

  当然过程并没有那么和谐,有还想扑出去,但是被对面打回去的,也有试着还发起一波冲锋结果没成功的。

  更多的则是像王通信和山猪儿等这样还有体力的,已经抽出了长弓开始朝对面射击,缓缓而退的波斯人,又在弓箭攒射下留下了不少的尸体。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停歇,后排没有上前的士兵赶紧充当起了辅兵。

  他们拿上了加了乳酪和蜂蜜的粳米饭团,温热水,可以让甲士们倚靠的支架,开始伺候前排重甲士吃喝和休息,以尽快的恢复体力。

  而这时候,棉甲的好处就更加体现出来了,经过短暂的休息,当体温降下来以后,棉甲很快就被从身上脱了下来。

  甲士们可以更轻便的吃喝和休息,但对面的波斯重甲士,则根本不敢卸甲。

  趁着这个机会,战场上的伤员开始被运走,沉默中,第二次的风暴开始酝酿。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司空见惯的场景,这个时代,重甲步兵间的战斗,最残酷的时候甚至可以经过两三天,达到七八次以上的战斗以后,才会分出胜负。

  但张昭估计,他用不了那么久,因为双方都不是中原五代那种战斗力极强,强悍到可以被称为武疯子,战场神经病的猛人。

  最多还要两轮,甚至就是在下一轮,决定胜负的时刻就会到来,就看哪方先撑不住,张昭觉得,肯定不是自己。

  张昭很自信,阿杜拉尔就没这么自信了,因为他收到的战报非常不容乐观。

  他正面最精锐的千户,已经战损了接近二成,而击败他们的那支陌刀军,可以说并没有倒下多少人,非常轻松的就击败了他们。

  “将预备的右后第三千户换到前面去,刚才大家战斗的非常英勇,传下去,每人加赏三枚银元,战胜后,最英勇的军官和士兵还会有来自布哈拉的美人赐下!”

  考虑再三,阿杜拉尔还是准备换一下阵,再是英勇的千户,损失两成以后,战斗力肯定会继续下降,再让他们上前,很可能会造成崩溃。

  ‘咚!咚!咚!’满地鲜血中,沉寂了一刻钟左右的战鼓再次敲响。

  双方都没有可以依靠的营寨,可以说就是一场遭遇战,因此不像下寨好了的军队,觉得自己不能打了还可以据寨而守。

  在这种旷野上,没有退缩的空间,双方都没有,任何一方发起战斗,另一方都必须要回应,于是双方的进攻战鼓再次敲响。

  这一次的靠近,距离比上次进了很多,弓弩的对射也几乎陷于停顿。

  毕竟已经鏖战一刻钟了,这时候还能有臂力引弓射击的,基本都是后面没有上前的士卒。

  但因为隔得远,也不便调整阵型,是以箭矢显得稀稀拉拉的。

  王通信发现对面换人了,他与身边的山猪儿还很有默契的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这表示对面刚才已经被他们打怕,所以只能换人来战。

  “举!”王通信大喝一声,前排两百把陌刀顿时高高举起。

  ‘唰!’雪亮的刀光迎着将要正午的阳光,看起来格外晃人眼。

  山猪儿甚至看到了他对面那个波斯甲士喉结耸动了一下,显然在害怕的咽口水,这同时也表示,他没有顿项。

  郑守礼绷着一张脸,但那不是表示他紧张,而是表示他现在已经极为愤怒。

  他所在这个都,已经少了接近两成的人,这些都是安西唐儿的后裔,每损失一个,他都非常的心痛,杀十个波斯胡儿都不能弥补。

  “二哥,杀胡啊!杀胡啊!别管我,咱们郑家人,不能再被这些杂胡欺负了!”

  二弟郑思礼的嚎叫仿佛还在耳边响起,郑守礼突然觉得眼睛一红,一滴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里滚了出来,思礼被捅伤了小腹,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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