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840章

作者:月关

  赵宁儿看看李凤娘,李凤娘拄着一口快赶上她身高的大剑,正站在阳光下。

  小小年纪的她,还没完全长开的眉眼,却有一种国色牡丹的明艳感。

  气呼呼站在那儿的李凤娘,就像一头生命力旺盛的幼豹。

  那种带些野性的饱满的生命力,恰是温温柔柔,自幼体格不好的赵宁儿所欠缺的。

  一见之下,她对这位小姐姐顿生羡慕与好感,便向她打声招呼,道:“这位姐姐,你也被这几个无赖之徒羞辱过吗?”

  李凤娘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一身的心眼子。

  早在听见赵宁儿自称本宫的时候,她就知道眼前这小女孩是谁了。

  这时她却佯作不知,上前拉住赵宁儿的手,亲亲热热地道:“是啊好妹妹,这些泼皮无赖,张嘴便玷污咱们女儿家的清白,实在是太可恶了。”

  赵宁儿只有哥哥,因为宫里的规矩,便是哥哥们也接触不多。

  她自去了杨沅府上,才多了几个年龄相差不是太多的小姐妹一起玩耍。

  而这李凤娘和阿它年纪差不多,都是最能和她能玩得起来的年纪,说话也中听,顿时就喜欢起来。

  赵宁儿点头道:“嗯,人家听叔母身边的人提了几嘴,才知道府前有人中伤成都侯,还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什么,妹妹这么小,还生得这么可爱,这些坏人都舍得欺负你,太不是东西了。”

  赵宁儿被她一夸,心中欢喜,道:“姐姐生得才美,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

  李凤娘道:“妹妹你才是个美人胚子呢,待到豆蔻花开时,必然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方老太爷一张脸都被扇麻了,被面前的太监掴着,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他忍不住嘶声大叫起来:“报官,快报官啊,老朽情愿送官究办,不要再打啦……”

  ……

  政事堂上,一众大员纷纷落座。

  正上首是监国晋王赵璩,左右排开,先是两府首脑沈该和杨存中。

  接着是参政汤思退、陈康伯、陈俊卿。

  副相魏相臣和参政张浚随御驾去了成都,不在此地。

  再往下便是六部尚书。

  众人坐定,汤思退便把一份份参议、弹劾的奏章送到赵璩案上,说道:“监国,都察院佥都御史杨沅,非议缠身。

  是否是新金间谍,时有大臣猜议。今又有关于他私德沦丧的诸般事情爆发。下官以为……”

  汤思退事先已经和六部、和从参政、和首相沈该通过气儿,大家都已表态赞成了他的提议,因此底气甚足,这一次终于赤膊上阵,主动发起了进攻。

  汤思退侃侃议论一番,总结道:“此等乱象,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

  若官家回来,眼见朝中纷扰不休,那是臣等的耻辱。

  下官以为,可以让杨沅右迁于泉州知府,于杨沅而言,不负他的功绩,不会寒了功臣之心。

  于朝廷而言,这非议之人不在眼前,围绕他而产生的诸般纷争也自然散去……”

  赵璩听汤思退说罢,沉吟片刻,道:“汤相公所言,不失为老成谋国之见。不若把杨沅唤来,问问他的意思。

  若是杨沅也赞成汤相公所言,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汤思退听了不由得眉头一皱,说道:“监国,下官等与监国便殿议政,杨沅还不够资格与闻吧?”

  其他参政和六部尚书们或彼此递个眼色,或微微靠近窃窃私语几句,对晋王的提议都有些抵触。

  主要是杨沅这个级别,不应该参与这个级别的会议。

  这让他们多少有些不满,不过大家看了看首相沈该,老先生并没有露出一点反对的态度来,大家便把反对之意又咽了回去。

  晋王笑道:“毕竟是要对杨沅做出安置,不让他心服口服,又如何不寒功臣之心呢?

  再者说,杨沅有事报与本王,如今就在外面候着呢,来都来了。”

  中国八大原谅,“来都来了,都不容易,都是朋友,还是孩子,人都死了,大过年的,给个面子,为了你好”……

  饶是汤思退这般人物,人家“来都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杨沅就被唤入了政事堂。

  赵璩当着两府六部众宰执,把汤思退方才的提议一说,杨沅就跟个炮仗一样,当场就炸了。

  “汤相公一番美意,下官年纪轻轻,便能主政一方的话,更是求之不得,本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是,清白乃做人根本,名声是立世基石。既然有这许多诽谤之言加身,下官若是不把它洗刷干净,还有何脸面生存于天地之间,更不要说主政一方为民而谋了。”

  “有人诽谤下官谋方家之财,查呀!诽谤下官建拈花小筑而蓄妖姬,查呀!诽谤下官为新金奸细,查呀!下官宁愿不要这大好前程,也要一身清白!”

  汤思退眉头一皱,不悦地道:“杨佥宪,关于你的诸多非议,一时之间,哪里就能查的清楚?

  难道为此就任由朝野纷争不休,你要顾全大局!”

  杨沅道:“查不到,那就是没有。没有,就该还下官以清白。无据而猜议,就是诽谤。诽谤就是妖言惑众,这是罪,以罪治之,何来纷争?”

  汤思退鄙夷道:“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杨佥宪你不以家国为重,耿耿计较于一己之名,亏你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之才,钓名之士,非贤士也。”

  “汤相公,你这是不是诽谤?曲尚书,你说他这是不是诽谤,他诽谤我……”

  汤思退大为不悦,拂袖道:“监国,国之忠良,当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

  杨沅此人,好大喜功,贪名者必败德,此人断然不应留于中枢了。”

  杨沅晒然道:“汤相公这是要欲加其罪么?下官只是要洗刷清白,怎么就败德了?汤相公这是要以莫须有而加罪不成?”

  汤思退听了勃然大怒,他怎么敢的,敢把本官比作秦桧老贼!

  汤思退立即对晋王道:“监国,杨沅此人目无尊卑,诽谤上官,下官请监国罪之!”

  杨沅摊手道:“下官还什么都没做,刚刚被监国唤上堂来时,还要下官顾全大局,含冤忍辱。

  下官只是爱惜名声,不愿将就,这就败了德,还有了罪了?”

  “鹅鹅鹅鹅~,咳咳!”晋王听的忍不住喷笑,急忙忍住。

  汤思退怒不可遏地道:“监国不可被他巧言所惑,智者当明察。”

  杨沅道:“监国要是不听汤相公的,汤相公就要治监国你一个不察之罪了。”

  “竖子,住口!”

  汤思退怒不可遏,他不到四十岁便官居宰执之列,何曾被人这般当众嘲讽过。

  汤思巡愤然道:“察不明则奸佞生,奸佞生则贤人去,贤人去则国不举,国若不举,则……”

  杨沅反正是打算对保守一派发起总攻了,也无须再顾忌什么,所以今日说话才这般肆无忌惮。

  他马上截口道:“国若不举,下官唯有以一腔热血酬之。公若不举,某愿拜为义父。”

  汤思退听得一窒,前一句还听的明白,后一句在说什么东西?

  两府六部众宰执尽皆陷入思索之中,状元公这后半句话必然有典故。

  可是,关于这句话,最有名的典故就是三姓家奴吕布。

  然,吕布生平与他二人此时所辩全无关系。

  所以,状元公这句话,定然与吕布无关。

  那么,他这句话出自何典,又是何梗呢?

  惭愧啊,人家到底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吾竟不知他这句话出自于何典何故。

  “鹅鹅鹅鹅鹅鹅……”晋王赵璩突然肩膀耸动,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汤思退在脑海中遍搜经典,都找不出杨沅此言的出处。

  此时忽见晋王笑的一脸猥琐,转念一想,不禁气的差点儿吐血。

  淦!哪有什么典故,这个有辱斯文的狗东西,他就是在明晃晃地骂我呀!

  沈该却是深深地望了杨沅一眼,

  方才杨沅意外出现时,他心中便有些意外。

  再见杨沅嘻笑怒骂,当着两府六部众宰执全无惧色,竟然当众与汤思退叫板,沈该心中愈发惊疑。

  这杨沅竟敢如此放肆,恐怕……他手里掌握着的,不只是晋王殿下转给我看的那些东西吧?

  想到这里,沈该觉得,他该主动表态了。

  主动出手,才能把局面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如果再让杨沅和汤思退继续对骂下去,天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局面。

  想到这里,一直缄口不言的沈该清咳了一声,缓缓地道:“这里是政事堂,不是市井弄巷!汤进之、杨子岳,你二人身为大臣,还当顾全体统!”

  汤思退双目赤红,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该。

  这老东西什么意思?杨沅冒犯我堂堂执政,你居然各打五十大板?

  沈该端起茶来,缓缓呷了一口,老眼中一抹余光,从一脸淡定、不气不恼的杨沅脸上掠过。

  他把眼皮一撩,对赵璩道:“监国,本相以为,针对杨沅的诸多非议,确如杨沅所说,不妨彻查。

  若查无实据,则从此再不许人无端提起,否则就以谤罪入刑,如此自可禁绝谣言。

  如果要杨沅背负一身毁谤离开朝廷,看似息事宁人了,实则隐患无穷,不可取!”

  汤思退听得目瞪口呆,我向你汇报的时候,你可是点过头的呀,如今这般又是何故?

  晋王听了,便漫声道:“众大臣的意思呢?”

  杨存中和陈俊卿异口同声地道:“下官附议。”

  陈康伯拱手道:“沈相公所言甚是。”

  礼部尚书曲陌对他女婿颔首道:“沈相公资深而望重,此议不失为老成谋国之言。”

  兵部尚书程真、户部尚书析折、刑部尚书张方旬、工部尚书侯可意纷纷表态道:“下官附议。”

  虽说不知道他们附的是沈该的意还是曲陌的意,但显然是一个意思。

  唯有吏部尚书谭鹰炆,因为对杨沅恨之入骨,所以一言不发。

  汤思退眼见沈该表态,众大臣景从的一幕,一抹寒意突然袭上心头。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升迁太快,在任何一个位置上坐的时间都太短的弊端竟然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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