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杨沅坦然道:“青阳兄,我对你说过的那桩大功劳,现在来了。”
刘商秋一听顿时大喜,还是这个没有姐夫名份的姐夫好,别的姐夫只知道送我好吃的好玩的,只有六姐夫知道我喜欢建功立业。
他连忙斟了杯茶,递与杨沅道:“姐……桀桀桀,太好了,我早就摩拳擦掌,就等这一刻了。二郎,你辛苦了。”
“呵呵,不辛苦。”
杨沅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便把萧山“何七七缫丝作坊”有所发现的事情,对刘商秋说了一遍,然后又把他的打算也一并告诉了刘商秋。
“好!”
刘商秋兴奋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自从知道寇黑衣这个人有问题,刘商秋大抵是有些“郑人疑斧”的心态了,明明寇黑衣在枢密院里什么可疑的事情都没做,刘商秋看他也是处处鬼祟。
现在终于可以把这条大鱼收入网中了。
不远处,刘太公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眼见儿子进了栖云轩,小六则避嫌地离开,刘太公不禁恨恨地跺了跺脚。
“要不……晚上我多灌杨侯他几杯酒……”
这想法刚一闪过,就被刘太公从心中排除了。
哪怕女儿再是如何千肯万肯,他这当爹的也没道理做这种事啊,太跌份儿了。
还是以后想办法多给他们制造些接触机会吧,这种事,总要顺其自然才好……
……
次日一早升衙,刘商秋便去了“八绂堂”。
消息的具体来源,他没有说。
但是随着西夏占据了临洮,皇帝发起西巡,大宋与西夏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这种可能性现在已经超过了和金国发生战争的可能。
因此,机速房把组建对西夏谍报的任务放在了首位,大力扶持雀字房的组建。
现在雀字房正在迅速扩充,其成员有从蝉字房抽调来的,有从鱼字房抽调来的,有从御前弓马指挥所抽调的,还有刘商秋从皇城司熟悉的老部下中抽调来的,成员非常复杂。
其中鱼字房和皇城司都是对内的谍报组织,如果从中抽调的人员有人有所发现,便也不稀奇了。
因为临安物价如何,市场状态等等,本也是皇城司日常监督和观察的内容。
其中若是有人发现了假交子的流动来源,自然也不无可能。
朝廷此时已经知道有假交子在流通了,而且伪造程度极高。
可是这件事一旦宣扬出去,所造成的市场恐慌产生的损失,还要远远大于假会子、假交子的流入,所以只能控制了这个消息,只在暗中紧锣密鼓地进行调查。
郑远东听了刘商秋的汇报之后,马上把鱼字房和蝉字房现任的承旨官都叫了来,其中蝉字房承旨官,就是寇黑衣。
因为发现假会子伪造之地的线索是由刘商秋提供的,因此这次抓捕就由刘商秋主持了。
雀、鱼、蝉三房承旨官当着郑都承的面,就抓捕行动进行了一番缜密的推敲与安排。
行动计划得到郑远东首肯之后,三房承旨官便返回各处的签押房,开始了紧张的调度和安排。
晌午前后,寇黑衣走出了枢密院,似乎是择地用餐去了。
情况紧急,寇黑衣已经来不及通过正常的消息联络渠道,向何七七缫丝作坊示警了。
他只能冒险自己走一趟。
什么异地用警啊,行动之前所有参加行动人员留置待命不许外出啊、收缴一切通讯工具啊,就算是在现代社会,那也是很晚才渐渐摸索总结出来的一些制度。
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所以寇黑衣的离开,本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眼下的情况是,如果寇黑衣不去示警,“何七七缫丝作坊”就来不及转移,势必人赃并获。
寇黑衣若快马赶去萧山,完全可以抢在傍晚行动之前回到枢密院,神不知,鬼不觉。
“刘掌房,您叫的索唤!”
门房老秦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雀字房的承旨签押房,向刘商秋递上食盒的时候,悄咪咪地说了一句:“寇承旨离开了枢密院。”
“有劳了,这是你代垫的饭钱和索唤钱。”
刘商秋笑吟吟地将一个银角子塞给了老秦。
刘商秋没有吃午餐,待门房老秦一出去,他就转身又去了一趟“八绂堂”。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便立即召集雀字堂一众精锐准备行动了,时间,已经提前。
与此同时,鱼字房承旨官也被唤进了“八绂堂”,郑都承神色冷厉。
雀字房的精锐集中到承旨签押房时,他们却发现,左右押衙官袁成举和郭绪之不在。
他们可是刘承旨的左膀右臂啊。
不仅他们不在,雀字房里一些身手比较高明的同僚,此时也都没有出现。
……
寇黑衣匆匆出了临安城,快马加鞭直奔萧山。
时间紧促,他只来得及贴了两撇假胡子,扣了一顶笠帽稍作掩饰。
不过,他没有进欢潭镇,何七七缫丝作坊在欢潭镇外,比较偏僻的一处所在。
事实上,所有的缫丝作坊距离住宅区都比较远,因为沤发蚕茧的气味着实叫人闻着不舒服。
何七七缫丝作坊同样毗邻着一家印染作坊。
缫丝工序完成之后,蚕便成了丝。
而丝绸的印染工艺,有织前印染和织后印染两种。
织后印染,通常整匹丝绸都是同一种颜色。
织前印染则是把蚕丝染色,织绸时直接挑选不同颜色的蚕丝,通过经纬织绸,最终形成精美的图案。
后一种织成的绸缎,市场价值最高,所以一般中大型的缫丝作坊,旁边直接就会配备一个印染作坊。
有的是两家合作,有的两个作坊就同属于一个东家。
寇黑衣没有直接从缫丝作坊闯进去,他策马赶到缫丝作坊后面的印染作坊,把马留在墙外,越墙而入,便是印染作坊了。
印染作坊院中,搭着一排排的架子,上边晾晒着印染好的蚕丝和丝绸,随风轻拂,宛如云霞般绚丽。
院中自然是有人看守的,主要是防止有人盗取丝线和丝绸。
但,寇黑衣从印染作坊与缫丝作坊相连的那道门儿快步走过去时,却并无人阻拦。
因为他走的落落大方,而且两手空空。
印染作坊的人以为他是缫丝作坊的人,缫丝作坊的人以为他是印染作坊的人,自然无人拦他。
何七七是个很“少兴”的名字,但这位坊主却已有五十出头了。
此刻,他正背着手,在缫丝棚下和几个缫丝工聊着天。
此时的缫丝方法是把沤过的蚕茧浸泡在热水中用手抽丝,卷绕在丝筐上面,形成一卷卷蚕丝。
棚下有二十多个缫丝工,其中大部分都是妇人。
这种活儿女子做来细致耐心,而且不是重体力劳动,她们也吃得消。
何坊主是个很和气很大方的东家,这些缫丝工对这位东家观感都很好,与他有说有笑的甚是融洽。
寇黑衣快步走到缫丝棚前,一看何七七的衣着,就晓得他是此间坊主。
寇黑衣与何七七是没有直接打过交道的,所以他还是唤了一声以作验证。
“何七七坊主?”
何七七正与一个缫丝的妇人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回头一看,眉头便微微一皱。
外边站着一人,微微垂着头,头上扣了一顶笠帽,不像个上门谈生意的。
何七七微微提起了几分小心,走出去道:“正是老朽。不知足下是……”
寇黑衣上前一步,何七七马上退了一步,依旧与他保持着距离。
寇黑衣一见,也不怕棚下的缫丝工们是否有耳朵灵敏的能够听见了。
反正此处已经暴露,必须马上转移,到时候何七七的金国间谍身分一样会为人所知。
寇黑衣沉声道:“你不必管我是谁,马上转移!”
何七七一呆,怔声道:“什么?”
寇黑衣道:“此处已经暴露,今晚会实施抓捕。铜版和造纸匠人必须立即转移,迟则危矣。”
寇黑衣说罢,转身就走。
他不需要跟何七七说太多,他能说出这些关键的东西,何七七就没有理由不信他。
寇黑衣急急循原路而走,何七七惊怔了一刹,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立即快步赶向缫丝仓库。
缫丝仓库设在作坊的一角,这里是储放成品蚕丝的所在,只有他这个东家掌握着库房的钥匙。
缫丝工们为了避嫌,平时也不会过来。
何七七匆匆打开两把大铜锁,门都来不及关,就冲了进去。
他从堆放蚕丝筐的木架子中间穿过,来到尽头的第二道门户前,再度掏出了钥匙……
寇黑衣循原路返回,也不管院中此时是否有人看到了他,纵身一跃,伸手在墙头一搭,便敏捷地跳了出去。
尚未落地,寇黑衣脸色就是一变。
这面墙外原本野草丛生,只有一条小径。
但是野草地上,现在却肃立着二十多个身着公服的官差,人人按刀。
在这二十多人的最前面,并肩站着两人。
寇黑衣认得他们,这两人赫然就是雀字房承旨刘商秋的左膀右臂,袁成举和郭绪之。
“寇承旨,你……”
袁成举满脸揶揄的笑容,但他刚说了半句,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