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于吉光道:“所以,不管外边怎么传,只要他一天还在通判任上,你我就只管听命行事。
对他的态度万万不可懈怠,更不可冒犯。诸位,咱们兄弟在他身上吃的亏,已经太多太多了。”
其他三人再度齐齐点头。
这时,杨沅从签押房里走了出来。
杨沅站在廊下,整了整腰间革带,又正了正头上乌纱,便意气风发地道:
“走了,咱们把长途车驾送去万俟府,这项差使便可以了结了。”
“咻~,好嘞!”
院中石桌旁,于吉光一口茶刚喝进嘴里,连忙放下茶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堆笑。
……
杨沅确实心中很淡定。
因为鹅王已经私下把金兵南下的真正原因告诉了他。
这也是赵瑗的意思。
得给杨沅交个底儿,不能让他乱了阵脚。
杨沅知道真相此时不能公开,这个锅他就得先背着。
好在,六部以上重臣,全都知道真相。
所以,不管下边吵的有多凶,一定不可能真的办他。
如果事态真的不可控了,顶多也就意思一下。
按鹅王的说法,实在不成时就贬个官,等大战已经开始,消息封锁不住的时候,朝廷再还他一个公道,官升一级便是。
杨沅心中有底,自然不慌。
临安府不但负责协助大理寺抄没万俟卨家的财产,万俟卨一家前往儋州的长途车驾,也是由临安府负责监造的。
儋州在海南岛,路途太过遥远。
万俟卨虽然被罢官流放了,可他毕竟曾官至首相,又已是偌大的年纪。
朝廷既然没有判他死刑,便没有把一位前首相活活累死在路上的道理。
如果你想让他死,那莫如直接判处他死刑了。
堂堂朝廷如果用这样的手段弄死万俟卨,难看的将是朝廷,而不是万俟卨。
如今查抄收缴之事已经完毕,今日再把造好的长途大车送去,交给正在看守万俟卨一家的大理寺丞,临安府的这桩差使也就顺利完成了。
临安府前已经停了一溜的长途大车。
杨沅和于吉光乘了马,带着毛少凡等人,押送着这些新造的大车,便往万俟卨府上赶去。
……
今日适逢朝会。
赵瑗登基后,基本上是五日一朝,不像赵构时候一般懒散。
近来因为宋金两国剑拔弩张随时开战,赵瑗更是几乎每日一朝了。
今日朝会一开,就有官员公开炮轰杨沅。
在向皇帝上书、向宰执上书均无回音之后,一些愤怒的官员终于把这件事搬到了台面上。
他们声色俱厉地请求官家严惩杨沅,以息金帝之怒,避免宋金之战,生灵涂炭。
马上就有摩拳擦掌主张对金一战的官员们出面反喷。
金兵南下的真正原因不能说,宰执、部堂们就只好三缄其口,任由这些不知真相的官员们互相攻讦。
赵瑗坐在上面也很郁闷,眼见金殿上众臣工群情激愤,吵得面红耳赤的,便无奈地看了一眼晋王。
赵璩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就在这时,站殿将军忽然疾步而入。
他举着袖子,从唾沫横飞地争吵的两派官员们中间穿过去。
站殿将军快步走到大殿中间,向赵瑗抱拳禀告道:“官家,大理寺丞程牧有急事启奏,现在殿外候旨。”
金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的神经现在都很紧张,一听见有急事,他们马上就联想到了金兵。
只是,如果和金兵有关,应该轮不到大理寺出面吧?
赵瑗正被官员们吵得焦头烂额,难得有件事情,能让大家从杨沅身上把注意力挪开。
他便赶紧吩咐道:“宣!”
站殿将军疾步出去宣旨,片刻之后,大理寺丞程牧一溜小跑儿地冲上殿来。
程牧一脸惶急,都忘了先向官家行礼。
他跑上大殿,便大叫道:“官家,临安府通判杨沅,把……把万俟卨,给活活骂死了!”
第441章 说服他!
此时的万俟家比较混乱。
号啕大哭者、尖声咒骂者,还有如疯如魔地冲上去,要跟杨沅玩命的。
已经看呆了的于吉光等人终于清醒过来,赶紧冲上去阻拦。
他们想着万俟家毕竟曾是宰相人家,如今虽然有罪流放,也不宜太过分,所以先还只是阻拦。
不过,被挠了个满脸花之后,大楚率先忍不住了:“我去你娘的吧!”
大楚一个大脚蹬了出去,把万俟卨的一个孙子给蹬了出去。
然后他一个箭步冲过去,骑到那孙子身上便打。
还好,他也知道轻重,没敢用拳头,抡开了两膀,大嘴巴子啪啪不绝。
大楚一动手,毛少凡就忍不住了。
毛少凡一动手,于吉光便想,我打不打,如今都要把万俟家得罪透了,还不如对杨通判表个忠心。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杨通判现在处境不好过,万一我这回赌对了呢?
想到这里,一直防护甚严的于吉光便主动卖了个破绽,探出了脸儿去。
“啪!”
他的左脸挨了一耳光,于吉光痛呼一声,脑袋一歪,又把右脸也凑了上去。
“啪!”
又挨了一记耳光。
于吉光终于“大义”在手,登时施展开拳脚,冲进了万俟家一众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家人中间去。
“诶!你们不要……救人要紧啊……”
杨沅伸着“尔康手”,试图阻止双方冲突,奈何没有人听他的。
杨沅跺了跺脚,跑到虾米一般佝偻在地上的万俟卨身旁,把他翻过来。
万俟卨两眼怒突,面庞发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救。
万俟家的一个人泪流满面,尖声大叫着冲杨沅跑过来。
隗顺眼疾手快,一个漂亮的小擒拿,便把他摁倒在杨沅身旁。
这些大理寺狱卒都精于各种擒拿功夫,关节技用的出神入化。
隗顺拿住的那人四十上下,应该是万俟卨的一个儿子。
隗顺道:“杨监州,此间不宜久留,你快走。”
杨沅摆摆手道:“不碍的。”
他观察了一下万俟卨的情况,对被隗顺摁在地上的万俟卨之子道:“你不要激动,令尊说不定还有救。”
那人一愣,怒道:“我爹都被你激怒气绝,如何还能有救?”
杨沅道:“不然不然,我看他是怒火攻心,一口急痰卡住了喉咙,活活憋死过去了。
你来给他把痰吸出来,再吹几口气儿进去,说不定就能活回来。”
那人又是一愣,看了看万俟卨,半信半疑地道:“此言当真。”
杨沅摊手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呗,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你要不要试?”
那人犹豫了一下,便要挣扎起来,只是被隗顺牢牢锁着关节,根本动弹不得。
杨沅摆摆手,让隗顺把他放开,那人便膝行到万俟卨身边。
杨沅站起身,在一旁耐心指点道:“来,你一只手捏着你爹的鼻子,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腮,把他嘴巴撬开一点儿,然后……”
“哇……”
那人眼见老爹口涎沾在唇角上,说不出的恶心,那嘴巴只撬出一条缝儿,他就忍不住扭头转向一边,大吐特吐起来。
杨沅见了很是无语。
这时,又一个万俟家子弟大叫着向他冲来。
杨沅看也不看,便是一记弹腿。
他这一腿看着虽然非常霸道,却用了一个巧劲儿,把冲向他的那人给踢了回去。
眼见万俟卨的儿子都下不去嘴,杨沅自然更不可能出手。
他看了看面目狰狞、两眼怒突的万俟卨,实在忍不住,终是戟指骂了他一句:“你这狗贼,真是一辈子陷害忠良!
杨某与你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为什么你要用死来陷害本官啊!”
……
杨沅没想过他会骂死万俟卨,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骂万俟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