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完颜征也需要得到他的支持,扩大自己在北国的实力以稳定局面。
双方一拍即合,才有今日密晤,此时此刻,秦桧安能不予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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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沅跟着阿蛮回到闺阁,盈歌已经在一张官帽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来。
裙下的银绫色脚蹬裤也露出一截,衬出了小腿的优美曲线。
她向阿蛮递个眼色,阿蛮马上会意地把门关好。
盈歌上下打量杨沅一番,那目光就像刀子似的,似乎在琢磨着从何处下刀,才能一刀毙命,宰了眼前这头猪。
不过,跃跃欲试半晌,盈歌的杀气终究还是散去,板着俏脸道:“你说有办法帮我,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姑娘你这么一个人。”
杨沅沉稳地说道:“直到现在,我对姑娘你依旧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有了帮你的办法,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敷衍你?”
盈歌柳眉一挑,就要发作,但杨沅已经接了下去。
“我需要知道你所有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我说我有办法,是因为你只要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我就一定想得出解决的办法!”
阿蛮看看盈歌,又看看杨沅,好像都听懂了,但又有点打哑谜的感觉。
盈歌看着杨沅自信满满的模样,迟疑半晌,决定姑且信他一次,死马当成活马医。
“好!本姑娘就信你一次。只是三言两语可说不清楚,而你现在可不适合在这里待太久。”
杨沅马上道:“我们可以约在临安城里。“
盈歌瞟了阿蛮一眼:“阿蛮,你从哪家索唤的食物,可还找得到那户人家么?”
“奴婢找得到。”
“找到那户人家,就能找到他了吧?”
杨沅笑了一下:“姑娘你不必敲打了,杨某不会跑的。”
盈歌哼了一声,傲骄地扬起了下巴:“临安城你熟,你说时间地点,本姑娘去找你。”
杨沅想了想,问道:“中瓦子王妈妈茶坊,明日巳时五刻左右,如何?”
盈歌爽快地一拍扶手:“成!现在,你滚吧。”
杨沅伸出手来,做出一个讨钱的动作,盈歌没好气地朝阿蛮呶了下嘴儿。
阿蛮便去后面房间里,打开一口钱匣,从中取了些钱,回来交给杨沅,把他食盒中的食物都摆在了桌上。
杨沅收了钱,便一脸和气地道:“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乌古论盈歌!”
杨沅抚掌道:“真是个好名字。盈歌姑娘,我们‘有求司’替人做事,收费可是一向很高的。”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本姑娘来说,都不是问题。”
“既如此,在下告退。”
杨沅转身要走,盈歌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喝道:“慢着!”
杨沅诧异地回头,就见盈歌欲言又止,脸蛋儿胀的通红。
杨沅一下子明白过来,忙把手一扬,藏在袖中的一方手帕便飘向盈歌。
盈歌一把抓在手中,急急往袖中一藏,这才心虚地瞟一眼阿蛮,强作镇定地道:“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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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沅骑着驴,踏上了星桥。
这星桥是用一块块青石垒造的,精美而结实。
桥上的四块抱鼓石,十六根荷花望柱,还有每一块桥栏板,都雕刻着精细的图案。
昂首奋蹄的飞马,飞跃龙门的鲤鱼……
桥下,一条条船筏正载着运往临安城的柴炭竹木和粮食,
又或者是从城里运出来的一船船的丝绸、瓷器和茶叶,
白鸥从高高的桅标上轻灵地掠过。
杨沅轻轻吁了口气,心旷神怡。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多了。
他从最开始的无措与彷徨,在尝试了各种法子都无法从这个荒唐梦中醒来以后,
也就接受了从此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现实。
然而,一个见过未来的人,又怎会甘心平庸?
半年以前他就在思考,他可以做些什么?
在做闲汉送外卖的日子里,他就在熟悉这个世界、观察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也在思索着自己未来的路。
最终,他决定,做回老本行,搞“危机公关”。
危机公关本就是从古到今一直存在的。
只不过,这个时代有急公好义的“及时雨”,有求亲靠友钻营奔竞者,唯独没有专门以此为业的人。
他要做这个人,可他缺资金、缺契机、缺人脉……,为此,他一直在努力做着准备。
所以今天被乌古论盈歌钢刀抵喉,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才忽然想到,可以利用这个契机,让他的大宋版“有求公关”正式上线。
驴上桥头,一阵风来,杨沅顿有一种“大鹏一日从风起”的感觉!
第6章 清明上河的人间烟火
此时的临安,富甲天下。
一艘艘小船从太阳升起时,就从临安城的各处水门鱼贯而入,将市郊最新鲜的蔬菜瓜果、鱼螺虾蟹送到御街沿岸各处酒楼、茶肆里去。
坐在船头的农家小娘子还在轻轻地哼唱着小曲儿,无忧无虑。
临安城的茶楼酒肆、艺场教坊,也从夜色中苏醒过来,重新陷入处处笙歌。
人口如此众多,街市如此繁华,但临安的大街小巷,却是洁净无比,并不见污秽。
中华民族的城市管理,历史极其悠久。
“殷之法,弃灰于道者,断其手。
”秦连相坐之法,弃灰于道者黥。”
唐朝时候,则是“出秽污之物于街巷,杖六十。”
只有严刑峻法禁止居民乱倒垃圾秽物自然不行,“路厕”和专门的城卫清扫机构,也是很早就出现了。
宋朝在这方面做的尤其好,设立了“街道司”这样的环卫机构,临安城的“环卫工人”们都穿着统一的青色袍衫,清扫着大街小巷。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这些文字里的描述,是临安城的真实写照。
但文字里的描述再如何美丽,也没有置身其间的鲜活。
一进城,杨沅就走进了这样一副鲜活的画卷。
他耳边听到的有吴侬软语,也有河洛之音。他亲眼看着的,是摩肩接踵的行人,一路的人间烟火。
从他踏进临安城开始,水墨便已不再是一副写意,而是一副写实。
沿御街一路走下去,到了太平坊的时候,杨沅向右一拐,穿过太平坊,就是后市街了。
按位置来说,这儿就相当于后世城市的二环以内,城中心地段。
杨沅骑的驴子就是从后市街的陆氏骡马店租来的。
大宋的主要城际交通工具就是驴,有条件养马的向来都是燕赵、陕西和西域一带的地方。
可大宋立国时就先天不足,到了南宋时候就更没了养马的条件。
因此,若不是大官巨富或者军人武职,是轮不到你骑马的,就像今天的兰博基尼,那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
牛车太慢,轿子太贵,也就小毛驴最能吃苦耐劳。但,一头毛驴的租金一天下来也有一百文钱了,而一个大宋百姓,一天的收入基本上在一百至三百文之间。
所以杨沅因为大老远的送索唤去班荆馆,却无人签收而大怒闹事,其实也情有可原。
杨沅在陆氏骡马行还了驴子,出来后再过一道石牌坊,就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小巷。
小巷其实并不窄,只是巷中还有一条河。
河水潺潺,两厢住户门前常有一道石阶直接铺进河里去,方便居民们汲水与浣衣。
水上还有一架架的小桥贯通两岸,有木桥,也有石桥。
桥两岸招牌林立,旗幡招展,这是小吃一条街,其中不仅有本地美食,也有从汴梁传来的血肚羹、鸡毛菜、灌肺、猪胰胡饼等风味小吃。
因为巷子的另一头通向秘书省,很多秘书省的小官小吏也常来这里觅食。
杨沅从青石巷的石牌坊下刚走进去,旁边一家卤肉店里就传出一阵急促的“笃笃笃”的剁案板声,杨沅听那刀声所带的火气越来越大,顿时很有经验站住了脚步,顺手还拉了旁边的行人一把。
“嗖”地一声,从卤肉店里飞出一物。杨沅一个”铁板桥“,青石小巷里,少年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宛如定格了一般,唯有一物,贴着他的鼻尖射向对岸。
对岸那户商家店铺里摞了很多酒坛子,门口旗幡上也有一个“酒”字。
酒铺里有个五旬上下的男人,脸上没有二两肉,却满脸的髭须。
他一抬手,就准确地接住了那抛过来的东西,却是一只卤好的鸡屁股。
髭须削瘦汉子呲牙一笑,单手抓起一口酒坛子,就往一只大碗里注了半碗酒。
那口酒坛子带酒带坛子怕不有三十多斤重,他单手抓着倒酒,却稳稳的如同铁铸。
倒完了酒,他把酒坛子一墩,把鸡屁股扔进嘴里大口嚼着,又端起碗来豪饮一口,放声大笑道:“还真他娘的香咧!老计,你这鸡屁股卤得没得说,再有只管抛来。”
对岸卤肉铺里,一个胖大汉子,手握着一口尖式厨刀,怒瞪双目,跟一只气鼓鼓的蛤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