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闲逛的小蚂蚁似乎听得懂她的念叨,很快就发现了死去的苍蝇。
两只大肚子蚂蚁围着苍蝇嗅了一阵,便丢下它转身去找小伙伴了。
青棠兴致勃勃地看着,小蚂蚁每碰到一个同伴,都会停下来头对头的厮磨一会,似乎是在交头接耳地传递信息。
如是这般,越来越多的蚂蚁闻风而来,一起抬起苍蝇……
青棠蹲在一旁看着,越看越得趣儿。
她实在是无聊啊,贝儿姐姐和阿法芙、海伦那些蕃人姐姐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她们都去各处店铺做事了,只有她,哪儿也不能去,独自一个人待在家里,只好和这些小蚂蚁作伴了。
忽然,她的屁股被人轻轻踢了一下。
青棠恼怒地扭过脸儿,待她看清站在旁边的那人,怒容瞬间被惊喜所取代。
“啊!师公!”
青棠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纵身一跳,双腿就夹住了杨沅的腰杆儿,双臂也搂住了他的脖子:“师公你回来了呀,青棠好想你。”
“回来了!”杨沅笑道。
小姑娘搂的结实,杨沅本来还怕她摔下去,扶了她一把,待见她像根藤似的,把自己缠得结结实实,便放心地松开手,挂着她往“菊庭”里走去。
“走,去收拾东西,咱们回青石巷。”
青棠就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一路叽叽喳喳,这嘴巴再没有片刻停下来。
“拈花小筑”门口,停着杨沅来时便租好的一辆牛车。
杨沅把青棠从身上扒拉下来,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听着她的询问,讲述一些倭国的风情。
他俩把行李打了两个包袱,做足了从乡下回来的姿态,便乘上车,开始往后市街的方向走。
牛车走在大街上时,忽然放慢了速度,靠到了路边。
杨沅还以为有什么官员的车轿经过,不过抬头一看,却是一排刑车和囚车。
刑车自是把犯人拉往刑场处斩的,而囚车则是押解犯人流放。
杨沅只一眼,就认出了头车里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形容枯槁的沈溪。
曾经风流倜傥的沈溪公子站非站、坐非坐地困在木笼里,背后插着写满他罪行的“亡命牌”。
杨沅就坐在路边的牛车上,鸭子坐的小青棠乖巧地趴在他的膝上。
沈溪只要一转眼,就能看到杨沅。
但沈溪两眼空洞,虽然走在闹市街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
他的思绪,大概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心里了。
“啊,今天是处斩他们的日子么?”
杨沅抬头看了看天,还有大概半个时辰,就到正午了。
在沈溪的刑车后面,跟着就是定功军统制张云翊以及正将辛立的刑车。
再之后,便是沈老太爷等一大批将被流放的犯人囚车。
毕竟身份贵重,他们流放,也还有车子可坐。
普通的犯人可是扛着沉着的枷梏,要步行走上几百上千里地的。
再往后,杨沅又看到了曹泳。
这位幸运地被罢职为民的前临安府尹、户部侍郎,只做了短暂的不足两个月户部尚书的秦桧党羽,带着家人,大包小裹的乘着十几辆车子,跟在刑车和囚车后面。
估计他也没想到今天灰溜溜地离开临安城时,竟然会和行刑车、流放车碰到一起。
所以曹老爷的脸色很复杂。
如果不是他把东瀛的价值巨万的股凭转送给“有求司”,那么他很可能就不是吊在车尾了,而是走在最前面,比沈溪公子还要靠前的位置。
头车,必须是他的。
此刻,因为前边走着刑车和囚车,压下了他车队的速度。
又因为他要从这条道出城,只能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丢人的确是有些丢人,但是有这些将要死去或流放的人比着,又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路边,依旧有小贩高声地叫卖,旁边有个淘气的孩子差点儿跑到车轮下去,被他的母亲一把揪住,摁在膝盖上就打,正在号啕大哭。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杨沅只觉得他们吵闹。
杨沅叹了口气,轻轻一抱,轻盈的像个芭比娃娃似的小青棠,就被他抱到了大腿上。
青棠的小脸蛋儿肉眼可见地红了,晕着小脸儿,轻轻地扭着手指,忸怩道:“姐夫,你干嘛呀,大街上呢。”
杨沅把头低了低,用她挡住自己的脸,小声地道:“我看见几个相见不如怀念的故人,拿你挡一下。”
第369章 宰执天下的第一步?
“这个案子咱们就不接了吧?曲大叔,以后再有闻风找来咱们‘有求司’的案子,你甄选一下。
那些有助于咱们建立人脉的就接下来,普通的事情就算了,咱们现在又不指着它来赚钱。”
房间里传来鹿溪的声音:“我二哥可是要考功名的,等他状元及第,外放地方的话,不是一地知府也是大州通判的起点,以后‘有求司’唯一的要务,就是给二哥建立人脉。”
杨沅提着一个圆形的包裹,让青棠招呼店里伙计把车上的东西搬下,他自己就先进了“风味楼”。
二楼最尽头鹿溪的住处长廊外,春花和秋月正守在那里。
见是杨沅上来,她们自然不会阻拦,杨沅便一直走到鹿溪门前,正听到她的声音。
房间里又传出了曲涧磊的声音:“鹿溪啊,你这话说的在理,不过老叔是这么想的。
现在咱们‘有求司’的名声,知道的人还不是太多。
所以知道咱们的存在,还能找准门路的,就算这个人自己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是他能知道咱们‘有求司’,还能准门路,那他背后……”
“啊,不错,是我考虑不周了。”
鹿溪的声音顿了顿,道:“那就这样,咱们人手够用的时候,这样的案子也不妨接下来。
但是太忙的时候,就要有所选择。有助于拓宽二哥人脉的,哪怕没什么钱,也要优先接下来。”
曲涧磊笑道:“好,老叔也是这个意思,那你忙着,我去处理一下。”
老曲叔走出房门,一眼看见杨沅,不禁面露惊喜。
杨沅马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老曲叔会意地一笑,顺手带上了房门。
就听里边鹿溪的声音继续说道:“鸭哥,还有半个月,属于咱们自己船队的第一次远航就要开始了,你们那边筹备的怎么样了?”
接着就听鸭哥对鹿溪说着什么。
外边,老曲叔低声笑道:“鹿溪这丫头很聪明,初时她还多向李夫人和丹娘请教事情。
我和她爹对她也多有指点,可现在,很多事情她已经能比我们想的还周到了。”
杨沅笑道:“我家鹿溪本就聪明,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时常能琢磨研发出种种新菜了。
其实世间万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一旦开了窍,自然能触类旁通。”
就听里边鸭哥说完了话,鹿溪又道:“嗯,这次让咱们的人多历练一下。
当地的能人自然也是要招募的,但重要的位置上一定要有咱们的人。
像这次倭国之行,无奈之下,只能叫两个暹罗人做火长,真是叫人担心。
这要是自己人的话,我也不用这般牵肠挂肚了。”
鸭哥的声音笑道:“嫂子,你这话可就有点口是心非了。
只要不是嫂子你亲自驾船跟着二哥,换谁去,嫂子你也得牵肠挂肚。”
鹿溪的声音娇嗔道:“你小子讨打是不是,快去忙你的吧。
我可告诉你,你那边要是出了纰漏,我扣你一年的工钱。”
“哈哈,嫂子好凶,亏得我二哥马上就要回来了,二哥一到,嫂子马上火气全消。”
“臭小子,滚!”
“好嘞!”
鸭哥嘻皮笑脸地出来,看到杨沅,不禁怪叫了一声:“二哥!”
杨沅阻止不及,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鸭哥兴冲冲地迎上来,刚要说话,杨沅板着脸道:“陆亚,你敢对二嫂不敬,罚你一个月薪水。”
鸭哥苦起脸道:“不是吧二哥,我二嫂都没罚我,你这刚回来就扣我的工钱!
你知道为了筹措这次远航,我这一个多月都是怎么过的吗?”
杨沅道:“我不听,你要是不想被扣工钱,就马上滚!”
说完,杨沅便推门走了进去。
鸭哥还想跟进去,被曲大先生一把拉住。
老曲笑道:“你个臭小子,真是没个眼力见,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你跟去凑什么热闹。”
鸭哥翻了个白眼儿道:“老曲叔,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呢?
可这不是大白天呢么,他们就算久别重逢,不也干不了什么嘛?我还不能去凑个趣儿了?”
鹿溪也是老曲叔从小看着长大的,他鳏孤一人,早把鹿溪看成女儿一般。
听鸭哥这么一说,老曲顿时就把老脸一沉,喝道:“鸭嘴里吐不出象牙,给老夫滚!”
……
杨沅在外边与鸭哥说话的时候,鹿溪就听到了杨沅的声音。
三上千雅昨晚回来,那时鹿溪就知道杨沅今天要回来了,只是具体的时间无法确定。
在她想来,二哥若是一早启程的话,怎么也要等快傍晚的时候才能到码头。
她却没有想到,二哥最终选择了夜航船,竟是不辞辛劳,连夜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