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因为秦家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图谋,必然也是提心吊胆,有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吓住他们了。
军弩案若牵扯到他,万一因为秦家警惕,不肯出手了怎么办?
可……马皇弩的锅,如果不能扣在楚源头上,那扣在谁的头上合适呢?
这件事若不解决,秦熺就有理由把我拿下。
我若没了这个身份,又如何利用“月夕紧那罗,神火九五易”做文章?
杨沅正想着,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哟,这不是王家二郎吗?”
杨沅一抬头,就见沈溪带着两个家人正站在路旁。
沈溪走过来,冷笑道:“听说你家起造新居不慎起火,烧死了十几个工匠?
工地上此时怕是哭声震天,纸钱满地了吧?
二郎你不去应付那些死者家眷,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吃酒呢?
别是借酒浇愁吧?刚刚讨了两个妙龄女尼为妾,都不能消解你的愁绪吗?哈哈哈哈……”
杨沅微微一笑:“沈兄想必不知,那大火乃是有人纵火,王某已经请转运司乔漕司介入此案予以严查了。
相信,乔漕司会还王某一个清白,将真凶绳之以法的。”
沈溪脸色微微一变,道:“是么,那沈某就拭目以待了。”
沈溪冷笑一声,把大袖一拂,转身要走。
“啪”地一声,他的袍袖一带,把一只碟子刮到地上,摔的粉碎。
“哎哟,碎碎平安,岁岁平安。”沈溪打个哈哈,扬长而去。
杨沅看着沈溪的背影,那头上,仿佛有一口“黑锅”,黑的连阳光都吸了进去。
杨沅叹了口气,就你了吧!
杨沅冲着沈溪的背影举了举杯,扬声道:“苟叔,吃酒!”
花丛外,老苟叔现出了身形来。
他一路蹑随沈溪,正来到此处,听杨沅唤他,这才出来。
杨沅笑道:“苟叔辛苦,不用跟了!”
待老苟叔在对面坐下,杨沅先为他斟了杯酒,又从怀中摸出一份火漆密封的公文袋。
杨沅低声道:“一会儿,劳烦苟叔把这里边的东西送去沈溪的书房,然后便回‘栖间堂’客栈歇息。”
苟叔没有多问,他点点头,把公文袋揣进怀中,然后一把提起杨沅的酒壶,便扬长而去。
杨沅拍案道:“酒家,结账!碎了一个碟子,还有一只酒壶,多少钱?”
匆匆会了账,杨沅便往转运司衙门赶去。
镜湖畔的一把火,沈溪家的几张纸,不可能做成铁证。
仔细查下来的话,一定有破绽。
但是,如果乔老爷肯站队在他这一边的话,那就能铁案如山了。
今天,他必须让乔墙头站队!
第327章 你来了?
转运司今天非常热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门口就聚集了许多披麻带孝的人。
他们堵了转运司的门,跪在那儿号啕大哭。
火盆点上了,有些人家连香案都摆上了,把转运司正门堵了个满满当当。
这时候的人家,谁还没有个三姑六舅七姥爷的,男女老少齐上阵,一家至少能出十个人。
这十多人的家属就是一二百人,再加上围观的百姓,转运司门口那叫一个热闹。
香烟缭绕,比山阴府香火最旺的寺院都要旺。
转运司二堂里,提刑官斐济,山阴府通判陈梓宁,正坐在那儿吃茶。
这两位是打定主意要堵乔贞的门了,我们就在这儿坐着,你有本事就一天都别出来。
转运司的礼数还挺周到,这么忙的时候,转运判官曹亦青还陪着他们一起吃茶聊天。
不过,正事儿你别跟我聊,你聊我就是不清楚、不知道,我不负责这一块儿。
曹判官的太极神功已经深得乔漕司的真传。
曹判官的签押房此刻却不是空的,乔贞已经悄悄搬到他这儿来办公了。
转运司每天不少事儿呢,尤其是征收秋赋的时节,公务更是繁忙,现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主事的,哪能闲得下来。
“司公司公司公,大事不好啦……”
一位押司慌慌张张地跑进签押房,乔贞一惊,公文上便滴下一滴浓墨。
乔贞怒道:“何事惊慌?”
那押司擦了把汗,气喘吁吁地道:“昨夜押进大牢待审的两个人犯,趁人不备,自缢而死了。”
“什么?岂有此理!看管大狱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乔贞拍案大怒:“叫仵作速速形成个‘爰书’报上来,负责该狱的牢头儿狱卒,暂且停职,等待处分!”
“是!”那押司官得令,铿铿铿地去了。
乔贞慢慢坐下,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微笑道:“这唯二的活口死了,案子可就不好查喽,真是叫人头痛啊……”
山阴府、提刑司,这回不用得罪了。至于“王二少”……
乔贞眉头一皱,也不知道定一个泼皮赖汉故意纵火,意图讹诈主家,他满不满意?
不过,他来山阴又不是为了和沈溪置气的,如果我能说服沈溪许些好处给他,想必……二郎那边也是能满意的。
想到开心处,乔老爷不禁笑出声儿来。
是时候去见见斐提刑和陈通判了,让他们劝说沈家拿出些好处来。
把这好处通过“那些泼皮家人之手”,再转到王二手中,这事儿就妥了。
乔老爷起身便去了茅房,先解个手儿,然后就去见那两个官儿,敲打他们一番。
这大半天的,为了怕被人撞见,他愣是连房间都没出过啊。
转运司的茅房不止一处,官员们和普通胥吏执役们使用的不是一处。
不过循照古制,都是建在整个建筑群的东厕,称为“东厮”或“东司”。
东司门前有一片空地,种着一片葫芦,葫芦已经熟了,泛着青白的颜色。
乔贞心情大好,走过去时,还顺手在一枚葫芦上屈指弹了一下,弹得那葫芦一阵摇晃。
转运司的东司和现代的洗手间已经非常相似了。
茅坑是用条石垒就的,四壁和地面是青砖,蹲坑旁还建有石扶手,上边可以放些东西。
在出入口处,还有清水桶、木勺子,净手盆上摆着皂豆、厕纸,横栏上还挂着手巾。
有杂役清洗、更换的,所以东司里非常洁净。
官员们要是有同时上茅厕的,大家脸对脸儿的蹲在那里太不体面,如果碰上个便秘的,再呲牙咧嘴、面目狰狞一番,那就更加不好看了。
所以,这官员东司,都是一人一坑,外置门户的。
乔老爷哼着小调儿:“为人在世如何好,就做墙上一根草。大风来了歪歪倒,有吃有穿有个饱……”
乔贞悠悠然走进一个茅坑,把门儿关上。
他在那木制的坐便上铺好厕纸,把官袍解下,挂在一边壁上的挂钩上。
刚在坐便上坐下,就听隔壁有人道:“乔公,来啦。”
“啊,来了。”
乔贞信口答了一句,突然一个激灵,身子一下坐直起来,双眼瞪得老大。
迟疑半晌,乔贞轻声地道:“你是……?”
隔壁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这才一日不见,乔公怎么就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王二啊!”
噫吁嚱!这个鸟人,真是不当人子!
乔贞吓得一个激灵:“二郎?你……你怎在此?”
杨沅道:“在下得到一件器物,看着有些年头儿了,说不定是件值钱的古物。
乔公的内弟不是开当铺的吗?还请乔公你给掌掌眼,看它能值几个钱。”
杨沅说着,就从下边缝隙里递过一件东西。
乔贞把那物事接在手中,看着其上雕工精美的图案之上,浮凸的“大宋枢密院机速房”字样。
乔贞又把它翻过去,后面一只金蝉,其下承旨两字,乔贞不禁欲哭无泪。
隔壁杨沅问道:“乔公,你看它值钱吗?”
乔贞悲伤地道:“值!”
“值多少?”
“无价之宝。”
杨沅顺着底缝又递过一样东西:“乔公再帮我掌掌眼,看看这字它值不值钱。”
乔贞机械地接过来,慢慢打开,眼珠子突然一瞪。
他本以为会看到普安郡王赵瑗的手谕,但出现在他手中的,分明是一张从临安汇往山阴的“关子”。
交子,就相当于这个年代的纸币。
关子,就相于当这个年代的汇票。
乔贞看看那张“关子”上的金额,再看看收款人,赫然就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