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除非你不来,既然你到了我的地盘上求发展,却对本公子如此不客气,那么,你就等着本公子的暴雨雷霆吧!
香璇陪坐在沈溪身旁,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沈家园是沈家的别业,但平时他们都是住在主宅的,家族长辈倒是时常来沈园闲住。
而沈溪也就是每年主办沈园雅会才会来这里,平时是不便摆那个谱儿,去沈园长住的。
要回主宅,要穿越大半个城,路途还远,后车上那三个游兴未尽的妾侍,依旧谈笑不休,时而有笑声传过来。
车子忽然颠簸了一下,香璇身子一歪,忍不住“哎呀”一声,侧倒在沈溪身上。
她急忙扶了一下座椅,这才坐正身子,和沈溪拉开了些距离。
沈溪对她迅速闪开的举动有些敏感,横了她一眼,阴沉着脸色道:“怎么,没能跟了你的新主人,不开心了?”
香璇心中一惊,她下意识的鄙夷嫌弃,虽然没有形诸于外,却还是被沈公子感应到了么?
那位贝儿姑娘可以直斥沈溪,她怎么敢,终究还是要靠沈溪生存的。
香璇忙微微垂首,幽幽地道:“人家的清白身子,就是给了公子的,心中自然只有公子一人。
公子要拿人家去换旁人的妾室,奴家自然不敢违拗,可心中却是万般的不舍、难过。”
以香璇的出身,想要求个好一点的生存环境,演技自然不俗,说着便已珠泪盈睫了。
她轻轻拾袖拭泪,哽咽地道:“昨儿夜里,奴家就暗暗祈祷,不舍得离开公子,不想离开公子。
如今交换不成,人家心里头不知有多庆幸,这真是菩萨保佑了,才让香璇能继续侍奉在公子身边。
只是公子正在气头上,奴家心中害怕,生怕公子厌烦,所以才急急避开的。”
她这样一说,大大地满足了沈溪的虚荣心,想到昨夜香璇确实有些神思恍惚,原来竟是因为不舍得离开我么?
沈溪的脸色便缓和下来,揽过香璇纤腰,微笑道:
“本公子对那个贝儿,也只是想尝个鲜罢了,其实在本公子的所有妾侍里边,最称心如意的,始终是你。”
香璇埋头在沈溪怀中,强忍恶心,故作感动地道:“能得公子垂怜,那是奴家的荣幸。”
沈溪哈哈一笑,抬眼望去,就见一座庵堂正在路边。
沈溪笑道:“妙修庵?你昨夜不是向菩萨祈祷了么,如今菩萨称了你的心意,正好去还个愿,走,本公子陪你一起去。”
香璇从沈溪怀里爬起来,擦擦眼泪,抬眼望去,果然已经到了妙修庵。
香璇心中便想,你这菩萨,若真有灵,怎么就叫人家依旧陪在这等烂人身边?
她脸上露出惊喜模样,一脸讶异地道:“这可不正是天意么,奴家该去上柱香才是。”
“停车!”沈溪吩咐车夫,志得意满地下了车。
想那贝儿对王家二郎一往情深,我的香璇对我又何尝不是?
不管我如何对她,她也是无怨无悔地想陪在我身边的。
本公子就是这般魅力无双的人物,那蕃婆子不识货罢了。
沈溪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带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妾室,走向妙修庵的庵门。
门前树荫下,似乎在打瞌睡的老苟叔微微掀起扣在脸上的草帽,瞄了一眼。
就见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后边跟着四只小母鸡,一只乖乖巧巧,三只叽叽喳喳。
老苟叔手指一松,草帽又扣在脸上,“沉沉睡去”……
第299章 难得糊涂
田甜夫人一回府,便抱着孩子去了书房。
这时还没到衙门放衙的时间,不过按照习惯,老爷此时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
到了书房一看,乔贞果然回来了,正在兴致勃勃地玩核雕。
乔贞年约四旬,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换做别的官员,这个岁数,正是打熬政绩,力搏上游的关键时刻。
尤其是转运司,那可是大宋极重要的一处衙门。
宋初,转运司还只是负责运输军需粮草的一个衙门。
但是为了削弱节度使的作用,防止出现唐朝时藩镇割据的局面,大宋逐步加强了转运司的职能。
从此,转运司不仅负责运输,还负责财政、司法、监察等事务。
大的转运司掌握着一路或者几路的财赋,负责税赋钱谷的征收、转运和仓库出纳,以及权衡度量之制。
转运司还负责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
但转运司没有兵,不用担心转运司的官员谋反,因而在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势力、防止藩镇割据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种重要位置上的官员,老弱病残难当大任者,是绝不会任命的。
但凡能被委任到转运司担任高阶官职的,只要政绩比较出色,那是一定会高升的。
当初秦桧把曹泳放到转运司里镀金,就是为了给他的继续升迁积攒资历。
可是这位刚刚年至四旬、进士出身、年富力强的乔副转运使,却有些与众不同。
像今天沈园之会,本是山阴地方政、士、商各界头面人物欢聚一堂,疏通人脉的极好场面,可乔贞却不去。
他提前下值,回到家里,便兴致勃勃地玩起了他的核桃。
在他的刻刀之下,那一枚枚小小的核桃之上,不管是一篇精美的诗文,还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动物,渐渐呈现出来的过程,都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看到爱妾田甜抱着小儿子回来,乔贞笑吟吟地放下刻刀,抱过了儿子。
孩子已经吃饱,路上又睡了一觉,此时正精神,乔贞扮着鬼脸儿,吹胡子瞪眼睛,小孩子就瞪大眼睛,看他爹耍宝。
田甜兴致勃勃地说着今日妙修庵之行,丹儿师太给她看相时所说的话,希望能因此让丈夫安心一些。
虽然乔贞表现淡定,但是在转运司上下几乎被一扫而空,而留下他一条漏网之鱼后,他的忐忑和焦虑,作为枕边人,自然是能感觉得到的。
乔贞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听着爱妾述说。
对她说的话,乔贞一笑置之,他懒得辩驳,但他不信。
鬼神之说,虚无缥缈。看相算命,他更是不信,不过甜儿信也就信了,他也犯不着为此教训于她。
在他身后的屏风上,画着几只憨态可掬的猫熊,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熊猫、食铁兽。
一般文人书房,要么挂着表达志向节气的字贴,要么就是梅兰竹菊的画作,像乔副转运使一样屏风上画熊猫的,实在罕见。
不过,他就是喜欢。
这熊猫画屏,还是他自己亲笔画的呢。
熊猫,知白守黑,难得糊涂,这便是中庸。
中庸,无过与不及,无选择与方向,无形无相,非左非右,亦左亦右,实为贯通万物之道也。
这便是乔副转运使的座右铭。
“老爷,人家想邀丹儿师太到府上来看看,或可调整一下风水,更有助于老爷的运势。”
田甜倒也不是个恃宠而娇的,生怕老爷不高兴,赶紧又解释道:“妾身只是想请师太去妾身所住的小院儿看看,顶多增设一些摆件儿,不会大兴土木的。”
“哈哈,些许小事,无妨。”
乔贞把孩子送回到田甜怀中,道:“你的院子,想怎么调整,你说了算。
只是,须得精明一些,有些人,只是打着出家人的幌子,实为招摇撞骗之辈,可莫叫人骗了去。”
田甜眉开眼笑:“多谢老爷,妾身晓得的。
前两年,有人冒充妾身,打着老爷的旗号骗人钱财,险些坏了老爷的声名。
从那以后,府里上下,可都谨慎多了。那位师太如果拐弯抹角的和妾身谈钱,妾身立刻把她轰出府去。”
乔贞满意地点点头:“去吧,跟夫人请了安再回房。”
“妾身晓得规矩,老爷尽管宽心。”
田甜得了乔贞的允许,可以请那师太登门,心中欢喜,便抱着孩子,开开心心回了后院。
乔贞回到书桌后坐下,提起刻刀,一时却没了继续雕刻的兴致。
他摸挲着手中那枚还未完全成形的罗汉核雕,若有所思地道:
“转运司几乎被一网打尽,这绝非只是有人收受好处,为贩私者提供便利那么简单。
京中有消息传来,说是在我山阴查获的贩私货物中,还发现了重要的军器……”
乔贞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不管是官商勾结,大肆走私,甚而是有人盗卖军器以资金……
这些事儿,不该就此了结的。可是,定功军统制被抓,此案便了结了?”
乔贞把尚未雕刻完成的核桃,小心翼翼地放在欹器上。
虽然核桃很轻,欹器还是向一侧微微地倾斜了过去,然后猛地加大了力道。
这是因为微小重量改变了欹器内部平衡的水源,水向一侧加快流动造成的。
但乔贞早已预料到这种局面,及时伸手一扶,又把将要滚落的核桃握在手中,欹器便又慢慢恢复了平稳的状态。
他的这件欹器,就像一只怪模怪样的海螺,如果什么都不装,重心会让它倒向一侧。
如果装满了水,它也会倾倒向一侧。
但若适量加水,让水在内部构成一个相对的平稳,这只欹器就像稳稳当当地摆在那儿。
所谓“虚则欹,满则覆”,这也是一种中庸之道,正合乔贞的人生哲学。
乔贞盯着欹器,喃喃地道:“究竟是官家借此削弱了秦相,已经达成目的了呢,还是有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悠悠地道:“朝廷不该不派人来啊!此中满是蹊跷,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乔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不然,这妖精,只怕就要找到乔某头上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呀……”
……
沈溪走出妙修庵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