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那么,你们还来诳骗丹娘,要她把酒楼转移到你们名下,是何居心?”
杨沅重重一拍刀鞘,沉下脸道:“来日方氏族人来寻公道时,你们让丹娘如何自处?”
樊二叔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哄着丹娘把酒楼转到樊冬名下,等酒楼过户,马上出兑,变卖成银钱回家乡。
等方氏族人将来找上门儿来,那也只能去他们家乡打官司,这个皮就有得扯了。
到时候若实在推脱不过,就把丹娘交出去,任凭方氏族人处置就是了。
反正已经吃进肚里的银子,休想让他们再吐出去一文。
不想如今竟出了个懂法的大官人,说破了其中的利害。
丹娘还真不懂得这些律法条例,此时听杨沅一说,才明白其中利害。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爹娘,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
这一刻,她的心好痛,比刚刚母亲的殴打还要让她痛楚难过。
哀,莫大于心死。
这一刻,她的心,死了。
杨沅慢慢握紧了刀,把刀往椅上一顿,沉声道:“你们,马上滚出去!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樊氏一家人面面相觑。
丹娘的弟弟樊冬还不知道轻重,一想到偌大的一座酒楼,突然就不翼而飞了,心里头无比的难受。
杨沅是官,他不敢招惹,但……丹娘是他姐姐啊。
在他心里,丹娘却是可以随意欺侮的。
恼羞成怒的樊冬登时扯着脖子叫道:“好,你是做官的,咱们惹不起你,那我们走。
可是,我姐姐早被我爹卖给人做妾了,逃妾另嫁可是不合规矩的,我们要把姐姐带回去,你也管不着。”
丹娘的弟弟叫嚣着,气急败坏地走上前,就要拉扯丹娘。
杨沅端坐不动,袍下却已倏地飞起一脚,正踹在樊冬的大胯上。
“哎哎哎哎……”
樊冬一路叫着,跟螃蟹似的,斜着踉跄出好远。
他一直摔出门口,一脚踏空在楼梯上,便叽哩咕噜地摔了下去。
丹娘的二叔和舅父大惊,慌忙抢出门去。
只是他们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樊老汉和邓氏呆呆地等了一阵,不见他们回来,心中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两夫妻不禁心中大骂。
他们本就没什么见识,见了官先惧了七分,又知道自己不占理,心里就更怕了。
如今连主心骨都跑了,两夫妻对视一眼,只好讪讪地往外走。
邓大娘心有不甘,一边走还一边对丹娘咬牙切齿地咒骂:“小贱人,你不要以为姘上了大官人,老娘就管不了你了。老娘有一万种法子整你,你等着。”
“咣啷”一声,在杨沅提刀抬手,要做出一个威胁动作的时候,樊老汉和邓大娘一个“闪烁”,就溜出了门去。
杨沅摇摇头,转眼看向丹娘。
丹娘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对杨沅柔柔地福了一礼,低声道:“多谢大官人为奴家解围,丹娘家里的丑事,叫大官人见笑了。”
此时的丹娘柔柔怯怯,和杨沅记忆中的那种风情,完全不同,却似一样的撩人。
杨沅笑道:“小娘子你也不必言谢,本官可不是闲来无事路见不平。此来,就是为了你。”
丹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抬眼一瞥杨沅,见他目光灼灼,忙又垂下眼帘,嗫嚅道:“奴家……不明白大官人的意思。”
杨沅微微一笑:“明不明白本官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娘子应该也不想你已到手的财产,被别人夺走了吧?”
嗯?
丹娘抬了抬眼,有些讶异地看看杨沅。
杨沅道:“你娘家人利欲熏心,可是囿于孝道礼法,你又拿他们没办法,一定很绝望吧?”
丹娘小心翼翼地道:“奴家……不太明白大官人的意思。”
杨沅从容地道:“据本官所知,不仅你娘家人在打你财产的主意。
就是你夫家的族人,也在想着‘吃绝户’呢,不知小娘子你打算如何应对啊?”
“那……大官人的意思是……“
杨沅微笑道:“如果有本官为你撑腰的话,不管是你的婆家还是娘家,你都不必担心了。这份产业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丹娘抿了抿嘴唇,弱弱地道:“大官人,奴奴……可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
第27章 帮我摆个美人局
同样一声“奴奴”,丹娘说出来,便叫人心中一荡.
这段位,真不是乌古论盈歌那种青涩的造作可以比拟的。
杨沅本来只是想给自己的“有求司”物色一员大将,被她这一声奴奴叫的,差点破了功。
他忙收敛心神,笑道:“呵呵,小娘子你自然是个正经女子,但是你的娘家正不正经,你自己也明白。”
杨沅站起身,丹娘顿时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往后一闪,后背贴上了靠墙的花架。
撞得那花架微微一歪,险些将上边的花盆跌落下来。
杨沅见了,便站住脚步,道:“小娘子不必害怕,本官并非歹人。此番也不是要打你的主意。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请你帮忙。”
丹娘微微一诧,这事态的发展似乎跟她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丹娘愕然道:“小女子一介女流,能帮得上大官人什么事?”
杨沅道:“官府要查一个人,可这个人身份特殊,对他不能用强。
一个男人,不能用强,又要叫他乖乖说出我们想听的话,你说用什么办法最好?”
丹娘眸波闪了一闪,却摇头道:“奴家不明白。”
杨沅道:“自然是需要一个可以让他一见便色授魂销的女子。
男人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一向喜欢卖弄。一些平时不想说、不该说的话、不敢说的话,也就会很容易说出来了……”
丹娘愕然张大了眼睛,失声道:“大官人要摆‘美人局’?”
“美人局”就是“仙人跳”。
只是“仙人跳”这个词儿要到了清代才有。
南宋这个时代,用来称呼此种行为的,就叫“美人局”。
临安人口庞杂,百业兴旺,“美人局”这种事儿也不罕见。
丹娘是酒娘出身,如今又开着店,知道这种词儿并不稀奇。
所以杨沅不以为意,点头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丹娘微微红了脸颊,窘然道:“大官人,奴家一个好端端的良家女子,怎好……怎好毁了一身清白去做这种事?
再说,再说,奴奴有家有业的,若是恼了那人,回头追究起来,奴家想逃都逃不了呀,还请大官人开恩,放过奴家。”
杨沅道:“如果本官不帮你的话,小娘子啊,你还哪来的有家有业?“
丹娘不禁一窒。
杨沅又好言相劝道:“丹娘,只要你帮官府做好这件事,你的麻烦,我会替你解决。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要你去对付的那个人,到那时候,他已经没有机会寻你晦气了。”
丹娘咬着下唇迟疑起来。
杨沅见状,也不催促,只是信手端起丹娘本为她爹娘奉上的一杯香茗,呷了一口。
他笃定,丹娘一定会答应。
且不说方氏族人那一关她过不过得去,就是她爹娘这一关,没有人给她撑腰,她也过不去。
因为,“以孝治天下”是历朝历代都奉为圭臬的制度,是宗法的基石,也是君臣之道的根基,绝对不容动摇。
忤逆罪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重罪,是仅次于谋反叛乱的大罪。
如果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不仅忤逆者本人要处死,就连当地县令都要罢官、当地教谕也会因为教化不力而被处斩。
一旦出了这种事情,当地县衙的鼓楼就要被截去一角。
以后任谁到子这里,一见那缺了一角的鼓楼,都会知道这里出了忤逆不孝之人,从而成为全县之耻。
非要等到以后本地出了至孝之人受到了朝廷旌报表彰,被截去的鼓楼角才能补回去。
如此制度下,使得所有执法者谁也不敢忽视忤逆大罪,制裁也会层层加码。
对于忤逆罪可以严厉、严格到什么程度呢?
就不要说你忤逆父母或者祖父母了,哪怕你不耐烦地白了你大哥一眼,只要他想较这个真,去告你一状,官府都能判个杖你八十。
试想在如此严苛的规矩之下,她的爹娘若是天天上门找事,她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甚至敢怒而不敢言的表情都不敢做出来,她还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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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老汉和邓大娘灰溜溜地下了楼,就见他儿子和二叔、老舅正站在天井里抻着脖子看他们出来。
邓大娘立即没好气地骂道:“你们就没一个争气的,被人几句话就给吓唬出来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咱们就不要了?”
樊二叔讪讪地笑道:“大嫂,不是兄弟胆小啊,而是这家业,于理于法都不该落在咱们手上。
之前要咱们要唬弄一下丹娘倒没问题,可谁知她竟有了相好儿的,还是个官,咱们还能怎么办?”
邓家老舅也劝道:“是啊大姐,要不咱们先回去,商议出好主意再说?”
邓大娘没好气地道:“她有官家人帮忙又怎样?她丈夫才死了不足百天,这就有了相好?
鲜廉寡耻的东西,说不出去也不嫌丢人!那个大官人就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