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冷羽婵冷笑一声,一把抓起那盒口脂,就要狠狠摔在地上。
杨沅悠然道:“如果你现在把它摔了,你猜薛押衙会不会认为你是心虚,想隐藏我们的关系呢?”
冷羽婵举起的手臂,一下子定在了空中,就如一只牵丝的木偶!
杨沅微笑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是么?那我倒要看看,这三个女人,是唱给我看呢,还是唱给我看!”
杨沅的这两个“看”,一个重音,一个轻音,于是,便有了截然相反的意味。
杨沅微笑道:“冷押衙,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把口脂送给你,而不是送给薛押衙么?”
冷羽婵绷着俏脸问道:“为什么?”
杨沅一边回答,一边站了起来。
“因为,她比你更容易冲动,也更容易对付。”
“我若是对付那个更容易对付的,那个难对付的,就会不断拆我的台。”
“我对付那个难对付的女人,那个好对付的女人,却会变成我的好帮手。”
杨沅走到门口,拉开了门环,向冷羽婵回眸一笑:“你看着吧,我前脚走,我的那个好帮手后脚就会来。”
杨沅拉开了门,在袍襟上撞了掸,扬声道:“明天要去皇城司报到的,你记得早点来!”
杨沅出去了。
很快,薛冰欣就像一阵风儿地卷进了冷羽婵的签押房,然后房门又紧紧地关了起来。
小骆一边通着地漏,一边侧耳倾听着。
冷羽婵的签押房里,时而“大弦嘈嘈如急雨”,时而“小弦切切如私语。”
时而“嘈嘈切切错杂弹”,时而“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又急又快,偏偏骆听夏一句也听不清楚。
小骆着急起来,正寻思要不要冒险靠近了去听。
就听冷左衙忽然崩溃了似的发出一声呐喊:“你滚啊!你个傻呼呼的大傻子!我真是受不了你啦……”
“你二傻子!”
“你大傻子!”
……
新宫桥,一条民巷。
夜色已经深了,幽仄的小巷中,两旁的门户大多已经掩上。
一道人影慢慢地走在长长的巷弄间,偶尔穿过一些人家从门扉里散出的灯光,身影忽隐忽现。
寇黑衣是个浪子,时常夜宿花船。
他在这附近长租着一幢小屋,三五天的功夫才会回来一趟。
最近几天,跟着热情高涨的刘国舅负责调查官商勾结,走私宋金之事。
其他时间,寇黑衣俱都留连在各处勾栏瓦子,或是西湖画舫之上。
因为明天一早要联合机速房的人一起办案,需要早点去皇城司。
考虑到路程远近,寇黑衣才回了自己的长租房。
小巷尽头再往前去是一条丁字路口,所以行人不多,夜晚很是宁静。
再过十几天,就到九月份了,空气已经透着些许清凉。
寇黑衣租住的院落,就在小巷尽头一侧靠路的二层小楼里。
院落大门显得极小,进去后,却是一个挺宽敞的厅堂。
左右后三处各有一处卧室,后边临河的那处卧室住的是房东。
楼上有四间卧室,二楼临河的房间,便是寇黑衣的住处。
房东和几位住客正在院里纳凉,看到不常回来的寇黑衣,便热情地向他打了声招呼。
寇黑衣懒洋洋地同邻居们寒喧了几句,便走进房去。
他踩着狭窄的吱嘎吱嘎的楼梯登上了灯光幽暗的二楼。
回到自己房门处,寇黑衣懒洋洋的神情便不见了。
他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门锁,从缝隙里抽出一根轻轻拴系在上面的头发,这才取出钥匙开了门。
寇黑衣回房后先点燃了油灯,把佩刀摘下搁在桌上,这才回身给门落了闩。
他把长衫脱下,再宽去内袍,露出了健美的腰背曲线来。
寇黑衣身上有几道刀剑旧痕,倒是给他的细腰乍背凭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寇黑衣哼着不知名的有些苍凉的俚曲小调儿,弯腰从榻下拿出一个木盆。
寇黑衣重新打开房门,只穿一条犊鼻裤,先把房门锁好,便踩着吱嘎嘎乱响的楼梯下了楼。
寇黑衣到了后河边石阶上,打起一盆水,“哗”地一声,浇在了结实的胸膛上。
“嗯?”
他刚惬意地搓洗了几下,目光转处,忽然看到了旁边墙上的涂鸦。
那些凌乱的图画,大多是房东和租户家的孩子乱涂乱画的。
但是在较高处,现在有一只线条凌厉的“鹰”。
寇黑衣半站在水中,借着河对岸人家微弱的灯光又仔细看了看,然后慢慢走过去。
这回,他看清楚了,的确是一只刻画在墙上的鹰。
应该是用石头瓦片刻上去的,透过白色的墙皮,已经露出了青色的砖墙本色。
看那刻痕,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刻上去的,因为刻痕处翘起的墙皮灰还没有掉落。
只是寥寥几笔的勾勒,那是一只猎鹰,仿佛刚从崖上的巢穴里探出身子,正要展翅高飞,去外边觅食。
但,它没有画上眼睛。
寇黑衣轻轻摸索着那鹰的线条,喃喃自语道:“终于,要被‘唤醒’了么?”
沉默片刻,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片,用瓦片尖在那只鹰的头上用力一摁,旋了一匝。
一只侧首远眺、展翅欲飞的猎鹰,便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了墙上。
第190章 三喜盈门
八月十六的夜,鹿溪还是和丹娘一起睡的。
两个小女人沐浴已毕,便穿着同色的柔软的丝袍,齐齐地往榻上快活地一趴。
她们头并着头,肩并着肩,一起惬意地扬起小腿,像鸭子戏水似的轻轻拨荡着。
月从圆形的雕窗照进来。
窗外有明月,窗内也有明月。
窗外一轮明月,窗内两轮明月。
现在的鹿溪,神采与往昔大不相同了,眉梢眼角都一片飞扬。
二哥哥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还做了官,这就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昨日,她惊闻杨沅归来,匆匆从厨房跑出去时,那条快要烧完的鱼就懒得管了。
几个在一旁偷艺的大师傅不舍得那条鱼烧坏了,就用鹿溪已经基本调制完成的调料汁浇了上去。
还别说,这不慎多撒了一勺醋的鱼,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那种特殊的酸,微微的甜,叫人吃了既觉得开胃,又没有汤汁过于浓郁的腻味。
鹿溪听说后,把他们特意留给自己的一小段鱼肉尝了尝,确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于是,她就把这道菜归功于这几位大师傅的共同发明,在“风味楼”里挂上了这道新菜的招牌。
“风味楼”时不时就会有新菜问世,这是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的。
甚至有老饕专门注意着“风味楼”的动静,一旦有新菜问世,马上就会来尝个新鲜。
这道新菜的招牌一打出去,立即又引起了一番轰动。
食客们的反应相当不错。
鹿溪也没想到,她本以为还要尝试多次才能成功的一道新菜,就在无意中妙手偶得了。
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然后,便是今晚的大欢喜了。
丹娘今晚本该回“水云间”去住的,但她今天去“仁美坊”一带跑了一整天,带回来一大堆的关于宅子的资料。
女人对于一个舒适小窝的热情,丝毫不亚于她们对珠宝的热爱。
两个小女人甚至都无心吃饭了,她们简单对付了一点,就沐浴更衣,然后趴到榻上,对着一份份的图画资料,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幢宅子院子小啦,那幢宅子不敞亮啊,这幢宅子户型逼仄啦,那幢宅子空间浪费啦。
这幢宅子不方便改造啦,那幢房子离邻居太近啦……
这些问题,她们能热情洋溢地讨论三天都不带烦的。
杨沅见此,干脆就去了仁美坊。
他对鹿溪说是因为刚刚上任,就接了一桩需要配合皇城司共同调查的大案。
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公务格外繁忙些,今晚要留宿于枢密院。
“宋家风味楼”现在可供主人居住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
反正他晚上留在‘风味楼’也见不到鹿溪,甚至就连说句体己话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鹿溪和丹娘现在满脑门都是新家选在哪里以及如何改造的问题。
师师就像是猜到杨沅会来似的,也或许,她平时的饭菜就如此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