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18章

作者:月关

  这三进三出的院子在正院两侧还有跨院,每个院落又分隔成一个个不同的区域,分别给绣师、绣工和学徒们使用。

  佝偻着身子的“老院子“引着杨沅往后院走,告诉他说,掌柜的近来身体不大好,这两天都在后院休息,较少到前面来。

  到了后宅,杨沅被引进客堂坐了,先奉一杯茶上来,茶吃到一半,肥天禄就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这肥天禄只是吃了姓氏上的亏,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胖,反而有些清矍。

  他身材不高不矮,年纪五旬上下,眉眼清正,只是神色有些憔悴。

  杨沅一见“老院子”跟在此人身后,就知道是肥天禄到了,忙起身揖礼:“不想员外正有恙在身,晚辈来得不巧,实在抱歉。”

  肥天禄拱了拱手,微笑道:“足下就是杨家二郎?”

  杨沅道:“正是晚辈。”

  肥天禄请他坐了,自己也一撩袍裾在主位坐下,展颜道:“老夫原以为你还要过几日才来,不过倒也无妨,老夫已经给你安排妥当,选了一个手艺甚高的师傅……”

  杨沅忙打断他道:“实不相瞒,晚辈已经在厢公所里谋了差使,也是因为晚辈坐不住的性子,怕来了绣坊学不好本事,反而辜负了员外的美意。今日登门,是向员外说明此事,致谢并道歉的。“

  肥天禄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原来如此,那也无妨啊,二郎何必这般客气。你实在不必跑这一趟,等你兄长在宫里见到小女时,告诉她一声就行了。”

  杨沅诚恳地道:“员外是仁厚长者,不拘泥小节,可晚辈哪能不知好歹。若不是家兄正有要务在身,今天也要和晚辈一起登门致谢的。”

  杨沅怕言多有失,和肥员外谦逊客气一番,便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又将茶杯双手奉还于桌上。

  这叫“谓谢茶谢事谢主人”,告别时的这杯茶,可不能晾在那里,要喝了才是礼数。

  肥员外见他颇知礼仪,倒是生出几分欣赏来。

  肥员外是生意人,哪怕现在事业做大了,已经是杭绣行首,待人接物也极尽礼数。

  此刻对杨沅又生出了欣赏,故而虽然病怏怏的,却还是起身相送。

  杨沅见状,便放慢了步伐,以照应肥天禄的身体。

  肥员外察觉杨沅的心思,对他愈发地欣赏了,此时倒有些忱惜他不能成为绣坊的人了。

  二人走近中门时,一个淡衫俪影从前边走进来,一见肥天禄陪着客人迎面走来,那丽人顺势一拐,就走向旁边空廊。

  那是贴墙而建的一条单面空廊,檐牙高啄,廊腰缦回。

  待杨沅和肥员外走近时,那人已沿着空廊走远了,只留给二人一道袅娜的背影。

  杨沅抬眼看去,一条样式简约、风格素雅的褙子,衬得她的身段无限风流,可你偏偏又能从中嗅出端庄绰约的韵味来。

  她挽着一个黑亮润泽的挑心牡丹髻,髻上插了一只步摇,人行款款,步摇不动,真如流水一般。

  就只这一道背影,就如一副画,透着一种岁月沉淀形成的独特韵味。

  哪怕杨沅有着后世发达的资讯,见过太多精心打扮,又有各种声色效果、P图美颜帮忙,甚至还有BGM加持的美女,竟也不如这一个无声的背影韵味之美,那是跨越了年龄和空间的韵味。

  想着此人可能是肥掌柜家女眷,所以杨沅没敢多看,抬头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肥天禄见他望去,却已主动介绍起来:“那位是李夫人,一位女师。小女自幼就由李夫人教导诸般礼仪和琴棋书画。

  呵呵,自从我家做了皇商,小女时常要出入宫闱,因为有了李夫人当初的指点教习,小女出入宫闱时诸般礼仪从无差错。

  这位李夫人就住在我这绣坊的西墙外,因而常来家中与小女一聚。”

  肥员外这么主动,是因为涉及李夫人,他的心思也敏感起来了。

  这样活色生香的一个美妇人,时常出入肥府,肥员外惧内,他也怕流言绯语啊。

  杨沅恍然点了点头,原来是教礼仪的一位女师,难怪气质这么好。

  杨沅暗暗把这位李夫人记在了心里。

  他以后做公关,可能会用到不同行业的各种人才。

  若不想临危抱佛脚的话,那他就得时刻注意搜罗各种人才的讯息。

  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第23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

  杨沅一进“陌上花”,于吉光等人便不好直接跟进去。

  藏在暗处的于吉光吩咐毛少凡:“你去绣坊扮作客人,查一查杨沅此来的目的。”

  毛少凡答应一声,便往“陌上花”绣坊里走去。

  于吉光则带着陈力行和大楚继续藏在暗处,直到杨沅出来,便又悄悄地跟了上去。

  杨沅从“陌上花”离开,就去了“水云间”酒家。

  这两处地方相隔不远。

  从“陌上花”绣坊出来,过纪家桥,就是钱塘县衙。

  从钱塘县衙再往前走,便是西湖岸畔的一处处酒家了。

  “水云间”就在其中,桃红柳绿掩映之间,一幢三层的酒楼。

  楼前种着一棵巨大的桃树,每有风起,便落英缤纷。

  桃花飘洒到湖面上,便染红了楼前的一汪碧水。

  湖上,不时有画舫游船飘摇而过,推送着碧绿湖水上的瓣瓣桃花荡漾,一如秦淮风华。

  “水云间“不算很大,虽然楼有三层,也处处透着精致,而非北方那种高大恢宏的建筑。

  江南风物,讲究的就是一个“小”字。

  人住的画楼小巧玲珑,吃的东西小来小去,就连餐具也是小模小样。

  正合一方山水、一方风情,要的就是一个精致。

  “水云间“的生意是极好的。

  你想,这地方前有西湖,游客如织。

  后边一桥之隔,便是国子监、太学和武学,此处酒家的生意又哪能差了。

  哪怕这个时间还不是饭点儿,店里头也是客来客往,十分的热闹。

  远远望去,便见青白酒旗张扬于外,门首排设着杈子及栀子灯。

  杨沅没有直接过去,他快到酒家时,便先拐进了一片草丛。

  于吉光等人以为他要去解手方便,便装作游人,在四处闲逛着。

  杨沅钻进草丛,马上把包袱放在草地上打开。

  他先解下自己的发巾、脱了自己的麻鞋,又宽去自己的外袍。

  从包袱里拿出大哥的折角幞头在自己头发上扎好,又将一双乌缎面的官靴穿好。

  先穿好了这些再穿衣服的话,就比先穿衣袍再整理冠戴和靴袜要方便许多。

  窄袖圆领的官袍穿好了,再披上貉袖,系好捍腰,外边束以一条革带。

  最后,把一口佩刀挂在革带上,再把一条深灰色的领巾系在胸前。

  此时再看杨沅,俨然便是一个身着常服的禁军了。

  杨沅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感觉没有什么疏漏,这才把换下来的衣物装进包袱,依旧背在肩上,钻出了草丛。

  远远的,于吉光等人见他从草丛里出来,竟然换了一身禁军衣着,不禁暗自吃惊。

  难道这杨沅其实也是皇城司的人?

  于吉光大感兴奋,虽然事涉一位金国贵女,情况有些复杂和麻烦,但若破获此案,那也是大大的功劳一件啊。

  杨沅赶到“水云间”酒家,一进欢门,就见绯绿帘幕,贴金红纱,栀子灯装饰得厅院廊庑明快繁华。

  进得店去,花草盆景、四时花卉,吊窗的花竹,让人进入这酒店,就如走进了一处园林。

  杨沅游目四顾间,就有一个女跑堂儿的殷勤地迎了上来。

  这女跑堂儿的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娉婷十二三,面目如花,发作丫鬟,月眉细细长长,满脸的青春气息。

  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短襦,下沿儿只到髋部,下身系着一条藕青色的素白裆裤,显得甚是干净俐落。

  “大官人,你里边请~~”小姑娘唱了个诺,声音脆生生的。

  “本官不是来吃酒的,而是来寻人的。”

  跑堂儿的小姑娘马上哈腰笑道:“一楼的散客都在这里了,大官人瞧瞧可有你熟识的朋友?

  二楼雅间的话,如今正有四桌客人,不过还要请大官人把你朋友说的详细一些,不然小奴家可不敢去打搅客人的酒兴。”

  杨沅摇头道:“本官不是来寻在此饮酒的客人,而是要寻你店里的一位酒娘。”

  喔~~

  跑堂儿的小姑娘露出一抹揶揄的小妩媚。

  她凑近杨沅,向他挤了挤眼睛,吃吃笑道:“大官人,你来得太早了呢。

  本店的酒娘要到掌灯以后才会来,如今这时辰,只怕是都在家里迟睡未起呢。”

  杨沅也知道自己来的早了,不过他连那个女子叫什么都还不知道,正好先向这女小二打听一番。

  杨沅便从袖中摸出几文钱塞过去,笑道:“实不相瞒,本官前两日偶然从你家天井两厢的阁楼里边,见到过几位酒娘。

  其中有一位姑娘,真是叫人一见倾心呐!

  奈何我当时正忙于应酬朋友,没来得及询问那位小娘子的名姓,如今正好先向你打听一下。”

  杨沅看见那位酒娘的事,已经是接近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不过都两个月了,才突然“一见钟情”,未免叫人觉得奇怪,所以杨沅说成了两天以前。

  女跑堂儿的收了钱,笑的更甜了:“本店陪酒的娘子实也不多,一共才七个人。

  不管是称心、如意、安安、双双、甜甜、怜怜、盼盼,小奴家都熟的很。

  不晓得大官人你要打听的是哪一位呀?”

  噫~~,叠词词,恶心心。

  她们这艺名儿起得也太随意了些。

  杨沅清咳一声,回想着形容道:“那位姑娘么,她身量颀长、身段窈窕,眉眼之间总是透着一种难言的慵懒。

上一篇:大宣武圣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