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爵八百万
怀抱着某些想法，然而进入矿山之后，伊尔梦就明显感到周围的监视变得严密起来。
要知道，比其尔博格银矿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由于浅层矿脉的开采已经挖空四周的山壁，形成一个向内的凹谷。但若是从谷口向内望去，便是大片大片露出的矿石原石引入眼帘，这个地势无论走进或是走出都非常麻烦。不过，从这里并看不到渗入地下的矿道入口，倒是可以看到矿山外侧已经修成一座半要塞似的建筑群，矿山中堆积如山的矿渣和到处都是的矿车，工人在里面来来往往、井然有序。
不过她倒没有紧张，而是默默地跟在其他人身后，那些士兵当然不会丢下这些人不管，她想很快就会有人来那安排新人们的工作位置。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猜想并没有错误。伊尔梦很快看到一队队身着白色轻甲的巡逻骑兵从矿山一侧出现，骑兵们一边驱赶着坐骑靠近这些人一边扯着嗓门喝斥道：“到那边去排队，领取你们的号码和工具！”
丢下这句话，然后骑兵们立刻掉头向后面进来的人走去。
而随着对方的指示，伊尔梦看了一眼骑兵们所指的方向，在那里，矿山的管事们正在向工人们分发工具和一种写好了编号的木质牌子——这两种东西在矿区都不允许丢失与损坏，一旦丢失了都会招致重罚。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人道主义精神，在这里只要有一个正当或者不那么正当的理由，就算是被打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伊尔梦并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自己会被分配到那个营区。
因为，工作的时候，工人们自然都是居住在矿山之中。因此，矿山的官员们就是再吝啬，也不得不为这些工人修筑一些粗制滥造的营地。
当然了，营地自然是以草棚为主要建筑的，而且里面充满了各种难以忍受的味道。要不是伊尔梦可以屏住自己的呼吸，身体机能已经大大超越常人，她甚至很担心自己在进入那个昏暗的棚舍时会不会被冲天的臭气给熏倒在地。
而这种担心，也很快变成了现实。
第三十六章：狭路相逢
站在那个摇摇欲坠的棚舍前，将手中的编号牌与棚舍的所在的位置做了再三的对比，伊尔梦一度皱着眉头。
但最终她还是失望地发现，她做了一个最为愚蠢的选择。
怀着这样的想法的她进入了屋子，虽然极力克制，但她还是忍不住用手稍微遮了一下鼻端的位置。
——屋子里静了一下。
然后她便听到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话：“切，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
这句话近乎无声，若是放在寻常人耳朵里一定是微不可闻了，但伊尔梦却听了个清楚。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屋子里的人。然后她立刻就怔住了。因为这实在是有点太过巧合，这屋子里不是其他人，正是先前她遇到过的那几个少年。
而首当其冲，引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叫做阿道夫的少年，正讪讪地笑着坐在她对面的一张草席上。
然后是少年身边的是叫做阿尔杰文的男人，这家伙看起来是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而且比阿道夫几乎高一个头的男人，也是他们中最结实的一个。
她看到对方的手放在衣服下面，而只是凭手的动作，她就猜出那里有一把匕首或者是短剑。
伊尔梦忍不住又在心中暗骂了外面那些巡逻骑兵一句。
“有些胆量，但不知死活。”——这是她在第一印象之后给这家伙追加的一个评价。
然后她的目光扫向另一边，坐在另一侧草席上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的少年，但这个少年的眼神却让伊尔梦吃了一惊。因为他的眼神既不是阿道夫的不知所措，也不是阿尔杰文的戒备，而是一种思索的神色在观着察她。
伊尔梦忽然有些感兴趣起来。她很清楚此刻的自己与几个月前的自己有些什么不同，因为——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隐藏的！
比如说，眼神和气质。
而事实上，现在也很少有普通人能和她对视了，但这个少年却能冷静地打量她。
于是，觉得很有意思的伊尔梦也反过来仔细观察了对方一下，她注意到这个少年的草席旁边放着一个灰扑扑的背包，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
最后她抬起头，在后面看到了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同样有些瘦弱，长得也并不算漂亮，脸蛋上还有些深浅不一的疤痕。
不过伊尔梦反而不在意起来，她走进棚舍中，在唯一一张空草席上坐下。
所有人目光都随着她移动，集中在她身上——尤其是那个叫做阿尔杰文的少年，几乎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
伊尔梦忍不住暗中摇头，她表面未有什么动作，但远超对方的实力却让她对周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比如说对方绷紧的肌肉与加速的脉搏都证实那群盗窃者现在正紧张得厉害。
但她并不打算去消除这种紧张，之前密谋的时候，这些家伙虽说暂时不会把那件自己的事捅出来，可谁又知道利益发生改变的时候呢？
而因为她的存在，屋子内古怪而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傍晚之后，确切的说是晚餐之后。
因为大多数工人们事实上当天晚上是在矿区吃免费晚饭的，矿区开工一般要等到第二天早上，伊尔梦有大量的时间去熟悉这里的情况。不过她并没有去尝试那份可怕的晚餐，因为那锅里面根本分不清煮的是什么东西，泛着古怪颜色的大杂烩甚至还带着一股子发馊的味道。伊尔梦只看了一眼就倒足了胃口，且不要说吃下去了。
好在，伊尔梦庆幸自己带足了干粮。
在外面逛了一圈，有意无意地确认了其他几处营地的位置之后，伊尔梦又回到自己所在的棚舍之中。
不过这一次她一进门，就一眼看到那个有些营养不良的少年坐在屋子里。他似乎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出去，而当伊尔梦目光扫向一边，发现那个女孩子也在一旁陪着这个少年。
“你不吃东西？”伊尔梦心想这家伙是受了其他人排挤，毕竟这种事情在这种团体中时常发生，并不罕见。
但文弱的少年却摇摇头，从容地回答道：“我不吃晚餐。”
——不吃晚餐？
伊尔梦一怔，但她马上想到这莫非是某些教派的信徒，在她印象之中，只有那些清贫的苦修士才会有如此奇怪的习惯。
迎上了伊尔梦眼神里的疑问，少年点了点头。
于是伊尔梦看着这个少年，问道：“你在修士门下学习过？”
少年再点头，很得体地答道：“我和一个修士学习过一段时间，虽然未曾入门，但也算受了教谕，大人。”
“你识字？”伊尔梦问。
“是。”简短的回答。
这可不得了，在这个世界上平民之中识字的可算真不上多，人类王国的平民本身就大多与文盲无异。
于是伊尔梦干脆坐下来，饶有兴致地问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到这里来？教会虽然清贫，但还是受圣殿认可的教派。”
“先生，我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那个教派，教过我的修士已经过世了。”少年答道。
伊尔梦恍然，原来如此，对方可能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谕，如此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信徒罢了。而她对这个小小的插曲的兴趣只维持了片刻，心思很快就回到了这一次行动上。通过之前的一番探查伊尔梦就已经初步摸清楚了这个矿山内大体的情况，不过这让她愈发觉得有些麻烦。
据她所知的那个剑师，是她们这次行动最大的威胁。
但那个剑师，他事实上很少出现在矿山中，大多数时候都会留在军营里。
而她们当然不可能摸到军营里去干掉对方，摸进去倒是容易，可是要干掉对方并且还不被发现就有点天方夜谭了。伊尔梦一时之间也没想出什么周全的办法，不过好在她反正已经打定主意在这里呆一周，只有看在这一周中能不能等到什么机会。
不过她正在想这个事情，却听到那个文弱的少年在一边咳嗽起来。
她回过神，看到在那个女孩子的扶持下，后者正咳得厉害。大约是留意到她的目光，少年有些歉意地抬起头微微一笑答道：“老毛病了，大人，您要是觉得不适的话就坐远一些，咳咳咳————我感到很抱歉————”
伊尔梦却不以为意，她现在的体质说不上百病不侵，至少传统的疾病是拿她没什么办法了。
因此她摇摇头，表示拒绝了对方的好意。然后从背包中拿出一个水袋，说道：“喝点水吧，这里面有干净的水。”
“谢谢。”那个脸上有着深浅不一疤痕的少女接过水袋，然后有些古怪地看了伊尔梦一眼。
她知道矿区的水压根就不是人喝的，有些装在木桶里早就发臭了。
不过，少女这一眼叫伊尔梦疑惑不已，她将水递过去时并没有想太多，不过就是一袋水而已——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物质极为丰富的时代的人，伊尔梦显然不会在意这点东西。但她并没有意识到，在苍铃菲月这样一个世界中，事实上大多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还信奉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以强者为尊，在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无偿地向弱者伸出援手的。
不过无论如何，伊尔梦这个无意的行为都为她赢得了对方的好感，少年喝了一口水之后咳嗽明显轻松了许多，不过他还没有气力说话。
沉默了一会，倒是那个女孩先开口问道：“大人，听说你很厉害？”
伊尔梦一愣，心想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得古怪，自己好像还真从从没考虑过这个方面的问题。
——而自己算不算得上是厉害呢？
她对比了一下自己过去的经历之后，摇摇头答道：“勉勉强强罢……”
“勉勉强强就是很厉害了，听说外面那些冒险者有一个什么位阶的，想必大人也是这样的人吧？”女孩问道。
“是职业者位阶。”少年在一边补充道。
伊尔梦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一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对这个感兴趣。不过职业等阶的划分这个在那里也不算秘密，其实平民之中也有很多人了解的。
“勉强够得上，还差一点。”伊尔梦心想她在这里当然是越不显眼越好，因此随口答了一句。
她倒没撒谎，实力再强一点谁会颠沛流离地去当冒险者啊，除非是那种生性喜欢四方流浪的人，但那种人毕竟不在多数。不过回答之后，她补充问了一句：“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我们想到外面去看一看。”这一次那个少年说话了。
“去冒险？”
少年点了点头。
伊尔梦心想当冒险者这可不是一个好选择，不过她并没有劝阻。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这里当矿工在她看来也好不到那里去，她也是年轻人，自然了解对方的想法。不过她看着对方，忽然记起对方可比自己了解这个矿山要多得多，而眼前对方好像对自己消除了一些戒心，不正是一个打听消息的好机会么。
于是她想了一下，问道：“我听说比其尔博格的矿坑隧道中，传说有一些挖穿了连接着地下世界的地方，叫毕维斯法，对么？”
“大人，我不知道你说的毕维斯法是什么地方。”少年摇摇头：“不过这座矿山下面的隧道的确有一些是通向地下，传说从来没人可以从那里走到尽头，还有人因此而失踪的。”
伊尔梦心想果然，看来商人提供的消息并没有错。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于是说道：“听起来很有趣，有相关的传说吗？”
少年再次与身边的女孩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伊尔梦的眼睛。事实上她们早知道伊尔梦是别有所图而来，现在看来她好像果然是为了矿坑下面那些古怪的传说而来，这倒是符合一个冒险者的身份。
“当然有。”少年缓而慢地点了点头。
“您想听吗，大人？”
“当然。”伊尔梦答道：“你仔细说，我可以给你报酬——”
她大约察觉到了对方的误会，也乐得将这个误会保持下去。
第三十七章：深入地下
矿山的清晨，山头上的森林在这样的微光之下形成一片独特的剪影。
但矿区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天还漆黑，就响起了鸣笛的声音。
油灯摇曳不定的光芒在地上拖出一片深邃的黑影，伊尔梦和其他人一样被叫出营地外。在黎明之前，山林中有一些瑟冷的空气，她看着手上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那是一柄十字镐，它粗糙的木质握柄足有接近三十多厘米长，大约经历过多任主人，表面已经被摩擦的非常光滑，没有一根突起的木质毛刺，深灰色的镐子尖端也有些缺口了。
不过这不是关键，引起她感慨的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再当矿工的一天。
大凡经历过贫穷岁月的人，往往会在那个时代懵懂的记忆之中，对于挖矿就有一种亲切感，伊尔梦同样也不例外。
她在人生之中也当过很长时间的矿工，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之中，夜以继日地下井、采矿、选矿、然后偷偷藏起品质上乘的矿石，拿到市场上去卖掉。
现在想来枯燥无比，但那个时候却是源源不断的乐趣与动力所在，因为看着赚来的钱一步步武装自己的角色然后变得强大起来，充满了心灵上的满足感。
伊尔梦掂了掂通用制式的挖矿十字镐，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自嘲。
不过当她再次抬起头，仔细分辨着远处人群之中的身影，她很快从几个熟悉的背影之中找到了埃格纳、埃利希与雷吉诺莎的存在。她们显然看到了伊尔梦夜里在森林中留下的记号，此刻已经同样用炼金术的粉末化妆成矿工，混在了工人里。
她们扎着头巾，这在山民中并不罕见，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是伊尔梦花钱从那几个少年手上买来的，对方在这里很有门路，给她提供极大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