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之前就读过龙族的路明非 第8章

作者:诡船

  “菊说她半生潦倒,仅有玫瑰相伴,她会每日为我修剪一支玫瑰插在店门口,盼我平安归家。”男人的脸在火红的夕阳下熠熠生辉。

  他的脸像是玫瑰般热烈,澄澈的眼里藏着素色的矢车菊。

  “这个世界乱糟糟的,却仍有一轮干净皎洁的月亮静默地守候在你的天空,原来这就是爱情啊!”被男人的故事打动,男孩的嘴角也忍不住洋溢起美好的微笑,不知想起了谁。

  “是啊,这个世界真的乱糟糟的,菊她就是我唯一干净的月亮。”名叫健次郎的男人深深地看了眼男孩,以及男孩嘴角发自内心的笑。

  “菊是我的天使,然而这个世界上有天使就一定会有恶鬼,在那个雨夜,恶鬼降临到了我的身边。”

  男人话锋陡然一转,仿佛整个人变成了被仇恨笼罩的恶鬼,话语里的恨意满得从唇间齿缝中溢出。

  “其实说到底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我身为家族的斩鬼之人,却不愿再造杀戮孽障,恶鬼是被我亲自释放,报应也终将降临于我头上。”

  “关于那一夜的记忆,我已经很迷糊了。只记得那天雨很大,大到快把东京市都给淹没,家族研制出了一种能释放力量的药剂,万众庆贺、身居要职的我也留到很晚喝得烂醉如泥,全然不知道那时菊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就在我回到花店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让我毕生难忘的悲惨噩梦。”

  “花店变得破败不堪、橱窗和花瓶上都淌着了比玫瑰还要猩红的血迹,闪电划破云层,天地倒置的大雨里菊的呼喊与求救显得那么无力,她就那样瘫倒在血泊里,眼神无助而涣散,恶鬼在一旁啃噬她的身体。”

  “我崩溃了,大脑像是被万钧铁锤重重砸下,我的灵魂也被砸得支离破碎。我疯了般的大吼,与恶鬼在菊的鲜血里厮杀,最后我沐浴着菊的鲜血斩杀恶鬼。”

  “菊的鲜血在我身上已经凉透了,干硬、结痂,我独自彷徨在深夜的街上、看到谁都像是看到了鬼,我冲他们怒骂、挥舞着手中的刀、甚至砍翻了不少无辜的路人。”

  “好像那只残害菊的鬼我从未真正斩去,它钻入我的内心,而我仿佛变成了新的恶鬼,彻夜的大雨也洗涮不去我的罪孽。”

  “神明赐给我了一段如梦般弥足珍贵的回忆,却又收回了我的矢车菊和玫瑰花。”

  “未能守护好重要之人,留给迟到者的只有无尽的愤怒与悔恨。后悔这种情绪像是种没有解药的剧毒,它把你的美好回忆抹杀,只留给你无能为力的满腔苦痛和‘不如一起死了吧’的念头,这念头在我脑子里萌芽,然后根深蒂固,在每个寂寥无人的夜晚像是凌迟、把我千刀万剐。”

  “清醒过来的我,想把恶鬼赶出自己的身体,于是我斩掉了自己握剑的胳膊,请罪离开了家族,带着菊一起回到了她的故土生活。”

  男人掀开自己的和服,贯穿男人胸膛的纹身是一只獠牙毕露的恶鬼,但恶鬼的半张脸在他的右肩膀处戛然而止,因为男人羽织的右袖,空空如也。

  路明非望着男人深沉的脸和空荡的右臂,内心久久未能平静。

  这一切与故事里的他何曾相似!故事里,他也没能守护好那个重要的女孩,尽管他最后化身为最大的怪物,歼灭了那血色与白色交织的梦魇,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仍活得步履蹒跚,像是在赎罪!

  “刚才你蹲在门口喃喃自语的时候,久违的,我好像在你眼里看到了菊。”男人的话唤醒路明非,他望着男人,没能完全理解男人的话。

  “你的眼里,有属于你的矢车菊,就是刚才你偷偷思念的女孩,看到你我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男人向路明非解释,满是感慨,“如果我能回到像你这么大就好了,这一次我一定会守护好我的菊。”

  不知想起何事,男人转身入居酒屋后又再次复出,只不过手里多出了一支剑柄深红的长刀。

  “这是我曾使用的斩鬼之刃。”男人仅剩的左手摩挲着曾经的爱刀,“我已经老了,没了握刀之手,也没了能再次握刀的力量;而你还年轻,你的眼里藏着狮子,大好的不羁年华在等着你。”

  “接过这把刀吧。”男人轻轻地说。

  “您第一次见面就送我如此贵重之物,我受之有愧。”路明非连连摇头婉拒。

  “在我这行木将就之人的身边生霉落灰,那才是让名刀蒙羞之举啊。孩子,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它的主人来了,替我握紧这把刀,斩尽世间的恶鬼,也守护好你心爱的女孩,好吗?”男人近乎祈求地说。

  男人以日本剑士之礼郑重递刀,路明非也知道这时他再犹豫或是拒绝,那才是矫情造作的蠢货!

  “请教先生,刀名为何?”

  “名刀· 观世正宗!”

第16章 老去的故事,故去的老事

  路明非接过长刀,入手颇为沉甸。

  沉重的不仅是刀本身的份量,路明非既然接刀过手,就代表着他必须背负起名刀所承载的历史与宿命,以及健次郎的期望。

  名物观世正宗,刃长64.4厘米,刀铭无铭,相州名刀工正宗作于镰仓末期,在那个时代象征着一国权力授与的印信。战国时期作为石田三成的佩刀完成过百人斩,后世在日本黑道家主们手中流转,最后作为男人的斩鬼之刃,是一把沾满鲜血与杀戮的神兵利器。

  “不要忘了握刀的意义是为何!”居酒屋老板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守护好重要之人!我明白了,谢谢老板!”路明非重重点头,原本还有一丝迷茫的心此时乌云尽散,原本听完健次郎的故事变得沉重的情绪又再度生机勃发。

  “老板,方便问问你的姓氏吗?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不久后我大概会去一趟日本,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你在日本那边的故人的?”路明非白白得到了一把贵重的名刀和仿佛醍醐灌顶般的人生传承,他觉得多少也要为居酒屋老板尽点自己所能做的义务。

  “姓氏我早已经忘掉了,毕竟我和过去作别太久,不会有人记得我这个已经消失的半废之人。”男人轻轻摇头,“不过小子,你心里的那个姑娘应该就藏在日本吧?去日本是为了找她的?”

  “神了老板!难不成你会读心术?”路明非一脸震撼。

  “这还需要读心术?老板我可是过来人,你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难道还看不出来?”男人捉狭眼神看着路明非,“提到去日本的时候你目光明显柔和了几分,那是思念心上的女孩才会露出的眼神。”

  “爱一个人这种事可是藏不住的啊,哪怕嘴上不说,爱意也会像喷泉一样从眼睛里面冒出来!”

  “不愧是过来人,这话说的真有水平!”路明非高高竖起大拇指。

  “进去继续参加你的同学聚会吗?我这里还有从日本仙台运来镇店的A5级上等和牛和黑雾岛烧酒!”老板指了指居酒屋里堂问。

  “不用啦,等我从日本回来之后一定常来老板这儿拜访!”路明非承诺道。

  “里面那些可爱的女孩们呢?忍心抛下她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居酒屋老板笑着打趣道。

  “见面道别才更伤感吧,再说了,又不是不回来了。”路明非笑着摇头,然后他挥手作别,离开之前还不忘说,“老板,帮我留句话给我的同学们,就说:祝大家前程似锦、皆遇良人,路明非要先行一步去找他的女孩了!”

  “臭小子,喜欢的女孩,如果她点头愿意跟你走,哪怕用抢的也要抢回来啊,不论是从谁手上!”居酒屋老板对着夕阳下男孩的背影大喊,“把她带来中国,带到我的居酒屋来,老板请你们吃上好的和牛、喝最贵的烧酒!”

  “一定!”男孩扛着刀,扯着嗓子老远回应。

  “路明非吗,以后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看着男孩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男人喃喃自语。

  ……

  时间还早,又心情大好,于是路明非决定用徒步的方式慢慢走回家。

  从居酒屋到婶婶家的路上有一条小河,这条小路明非走过不下百次,风景也早就看烂了,但他破天荒地觉得不论是周围绿意青葱的树还是河对岸CBD区高耸入云的楼今天都显得分外可爱和顺眼。

  静谧的小河边盛开着白色的蒲公英,花絮沿着河畔纷飞而过,迎着绯红的夕阳飘向好似没有尽头的彼岸。

  男孩沿着波光潋滟的河畔漫步,他在想,假如把这些白色的蒲公英飞絮换成粉色的樱花花瓣一定更美吧。

  于是男孩的心头偷偷下了一场粉色的雪。

  ……

  深夜,东京居酒屋。

  这家店已经到了打烊时分,独臂的居酒屋老板独自留下打扫卫生,他正在仔细擦拭正堂内比人还高的浮绘立瓶。

  穿着黑色立领风衣的身影掀开绘有抚琴女的精美幕布,无声地踏入居酒屋的大门。

  “不好意思先生,夜已深了,我们居酒屋已经打烊了,请明日早些……”

  “欺骗一个孩子做什么呢,宫本健次郎?”来人仿佛没听到居酒屋老板好心的提醒,进屋后就自顾自倚靠在前堂的柜台上。

  居酒屋老板错愕地转头望向那人,来人竟是将他连名带姓一口叫出……宫本健次郎,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来人一身漆黑的风衣,身躯藏在厚厚的呢子面料里,高耸的立领像是两个山峰般遮掩住了他的真容,他头上戴着一顶同样黑的礼帽,帽沿镶着银色的丝线,打扮像是从英伦旅游至此的贵族少爷,开口确是一口流利且地道的中文。

  “你是……”被唤作“宫本健次郎”的居酒屋老板皱着脸,脸上纵横的皱纹因为疑惑挤在了一起,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山字,一副思而不解的模样。

  “宫本健次郎,原蛇歧八家中比犬山贺更具有剑道天赋的天才,你给爱人取名为菊不假,爱人死于非命也不假,可你对那个孩子的话中扭曲了太多事实。”黑色风衣男不掺杂感情地说。

  “是你啊!”宫本健次郎深深感慨,似乎是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你明明生活在大阪而不是东京,你遇到妻子的地方也不是在东京有名的红灯区——歌舞伎町,而是大阪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心斋桥。”风衣男点燃了柜台上一支已经快要燃到底部的蜡烛。

  “是吗?”宫本健次郎不置可否地说。

  “你偷走了犬山贺的观世正宗,你从蛇歧八家消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不想再造杀戮,而是叛逃;你也不是回归本家,而是前往极乐馆……要我再多提醒你一点吗?”

  “不是偷,是拿。”烛光中,宫本健次郎面无表情,摇曳的烛火在他沧桑的眸中仓惶闪动、明灭不定。

  “那个恶鬼不正是你自己吗,是你失控杀掉的妻子,而你为了惩罚自己自断手臂。”风衣男突然厉声说。

  良久的寂静后,宫本健次郎微笑着说,“是吗?我不记得了。都是掉牙的老黄历了多少年都没人去翻了,再说了,总要给年轻人一点美好的愿景不是吗?”

  “在日本,燃烬的烛火可不是什么好寓意啊,还是省着点用。”宫本健次郎吹灭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居酒屋再次陷入黑暗。

  晚风瑟瑟,婆娑的树影被更大的黑影吞噬,黑暗里,好似有恶魔在低语缄行。

第17章 楚子航

  芝加哥的奥黑尔国际机场,承载着路明非的航班犹如一只巨大的铁鸟在此降落。

  飞机落地后,路明非拖拽着巨大的行李箱和鼓鼓囊囊足有他半个人那么大的旅行包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

  见状的金发碧眼的老外们纷纷侧目避让,心想这黄皮肤小伙挺牛啊,愣是一个人走出了两个人的气势!

  其实路明非劝过婶婶了,他说自己是去美国留学,又不是被卖给了叙利亚战场一去不复返,真的没必要把全部的家当都带上!压力锅和十二孔棉被什么的太占空间了而且真心挺重的,这么多的老干妈辣酱和咸菜是担心自己露宿街头吃不起饭吗?

  婶婶则说明非啊,你阅历太浅不太了解,美国难道就比叙利亚安全吗?兜里dollar不够的话,那里的食物除了炸鸡汉堡就是薯条,一点营养都没有!而且美国大学是允许学生配枪的啊!万一发生了街头抢劫或是校园暴乱,压力锅和大棉被至少可以帮忙缓解一下子弹的冲击力不至于当场丧命,你要是折在了美国叔叔婶婶可怎么向你父母交待啊?

  路明非拗不过婶婶,也得亏他平常锻炼勤奋,不然背着这集三级包与三级甲功能于一体的巨大旅行包、外带两个巨大旅行箱,路明非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的动道。

  不过这也让路明非久违的心头发暖,虽然父母都不在身边,但婶婶这么考虑周全的准备也算是让他体验了一回“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关怀吧。

  路明非一直都知道,这个中年妇女只是市侩了一点、嘴巴毒得像抹了砒霜,但真要有什么事其实这个婶婶心肠又软的很。

  滴滴。

  卡塞尔学院寄给他的黑色N96手机传来讯息,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然后把两只沉重的行李箱就那样挂在左右胳膊上,这样就能不堵塞通道还能一边回复消息了。

  有路人经过时偶尔目光紧盯路明非,可能他们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男生明明提着两只看起来这么笨重的行李箱,模样却比刚Shopping结束双手挂着两只购物袋的女人还要轻松。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Chinese Kongfu?天王托塔?力鼎千斤?

  这小伙子看起来这么年轻就练到了这种境界?不愧是中国功夫啊!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到了吗?”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简简单单的讯息,就和发件人本人的性格一样利落干脆。

  “刚出候机室,师兄你在哪呢?”由于手臂上挂着两只大箱子,路明非回复消息的手速比以往慢了许多。

  “抬头。”

  依旧是一条简短到爆的回复,路明非瞥见消息的那一刻几乎是没有凝滞的迅速抬头。

  哪怕是在人山人海的机场门口,那道身影依旧那么鹤立鸡群与众不同,路明非一眼就能看到。

  Diesel的薄款套衫刚刚合身,Burberry的黑白格围巾在领口处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那人双手冷酷地插在外套的兜里,气质如刀般凛冽,忧郁又禁欲的气质引起路过的女孩们频频侧目、感叹原来世上真有撕开漫画走出来的少年啊!

  与路明非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那人不苟言笑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一丝笑意,淡淡的笑容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异父异母的亲弟弟那样温醇。

  “师兄,你来接我啦!”路明非也顾不得身上的行李是否沉重,总之他带着一丝激动与怀念,快步走向楚子航。

  命运的齿轮嘎吱转动,再次卡扣到这一节点,两个生来就该并肩砥砺、勇往直前的少年就这样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再次相遇了。

  在往日的三年里,前两年两人几乎是有空就约上一起探讨学术上的问题或是剑道切磋,以至于仕兰中学有好事者还放出谣言说怪不得楚子航和路明非都从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位学妹的追求或是殷勤,看俩人那如胶似漆黏在一起的样子说不定早就暗戳戳在一起了!

  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仕兰中学还掀起了一股支持楚子航是1和支持路明非是1两大派系之争的妖风。